想起前阵子还在不空山的时候,沈独还问他,从背后袭击他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那模样俨然并不想听到答案是裴无寂。
只是可惜了,现实总归是残酷的。
顾昭与沈独相识不算久,也就那么五年,但两个人之间的“合作”却很深,以至于他觉得全天下自己才是最了解沈独的那个人。
至于裴无寂?
怎么看也不过是沈独色迷心窍养来玩的小东西,还不配被他放在眼底。
此刻瞧见裴无寂穿着一身暗红的长袍远远注视着这边,他便十分和善地勾了勾唇角,连腰间剑都没往外抽,只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自己被风吹乱的袖袍,悠然道:“早知道这一路回蓬山肯定不安生,没料想,竟能惊动间天崖裴左使大驾。看来,你们沈道主对武圣后人,是志在必得了。”
裴无寂与顾昭的接触并不多。
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人诡计多端,虽被正道那些人捧成“蓬山第一仙”,可其行事风格实在不像是什么正道所为。只不过他们这些妖魔道出身的人的言语,实在无法影响正道这些傻子的判断,反倒会被打成“污蔑”。
此刻听他这番话,他没表情,也没回答。
对裴无寂来说,一切的言语都没有刀剑有用,他也无意与顾昭多言,以避免陷入什么未知的陷阱。
这一次,他只想活着把人带走。
看人数虽是他们多,可一个顾昭就是最不确定的因素。
“动手。”
压根儿不准备再给正道众人反应的时间,在粗略判断过了这些正道人事站立聚拢的方位之后,裴无寂便一声令下,直接让众人发动了攻击。
正道这边想过会面临敌人,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强大的敌人。他们慌乱之中应战,难免会有些差错。
只片刻便已经有了十数人倒地。
更有人在慌乱之中大喊疾呼:“顾公子,顾公子——”
然而顾昭根本没回头看这些人一眼,那俊美拔俗的面容上,竟浮现出一点渺渺的笑意,只向那些慌乱的别派人士道:“诸位同道莫要慌张,你等冷静对敌,万莫自乱阵脚。在正所谓是擒贼先擒王,待顾某先去取对面魔头首级!”
这刀剑杀伐、兵荒马乱之间,谁来得及分辨顾昭此言的深意?
众人一听便下意识觉得他说的没问题,办法也靠谱,于是纷纷应允,各自让自己手底下的人聚拢到一起,各成阵势,先拖住妖魔道这边的进攻。
一场激烈的厮杀,顿时拉开了血腥的帷幕。
只是不管这场中血肉残肢如何飞溅,都不能往顾昭那一身青袍上沾染半分。他伸手往身下马鞍上一拍,整个人如借风势一般拔起,竟似蜻蜓点水一般飘逸地掠过了场中混乱交战着的数人,身形一旋,腰间蟾宫剑已绽放出千百剑光!
“哗啦!”
剑落竟然如雨!
八卦楼的阵,唐门的毒;天水盟的刀,蓬山的剑。此四者,向被人称为“武林四绝”。
其中尤以蓬山之剑,冠绝天下。
身为蓬山新辈中的“第一仙”,顾昭的剑自也是闻名遐迩,迅疾若风雷雨电,舒缓似行云流水。
此刻目标明确,直攻而来,却偏又带着一种一定要人性命的凛冽。剑击出的速度太快,又本是天下间最灵活的软剑,一时竟让人有目眩神迷之感。
看得清人在哪里,却看不清剑在哪里!
裴无寂虽也是一把好手,武学造诣在间天崖上能与姚青匹敌,可要对上与沈独齐名的顾昭,到底还是勉强了一些。
且他也没想到——
本应该小心护着那武圣后人的顾昭,竟然会直接弃了人来对付自己!
虽是满心的心灰意冷,可生死的危机当头时,他到底还是振作了几分,掌中无伤刀一转,已在这片刻间看出顾昭蟾宫剑真正的指向。
“叮!”
剑尖碰着刀刃,尖锐的一声响!
顾昭顿时就笑了一声:“凭你也配用这刀么!”
这话声音不大,夹杂在周围一片的喊杀声中,甚至还有几分模糊。只有与他面对面交战,隔得极近的裴无寂能听个清楚。
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扎了一下。
可抬起头来的时候只瞧见传说中的蓬山第一仙姿态洒然,面有微笑,浑然不似方才说出了这句话的模样。
这便是真正的虚伪了。
不知为什么,裴无寂无端端不喜欢这人看自己的眼神,好像看着什么低贱的蛇虫鼠蚁,多看上哪怕一刻都仿佛脏了他的眼睛一样。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几乎瞬间演化成了杀意。
他知道,若自己今日要完成沈独交给的任务,眼前这顾昭是必须拖住的。
一场实力并不均等的对战,就此开始。
顾昭身上还有伤,但自负武学修为高绝,收拾一个裴无寂不在话下。更不用说他心怀鬼胎,正是需要与裴无寂拖着慢慢打,好等与自己同行的这一干正道人士跟妖魔道上的人相互损耗。
如此才能既达成他的目的,也达成沈独的目的。
“杀!”
“啊……”
“砰!”
……
没用两刻,这一段官道便都已经被鲜血染红。正道中终于有人觉出了不对劲:修为高绝的顾昭,对付一个裴无寂,需要那么久吗?
只可惜,这时候再想起来已经迟了。
刀剑光寒,横颈而过!
不管是最后关头醒悟了过来的,还是始终被蒙在鼓里,全都去见了阎王爷!
在最后一个正道人士也倒下的时候,顾昭便知道送裴无寂去见阎王的时候也到了。
一个翻身如鹤冲天!
他宽大的袖袍飘洒似将整片天幕都映成了远山似的青,银黑的剑刃漫散出星月如水!
这一刻,剑影盖过了天光。
蟾宫剑在剑影之中,看似缓行,实则疾驰!
太快的速度甚至已经将剑吟之声都甩在了擦过剑身的风声里,必杀的一剑如此地举重若轻,却又一往无前!
蓬山第一仙,也是蓬山第一剑!
天下间能接住此剑之人,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
这里面,自然不包括裴无寂。
在这一剑长天击水一般刺出的时候,顾昭眼底的裴无寂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
但他没有想到,“死人”也会动!
分明是眼见着就要被他这一剑贯穿咽喉彻底毙命的裴无寂,竟然在这避无可避的刹那,陡然往后退去!
以一种……
极其古怪的姿势!
紧接着便是一片深紫暗银的十六天魔图纹划过,那身影像是天底下最厚重的一片阴影,已在这电光石火瞬间落了下来。
修长的手指搭在裴无寂肩膀上,竟是把人往后拎了半步。
于是来者整个人便全暴露在了这凛冽肃杀的一剑之下!
只是他居然分毫不惧,也没用任何兵刃,就这么将另一只手伸了出来,并指如刀在剑来的刹那一夹!
“铮——”
后至的尖锐剑吟,几乎能撞破人耳膜!
蟾宫剑的去势何其猛烈?
顷刻间已擦着这人两指缝隙穿过!
但那锋锐的剑气,甚而是冰冷的剑刃,竟未在这人的指掌之间留下半点伤痕!
相反,顾昭甚至感觉到了一种极其陌生的浑厚霸道劲力顺着长剑攀援而上!
长剑急速地没入,两个人的距离也急速地拉近。
只一个眨眼,已经是面对着面!
太近的距离,各自眼底甚至只剩下对方的晦暗不明的瞳孔,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我当是谁,原来是妖魔道沈道主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顾昭剑在他指,心里面邪火乍起,不怒反笑,“怎么,特来救你情人?”
离得太近,顾昭平素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眉眼都带了一种奇异的陌生。
沈独依旧制着他蟾宫剑,冷冷淡淡,并不理会这一句称得上是轻佻的挑衅,只道:“先是月前设鸿门宴要杀我,现在同行道友都死了个干净,还要仗剑杀我妖魔道中人。顾昭,是我沈某人给你的教训不够深,还是你以为我就此不再计较?”
“哦?”顾昭的目光向他身后难辨喜怒的裴无寂一转,笑起来竟有月白风清之感,“月前沈道主养的这条狗可也咬了主人一口呢。顾某生来便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正要帮沈道主你清理门户呢!”
沈独面无表情,并指用力,澎湃的劲气在这瞬息间已反注入蟾宫剑中,引得这软剑银蛇似的猛地一窜。
“铮”地一声鸣响,竟带着无穷劲力弹开!
若非顾昭早有准备,防着他这一手,及时转手撤剑,只怕此刻已吃一遭暗亏,被这反噬的一剑削去头颅!
“我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动!”
沈独虽与顾昭熟识,可对于此人虚伪诡诈的性情却是厌恶又防备,更不提这所谓“清理门户”的事情,从来轮不到旁人置喙!
话说完他也没看顾昭是什么表情,只向身后裴无寂及那些侥幸没死的手下道:“都还傻愣着干什么?武圣后人既已经劫到手,速速带回间天崖。若在我回去之前出了差错,你们全部提头来见!”
“是。”
众人何曾见过这样凶险的交手场面?
眼见沈独与顾昭这是还要再打一场的架势,纷纷不敢多留,连忙绑了那慌乱无比的娄璋退下。裴无寂本想要留下,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一句话其实是对他说的。
于是很快,所有人都走了个干净。
这一条官道上只剩下沈独与顾昭两人,还有黑白两道摆了满地的尸首、淌了满地的鲜血。
沈独没说话。
顾昭却倒提长剑,眼眸微眯,笑如春山微雨,仙气飘飘:“你的门户不向来都是老子清理的吗?再跟我横,沈独,你他妈信不信老子操i你八辈祖宗!”
脏。
脏透了。
沈独有时候真怀疑顾昭这么个人是不是九重天上茅坑里长出来的,不然怎么就能拥有这样一副脱俗的皮囊和这样臭的一张嘴呢?
他垂眸,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自己方才因空手接剑而微红的两指,半点都没避讳地调侃:“咦,我以为你想操的是我?”
“……”
千言万语,此刻在顾昭心底只汇成了一句:沈独你麻痹!
“说人话。”
“没什么,就是刚才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有些好奇。”沈独听见他骂人,眼角还是微微地跳了一下,然后看向了他,笑着道,“你以前是操过男人吗?如果操过那可是真人不露相,我竟一点也没看出来;如果没操过,沈某便更好奇了。平白无故,你怎么就忽然想操i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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