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博和方婉舟从公园散步回来了。
谢景后退两步,不想撞见他们三个,转身准备走到楼道里,避开他们。
关欣眼亮,老远就看见了谢景,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哥哥,迈着小短腿就跑过来了。
关博跟在她后面,不停地叮嘱让她跑慢点。
沈晏清站在单元门口的路灯下,看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跑过来一把抱住了谢景的大腿。
接着一个中年男子追上来了,看着谢景惊诧道:“小景,你怎么在下面?”
他们看着好像认识,但是陌生与客气溢于言表。
谢景淡淡道:“下来扔垃圾。”
关博哦了两声,说道:“一起上去吧。”
谢景摇头拒绝:“不了,我还有别的事情。”
关欣抬头天真地看着他:“哥哥还要干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回家吗?”
这是谢景的妹妹?
沈晏清又多看了小女孩两眼,感觉他和谢景长得并不相似。
谢景没说话。
“乖,那我们先回家吧。”关博把关欣抱起来,没追问,“小景忙完了也记得早点回家。”
方婉舟远远的缀在后面,是最后一个过来的,她站在台阶上,背对着三个人,忽然冷冷地说道:“你是来找谢景的?”
这边楼道里,除了关博一家人,只有谢景和沈晏清了,她在和沈晏清说话。
这个女人很美,岁月几乎不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眉眼间和谢景有五分相似,只是谢景的眉宇更加英气,沈晏清猜测应该是谢景的母亲。
沈晏清礼貌道:“是的,阿姨。”
里面关博被惊动了,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小景的朋友?小景刚才怎么不说,怎么站在那,要来家里坐坐吗?”
沈晏清摇头:“我找谢景有点事,说完了就走,你们先回去吧,不用管我们。”
他站在路灯下,笑得不卑不亢,冷色的灯光打在他的头发上,映照出幽深的绿。
关博点点头,说道:“那我们就不掺和了,你们玩,我们先回去了。”
关欣趴在关博的肩膀上,朝谢景挥挥手:“哥哥再见。”
关博抱着关欣去按电梯了。
在谢景和关博说话的这段时间里,方婉舟一动不动的站在台阶上。
她看着沈晏清,沈晏清也在看他。
沈晏清似笑非笑,看上去有点讥讽。
如果他没记错,当时在派出所,谢景声称自己是孤儿,女警打电话过去,那边怎么也不承认和谢景的亲缘关系。
那大概率就是眼前的这位女士了,让他的小同桌,宁愿蹲在路边也不肯回家的人。
甚至她看沈晏清的眼神中都充满了警惕与打量。
但是她站在台阶上,沐浴在灯光下,仍然看上去从容优雅,高高在上。
沈晏清心道,虽然和那个疯子如出一辙,但是至少看上去体面多了。
沈晏清啧了一声,走上前,绕过方婉舟,握住后面谢景的手腕,拉着他往外走,路边方婉舟的时候,笑眯眯的说到:“阿姨再见,我们先走了。”
没等方婉舟说话,他把谢景按在他那个挂着大包小包的自行车后座,一踩脚蹬子,在方婉舟的眼皮子底下开走了,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自行车在小区里面颤颤巍巍的晃,夜风很冷,吹得谢景头皮发凉。
他不太想沈晏清掺和到他家的那点破事里,颇有点家丑不可外扬的意思。
还有就是他恨不得自己整个人也摘得干干净净,他身边的人最好没有一丁点牵扯。
谢景的弯弯道道刚在脑子里走半圈,沈晏清一个刹车,一只长腿撑在地上:“到了,下来吧。”
谢景:“?这是哪?”
开车有两分钟吗,后座还没焐热呢。
他刚想问问沈晏清要带他去哪。
小区里绿化很好,几条小路弯弯绕绕,谢景一眼看过去竟然不知道沈晏清拐哪去了。
谢景不喜欢在外面活动,他家那栋楼就在大门旁边,特别好找,里面谢景都没怎么去过。
沈晏清把车把手上的一个个塑料袋取下来,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你还想去哪,再耗下去,饭都凉了。”说着,沈晏清手托了一下塑料袋的底座,松了一口气:“还好我刚才去及时,刚开锅的,现在还是热的。”
谢景站在原地,被方婉舟一搅合,差点忘了,沈晏清是给他送吃的来的。
沈晏清把包装盒从塑料袋里掏出来,一个挨着一个摆在长椅上,然后挨个打开了盖子。
还在冒着热气,香味儿铺面而来。
红烧肉、小酥肉、锅包肉、梅菜扣肉……
谢景真的感觉到他饿了。
沈晏清拆开一双一次性筷子,递给谢景:“太多了肯定吃不完,也不好带,我从你给的菜单里挑了五种,凑合着吃吧。”
谢景站着,沈晏清坐着,所以沈晏清和谢景说话的时候是微微仰着脸的。
他随意地靠在椅背上,在笑,微微下垂的眼睛,弯如弦月,衬着亮晶晶的卧蚕。
谢景不是傻子,有些事情他不问不想不代表没有发生。
有意或者无意,包容或者纵容,沈晏清有求必应。
就像今天谢景随口说一句饿了,就能在楼下看到沈晏清。就像前几天,谢景皱一下眉头,沈晏清就能递上来一颗糖。
谢景以前独来独往惯了,从来也没把谁记挂在心上,大家都是转头之交,扭过脸就忘了。
沈晏清不一样,你不记挂,都能逼你加挂上。
千言万语汇聚在舌尖,不过是一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但是太过矫情,谢景不问。
他的同桌可是第一次见面就能冒着生命危险、勇闯小黑屋,递答案的人。
古道心肠,令人钦佩。
沈晏清在班里也没和其他人亲近,谢景一时有点迷茫,到底是天性使然,还有只是对你。
看谢景一直没动,沈晏清忍不住催促道:“还站那干嘛,再等等真的要凉了。”
送个外卖真的很不容易,操不完的心。
香气逼人,谢景晚上没吃两口,现在是真的饿了。
算了,长这么多干嘛,还是吃饭重要。
谢景接过沈晏清手里的一次性筷子,坐在了长椅的另外一边。
谢景吃饱了,当然没有吃完,虽然很浪费,但是量太多,剩下的只能扔了。
沈晏清坐在他的老爷车上,单脚撑地,扭头对谢景说道:“想去哪?”
谢景坐在后座上:“回家,写作业。”
沈晏清:“……”
看在下次考试就快到了的份上,放月假也只能委委屈屈的窝在家里学习。
沈晏清:“行嘞,坐好了。”
谢景回家又写了一套理综卷子,对完答案之后已经十二点半了。
谢景活动活动手肘,站起来,打开了卧室的门。
门厅一片漆黑,他们三个都已经睡了。
谢景打开卫生间的门,准备洗个澡也休息了。
卫生间的灯是暖黄色的,门正对着一面大的梳妆镜,镜子里是一个神情冷漠的少年。
谢景的红头发已经染了两个多月了,掉色掉成了橙色,发顶还要一小节新长出来的黑发,他的发色比较浅,和沈晏清偏深的不同,新头发长出来了就特别明显,一眼看上去,像是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
宿舍的卫生间是没有镜子的,谢景也很少能看见镜子,乍一看现在自然生长成这样的头发,吓了一跳,立即决定明天就把这一头五彩斑斓的鹦鹉毛给染了。
他洗完澡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看见宁浩远和顾善杰在群里聊天。
宁浩远声泪俱下,严词控诉就放两天假还要留那么多作业。
他一个人叭叭叭了几十条,然后顾善杰冒出来,悠悠地说了一句:“我觉得还好啊。”
宁浩远:“……”
宁浩远:“退群了。”
顾善杰:“我后天早点回学校,你可以过来照抄我的。”
宁浩远:“牛逼,你就是我亲爹。”
谢景扫了两眼,刚准备退出睡觉。又看到宁浩远叫他了。
宁浩远:“@谢景,景儿在吗,景儿睡了吗,景儿你说句话啊。”
宁浩远:“@谢景,@谢景,@谢景。”
谢景:“……”
谢景:“不在。”
宁浩远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宁浩远:“景儿!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谢景:“染头发。”
宁浩远:“这次想染什么颜色!红橙黄绿青蓝紫,您尽管吩咐,只要您想要,没有染不出来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谢景觉得宁浩远肯定有什么事有求于他。
谢景:“都不是,染黑。”
宁浩远:“黑色好啊!我诚挚的邀请你,我亲自为你操刀。”
谢景:“你?”
宁浩远:“那当然,我可是把我师父的功力学了七八成。”
谢景:“那算了,我自己去就行。”
谢景怕一经宁浩远的手,他能从一个五彩斑斓的小鹦鹉变成一个里外透亮的黑煤球,连头皮都是黑的。
宁浩远:“不行!你不能抛下我。我看着染红的,也要看着染黑,有始有终!景儿,你不能始乱终弃。”
谢景:“?”
谢景:“有话直说。”
宁浩远这会没有飞一样的手速了:“老头子给我锁屋里了,闭关学习,不准出来。”
“我要是再家里憋两天,你们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老头子特别相信你,我要是和你出去,老头子肯定没意见。”
别人家的孩子谢景,在家长眼中有八百米的滤镜,是近朱者赤的最佳典范。
宁浩远他爹想让他考大学,但是宁浩远明显志不在此,每次回家都要和他老子斗智斗勇。他老爹看着班主任发来的考试成绩,实在忍无可忍,直接把宁浩远关家里了。
“只要明天你帮我和老头子说一句话,我保证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