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陈刘的心神宛如误入桃花源中,更好像飞升到了仙境。
这座巨大的通天彻地的楼阁,宛如那词句当中的白玉京,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这楼阁何止十二楼,又何止五城?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世外国度。
传说中的蓬莱仙境若是与它比起来,犹如萤火之光比于皓月,沟渠之水妄拟冰洋。
楼阁当中生活当中的万物生灵,都是怡然自乐,随意所欲,畅快自在。
他们似乎已经不再拥有世间的苦恼担忧,太上忘忧。
“你果真想明白了在这里生活下去?”
一个时辰之后,那位离开的老人家又回来了。
他看着眼前端着茶水却久久不曾饮下的陈刘时,祥和地问道。
这声音让陈刘晃神过来,慢慢放下了茶水,并没有喝下。
没有回话,他只是沉默着。
“想不清楚?何不下楼去看看再决定。”
“嗯。”
老人家倒了一杯茶,给陈刘提了一个建议。
他没有什么倾向,只要是陈刘自己决定好,那就可以。
留在这里也好,回去也罢。
“这茶……你是不是把什么奇怪的东西加进去了……”
陈刘离开之前也尝了一口。
舌头有些酥麻,并非是茶叶的苦味与香味。
当他重新把茶壶壶盖揭开,看到里面的茶包并非是茶包,而是装了一些卤菜的大料。
“……为什么要把这东西放这里?”
“这我就不知道了,要问……算了,你先下去吧。”
为了避免大眼瞪小眼,陈刘与老人家告别,离开之前还拿走了那枚戒指,以及从书柜里摸出来的五文钱。
他没有梁上君子的爱好,但莫名觉得这五文钱该拿。
陈刘踏上了楼阁外的一颗漂浮的石块,石块上闪出点点亮光,勾勒出纹路。
“请选择目的地。”
“随意吧。”
这传送阵的电子音让陈刘有些诧异,但他并没有来过这个世界,自然也就不知道去哪里。
既然说随心所欲,那便听天由命,随遇而安看看。
法阵运转,陈刘化作微芒,消失在这一处高楼。
他重新落脚的地方,是一处遍种桃花的十里桃林。
山丘起伏跌宕,波折不止。
一汪溪水从远处峰尖酝酿,冲刷过沟谷,携带着泥沙、碎石,蜿蜒而来。
溪水岸势犬牙差互,朵朵桃花在微风的吹拂下飘落,随着流水漂向远方。
在桃林中,有小桥,有流水,也有一户人家。
竹与木的房屋,没有任何多的雕饰,只是简简单单地架构起来。
棕色的色调让桃林多了另外的一分味道。
这户人家与农家虽然不一样,却也很是朴素幽静。
陈刘走过小桥,走近那座小房子。
当他看向旁边的一副石桌石凳时,恍惚间好像发现曾经有一对男女在这里对酌。
上好的桃花酿,那酒香四溢,酣人心脾。
刹那后,这道虚影消散。
飘散的桃花突然在小屋的台阶上汇聚,慢慢勾勒出来一个无比窈窕的身形。
陈刘马上转过身去,非礼勿视。
“师兄,你回来了?”
陈刘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影子穿过自己的身体,走了过去。
当陈刘再次看向小房子时,已经看到有一位身穿半粉衣裙的仙女坐在最大的那株桃树下的秋千上,低头不见脚尖;一位墨袍衣冠的男子则坐在一旁,边饮着酒,边看着她。
山谷中,此时并没有这么多桃树。
不过仅此少数几棵,就值得让人流连。
“答应过你,要为你寻一处山谷,种满桃花。这次回来,我便会做到的。”
“我相信师兄的。师兄此去早日凯旋,我会和师尊一起等你归来的。”
“好。你自己也记得好好的。”
“嗯。”
微风吹过两人的头发,男子满目痴情,女子脸有红霞。
在一旁看着的陈刘,却感觉到了一阵不妙。
结局也果真如同陈刘设想的那般。
离别时的承诺常常成为要命的毒药。
场景变化之后,山谷当中的桃树仍在,木竹的小屋仍在,那位仙女也仍在。
唯独缺了男子,唯独多了一份染血的书信与半截桃枝。
“你骗我。”
即使那书信与桃枝那么轻,但在女子的手中却那么重。
桃枝在她的心碎当中悄然落地,天边无数的桃花似被风吹起。
山谷当中,每一处有桃花花瓣落下的地方,就会生出一枝嫩芽,随后无视时间与季节变化,逐渐生长,壮大,变成粗壮的大树。
微风再次吹拂,绿叶便生,朵朵桃花在叶片与枝桠间覆盖整片山谷。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他未曾归来,却完成了他的许诺。
她久久地沉默着,伏在了那棵他们许下终身的桃树下,慢慢的睡了过去,直到永远。
她没有兑现他的承诺,随他而去。
“所以故事到此就结束了?”
陈刘问询着,却不知道在问着谁人。
但不知道是他猜到了还是如何,在那棵最大的桃树上,坐着一个少年道士。
他的双眼炯炯有神,就那么紧紧地盯着陈刘。
随后却瞬间又放松了下来,回答道:
“谁知道呢?反正他们两人,确实从这里消失了。”
“为什么我会来这里?”
“谁知道呢?”
少年道士悠然叹息,不再理会陈刘的发问。
他将一把木剑甩给了陈刘,身影便瞬间消散。
陈刘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接下了那把木剑。
道士的离开,也让陈刘不再有任何的头绪。
他拿着石桌上突然多出来的一壶酒,闻了闻,又饮下了一口。
口味绵柔细长,确实是上等的酒水。
随后,陈刘把酒壶又放了下去,转身离开了这一处桃花山谷。
山谷之外,是一处集市。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喧闹的人群从村落的一处向另外一边延伸而去,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他们或是一家同行,欢喜热闹;或是一人独行,在各色的摊贩前挑购物件。
“爹,我要吃糖葫芦。”
小女孩揪着中年男人的衣襟,左右摇晃着。
她爹拗不过她,自然就给买了。
只不过,他买的并非是一串,而是两串。
另一串,给了身边陪伴的他多少春秋的妻子。
妻子还有些嗔怪,但拿着糖葫芦的模样,分明与小女儿没有什么分别。
“吃糖葫芦咯!”
陈刘看着这一家人走远,沉默了许久。
此时,他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处小摊,支了一面小旗帜,上面写着四个字:乐不知命。
虽然这旗子看不出什么,但看着摊主他那山羊胡子,带着小帽子,穿着长衫的模样,显然是算命的儿。
走过去,也并没有猜错,正有一只签筒摆在桌上。
只不过这位算命先生的生意似乎不太好,许久都不曾有人光临。
他闭着眼歇着,也有些闲得无聊。
正好,两个闲得无聊的灵魂站在一处。
“道长,求支签。”
“五文钱。”
陈刘坐在摊前的座位上,听到他发话,也就将从老人家那里“借”来的五枚铜钱一一排开。
“求什么?姻缘、财源还是官运?”
“不知道,随意算吧。”
“那不准也不退钱的。”
“道长何必还没出手,就灭自己的威风呢。”
陈刘哑然失笑。
算命的道长本来听到声音,也不打算睁眼,此刻却睁开了眼睛。
先看了一眼那排列整齐的五文钱,随后便指了指边上的签筒,让陈刘自己摇上一签。
陈刘也就依照他的指示摇出了一只签来。
这一回,签文并没有凭空多出来什么,而是一只空签。
八十一之签当中,唯有一只空签。
“道长,这是如何解释?”
“你心不定,心不定,卦便不稳,显不出什么真相来。”
“要不再来一签?”
他没有立刻得到答案。
其实陈刘并不知道,无论是解签还是龟甲铜钱占卜,只要卦象一出,便没有更改的道理。
否则一卦不准便二三卦,二三卦以后无数卦,如何算得准?
可这一次,这位算命的道长犹豫了。
原因为何并不清楚,但最后还是让陈刘又求了一只签。
这一次,有了签文。
只不过,正当陈刘要捡起竹签,查看的时候。
这只签瞬间破碎,签文没有真正显化于世,就消散了。
那位道长也因此付出了代价,吐出了一口鲜血,染红了摊位。
“……道长,你还好吗?”
“……你觉得我现在像好吗?不算了不算了,你还是走吧。”
“别啊,上门就是客啊。”
“你就这么想逼死我?你的问题只能你自己解决。这一次算我倒霉,钱退你了。”
拿回了铜钱,陈刘也就不再和他僵持。
此时,天边突然下起了小雨。
摊贩都赶紧收摊,免得货物被雨水糟践,而街上的百姓,也都掩着脑袋往家里跑去。
买糖葫芦的小姑娘被父母护在中间,用身体帮她挡住雨水。
吐了一口老血的算命儿,觉得今天倒了血霉,打算回家去。
“赶紧回家去,别在外面瞎逛。”
路过陈刘身边时,道长笑骂了一句。
不过,他好像忘记了自己的旗子。
乐不知心。
看着回家的人群,想起桃林中的男女,望着雨中飞舞的旗帜。
陈刘忽然解开了心结:
“是啊,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十二楼城虽然美好,但终究不是我的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