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帅走了,没有告知他考核的分数。
墨梅也失踪了,在她想明白之前大概是不会再见他了。
忽然之间,陈刘又是独自一个人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他走出了房间,舒缓舒缓筋骨。
暖阳下,惠风和畅,终究不该为不属于他的男女情爱而暗自忧伤。
原本想要托四方馆寄送东西,也拜托给了白九了。
今日无事,大概是适合溜门撬锁,行侠仗义的好日子。
陈刘并没有太过耗费功夫,就打听到了那位转运副使于方的私宅。
他们一家子自然是住在官家配给的府宅内,毕竟表面功夫总是要做的。至于这位副使大人在家门之外如何拈花惹草、鸡鸣狗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方的妻室反正也无法管教他,只能听之任之。
当陈刘来到那座占地宽广的宅邸之时,也暗自咋舌。
这何止是一个宅子,分明已经算是一处园林了。
门口石狮,威严肃穆,厚重的红木作门,上有金漆浓墨,勾勒花纹,极其奢华。
左右两侧的门柱上,右边题有“春华秋实实此处饶有农家趣味”,左侧写作“水抱山环其中别具园林风光”。
挖自深山的上好青石削好堆砌成围墙,环绕住整座宅邸。
若是丈量其用量,可以挖塌一座小山。
这座宅邸少说也有二百亩方圆大小。
门口正有雇来的护院尽职尽责地守卫着,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副使大人的逍遥自在。
若是依照大梁法制,他这宅邸显然是逾制了。
虽然大梁的转运正副二使乃是四品官,但这宅子的大小已经比得上京城的六部主官了。
甚至于身入内阁的各位阁老,也不见得有这种享受的资本。
漳州城内除了清潇别院与八王爷的宅子之外,就属此处的房子最大。
于方还饶有兴致地题了一个名字,叫“勤毅斋”。
“呵。”
陈刘此来自然不是为了欣赏于方搜刮来的成果,而是想要给他一个大惊喜。
日后对商税政策的使用,第一步就得先打一打漳州地区的一些大老鼠。
他在宅邸边等了一阵,等到了白九和幽兰联袂而至。
“哦?怎么突然好了?你抓住她了?”
两人没有刻意换衣服,而是仍然是平常的装扮。
幽兰素裙轻裘,白九一身青色的衣袍。
他们见了陈刘倒是很诧异。
原本他们约定是两日以后陈刘伤好再行动,却没想到他突然通知他们,今天便要潜进于方的府宅。
“发生了点意外。不过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见陈刘如此说,两人也没有多问。
“进去吧。”
三人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由幽兰暗暗破开护卫宅邸的法阵,白九用传送阵带着他们进去。
三人的落点相当不错,乃是一片假山之间,直接避过了巡查的家丁。
他们潜藏在假山之后,冷眼看着走过去的一队整齐严明的巡逻府丁。
这些人披甲执锐,纪律严明,更像是真正的行伍之人。
“果真够大胆的,一个转运副使私养府兵。”
大梁官员,各司其职。凡有僭越,轻则摘去乌纱帽,重则绞杀。
转运使司专于钱粮商品调度,与商人往来尚可狡辩,可干涉军旅之事,那便是犯上的重罪。
这一群巡逻府丁,分明已经与正式的军队士兵配备无异。
陈刘一说,两位不关心朝政的术士也立马意识过来了。
私募府兵,是要做什么?造反吗?
即使你不想造反,也可以治你预谋造反之罪!
“其实要是想扳倒他,已然足够了。”
白九感叹道。
原本还以为要费些心思才能够拿到充足的罪证,却没想到这位副使大人如此狂妄自大,竟敢在这种事情上触碰底线。
“天欲令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他们并没有立马离开。
陈刘此来,并不是只为了扳倒一个小小的于方,而是要动一动整个官场的生意,让其显一显形。
三人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继续往深处探查而去。
府宅当中,单单是一池湖水,便足足占地数十亩。
湖水当中豢养有来自各地的观赏锦鲤、老龟、飞禽之类,种有芦苇与各色莲花。
依湖而建,还有廊腰缦回的栈道。湖心有亭台,却与楼阁无异,有房间大小。屋内陈设,也是应有尽有。
湖水之外,则是鳞次栉比的房间。每一间都古香古色,木门绢窗,甚是美观。
每一处景致,每一间房间,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此时,在大门外,正有几架马车驶来。
为首的,正是之前在明月楼出现的老鸨子。
她捧着笑脸向那些看门的护院打着招呼,随后被招呼进了大门之后的影墙处停了下来。
每一架马车上,都走下了一两位穿着薄纱的女子,总共有九人。
她们根本不知道她们命运会是怎样的。
花季般的少女被贱卖到春芳楼,举目无亲,记忆当中的一切都被击得粉碎。
她们已然被春楼里的龟公与老鸨子调教过了,但仍然对那种事情一无所知。
此时,她们只能谨慎地看着四周陌生的一切,独孤地站在原处,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走!”
老鸨子手中拿着一根鞭子,在她们身后叫道。
这几天的折磨,已经让她们对这根鞭子有了下意识的畏惧。
她们只能依照老鸨子的命令,走向一处幽暗,看不见任何光亮的房间。
房间里仿佛传来了阵阵呜咽声,预示着更深的恐惧。
有人实在忍受不了想要反抗,却只是挨了老鸨子一巴掌,被扇出血来。
“老爷应该不会想要了。”
“瞧您说的,我也没胆子把这等卑贱货送给大人。我马上通知手下人再送来。她……若是小哥不嫌弃……”
老鸨子和护院的小厮对了对眼神,双方立马知道了对方的意思并立马达成了共识。
老规矩了。
“我会处理的。”
“那便劳烦小哥了。”
宰相门前三品官,老鸨子并不想得罪对方。
多个人而已,也用不了多少银子。
到时候再找几个人,从嫖客手里赚来便是。
只要能保持操控漳州青楼生意的地位,些许的损耗不足挂齿。
那个反叛者也被人拎着头发,拖出了宅邸。
谁也不知道等待她的命运是什么……或许是某处狭小的,也不会有光亮的房间,以及最后的乱葬岗。
其他人也都被这种暴力震慑住了,不敢再有抵抗的想法。
她们一个个踏进黑暗的深渊,深陷在巨兽的口中。
老鸨子送完他们后,便毫不在乎地离开了。
陈刘他们那一边,却发现了什么东西。
一处偏僻的密林当中,他们偶然发现了一只荒废许久的枯井。
井上盖着一块巨大的石头,石上贴了几张不知什么用的黄纸符箓,并有一些植株叶片掩盖着。
在某种预感的催促下,陈刘推开了那块巨石。
巨石落下之后,瞬间有一股恶臭味冲天而起,并能感受到一股模糊的怨念。
他们三人心中都不由得浮现了不妙的想法。
井非枯井,井中有水。
水并非清水,水中有杂物,乃是已然漂白的尸体。
浮尸之下,更深处,是无尽的骸骨。
“……”
他们三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要杀了他!”
墨梅心中生起到一股莫大的怒意,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衣冠禽兽千刀万剐。
白九也时刻准备着大闹此地,搅他个地覆天翻。
此刻的陈刘,只是默默地向手上的金刚琢传递着自己心中的想法。
青翠的戒指有了回应,它指点陈刘从怀中拿出了那支紫金的朱笔。
朱笔点在石头上的符箓之上,将上面镇杀怨念的符咒通通抹去。
一时之间,一股冲天的怨念直向天际!
仿佛实质般的怨气化作一只奇形怪状的怪物,向某处房间涌去。
然而作为一方大员,于方身边必然有高手簇拥保护。
正在此时,一名老道站定房顶,手中点燃符箓,便向那不知名的怪物打去。
“怪事,怎么会跑出来……”
没有任何犹豫,他从身后抽出了一把桃木剑,打算费些手段将之诛杀。
只不过他那把驱邪避祟的木剑还没有落在怪物的身上时,一只手按住了剑身。
“呵,挺会助纣为虐的。”
瞬间,一道巨力将老道击飞,撞到了周围的石墙之上,深陷当中,裂出一道蛛网般的痕迹。
老道一口鲜血喷出,身上的气息已然萎靡不振。
桃木剑被折,他的身体也被打断了。
“你,你是谁!”
幽兰并没有回应他,只是施咒打向了上空那处遮掩真相的法阵。
在白九的配合下,法阵坚持不到瞬息,便瞬间崩碎。
那股怨气再次上升,搅动了整片漳州城的风云。
正在八王爷府中与皇叔攀谈的李晚,也见到了冲天而起的巨大怨气光柱。
“看来该杀人了。剑师。”
抱剑的中年剑客从太子爷的身后出现。
李晚吩咐道:
“动手吧。”
中年剑客点了点头,随后从八王爷府中消失。
八王爷此时也点点头,说道:
“是该整治整治这些蛀虫了。”
“多亏了皇叔的帮助。”
李晚举杯。
八王爷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不过他承下了这杯敬酒。
这冲天的怨气虽然偶然,但他们早就觉得这漳州城安逸太久,是时候让那些人知道什么是大梁律法,什么叫吊民伐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