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的故事,并没有按照妖祖原本的设想推进。
在他成年以前,他们的关系确实亲密无间。可当有一日紫气东来,他再见妖祖化身的女孩时,一切都变了。
“既然已是陌路人,为何还要如此执着呢?”
他此刻双眼明亮透彻,清澈无比。
青儿知道,元回来了。
少年郎的真身归位,记起了往昔的种种。
只不过刚刚重逢,他便说出如此让人伤心的话,实在让人寒心。
可青儿只是笑了笑,回答道:
“好久不见。”
重归自我的元犹豫了片刻,还是应了一声:
“好久不见。”
元可以拒绝,青儿也可以不听。
毕竟喜不喜欢她是他的事,喜不喜欢他也是她的事。
作为妖祖,她可不再是当年跟在他身后的怯懦小姑娘,她有自己的主见与想法的。
她坚持如此,他也一时没有什么办法。
这个当年的小姑娘确实聪明了不少,知道在自己灵性尚未回归之前便与今世今身培养感情。此时这具身体,其实也有些难以离开她了。
“罢了。说说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吧。”
见元终于松了口,青儿也松了口气,坐在了他的身边,细细地说着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与来往。
成为妖祖并被众妖认同,都被她三言两语概述而过。
元虽然没有说话,但看着青儿此时身上复杂了许多的气息,便知道当年的她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在一个如此大的势力面前当上最高领袖,并不只有威风与权力,更有心酸与重担。
他曾说治大国若烹小鲜,但小鲜若要好吃也是很难的。
以前她有仓,有元,有岭眉,有许多站在她身后的支持者。可她在逐渐向上的过程当中,可没有支持者。
在已有的虎狼嘴里抢夺权位,靠的肯定不只是那个妖族祖脉传承者的身份,又很多东西只有在孤独当中独自前行。
“这些年累吗?”
“些许风霜罢了……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都是妖祖了,还这么小孩子气。”
元习惯性地弹指去打她的眉心。
不过手指接近她额头的前一刻,他忽然又变了心思,抚摸着她的脑袋,以示慰藉。
或许真的被打,她还不会觉得什么。
可这熟悉的气息,熟悉的人关心着她的感受,她一瞬间便忍不住了。
一下子,多年的委屈便如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
晶莹的泪珠,让元最终还是给出了自己的肩膀,让她有所倚靠。
她是一个很强大的人,否则就不可能战胜所有强敌,成为妖祖,但再强大的人都会有心境当中柔软、心酸、敏感的地方。
不过,整个天下只有身边这一个人能看到她的内在。
毕竟若不是要寻他,她对这个所谓的妖祖之位也没什么兴致。
“差不多了。”
有那么一会儿的温存便让青儿感觉到了极大的慰藉,即使只是一个简单的倚靠。
当他说出话后,青儿也随即抬起头来,擦掉了眼角残留的泪珠,抹去泪痕。
“你以后要去做什么吗?”
她向元问道。
元的回答没有超出她的意料,他的回答是:阳首山。
阳首山埋葬了仓,是永恒的友人。
在阳首山上,他们祭奠了仓,也对饮了酒水。这一回,元自然没有理由再让青儿喝果汁了。
于是,青儿醉了。
元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青儿再也找不到他了。
这一回,是真的找不到了。
他若是想躲,没有人能够找得到他。
青儿只得到了一张告别的纸条:
“前世不扰今生,珍重。”
她却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五十年都过来了,我还能让你跑了?”
于是,他跑她追,一切只看因缘际会。
一日,妖祖看到了世俗界的一个新奇的东西。
女子站在高楼之上,从上向下抛掷绣球,接到绣球的男子便有资格入高楼与女子相会。只要两人对上眼,便能够许下终身,白头到老。
于是,妖祖多了一件宝物,红绣球。
这只绣球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装饰,上面只是绣有桃李花朵与鸳鸯戏水。这些刺绣并没有假借于人,而是妖祖一针一针绣出来的。
相对于她拥有的盘古幡与混沌钟,这只绣球当然是与凡品无异,它最大的作用也只在于一件事:寻人。
寻人也只寻一个人,便是不辞而别的那个人。
妖祖原本仍然是选择在红尘中寻找他的消息,但某一日突然起了心思,便也和凡间女子一样,寻了一处木楼站了上去。
她没有遮掩自己旷世的容颜与绝艳的气质,于是不到片刻的功夫,街上便站满了人。
所有人都期待着那只红绣球能砸到自己的头上。
如此美人,谁能不爱?即使无法相守,能面对面交谈一番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青儿对楼下的那些如狼似虎的饥渴男人丝毫不在意,她只是遵循着某种冥冥之中的感觉,丢出了那只绣球。
楼下的男人拼了命一般互相推搡,只愿能够与那只绣球离得近上一些。
甚至于有不少人施展了一些江湖手段与修士术法,希望能够暗度陈仓。
不过,那只绣球却根本没有被那些东西影响,而是直接飞出了人群,砸到了一位路过的人。
绣球在空中翻滚了两下,最后落到了他的手中。
木楼上的青儿随即便盯着那个路人,问道:
“不知先生可否愿意与小女子楼上一会?”
红绣球出现了如此反应,意味着某个原因,至少也是意味着与他相关的信息。
然而那人却是连身子都没有转动,只是回答道:
“这绣球有些太烫了。在下可能拿不住的。”
木楼下的男人们确实都死死地盯着那个不露面容的路人,眼中充满着嫉妒的火焰。
可听到了这句话,楼上的青儿反而更加感兴趣。
“身正便可,百无禁忌。”
然而那人却突然从街上消失,只余下一只绣球悬空在原地。
青儿当即飞身而出,向那道消失的身影追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那人躲避也必然意味着什么。
原地则留下无比凌乱的众人。
他们再如何痴笨也知道那个女人绝对不是他们可以染指的。下半身再如何急迫,总不可能比命重要。
红颜可以说知己,是天赐良缘,也可以是祸水,是吃人猛兽。
在一处上下层次错落的梯田附近,青儿竟然追丢了那个路人。
她此刻对那人的怀疑已经上升到了某种程度。
此时,她发现一处水田边,正有一只黄牛在静静地吃草,在黄牛背上,则是一名牧牛的小童。
青儿见了这牧牛童子,有些惊讶,不由得停了下来,对他打了一声招呼:
“道祖。”
“原来是妖祖。”
青儿认得眼前这位童子的真实身份。
他虽然是孩童模样,但并不知道年岁多长,但他却开创道门,门下高手与天才无数,乃是天下第一位修道之人。
道祖与她见过许多次,也算是有些交情。
此人样貌年幼但道法高深,实力更是绝顶,便是身为妖祖的她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胜过他。
“道祖阁下可曾见到过有人一掠而过?”
牧牛童子点了点头。
同时,他指向了西方某处,顺手抓来了一名男子。
他的衣着身形,与刚才青儿追逐的那人一模一样。
不过,她有些失望。
因为这个人并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而是妖族通缉的一个敌手,曾与妖族结怨。不过此人仗着自己独步天下的隐遁之术,使得妖族的几次抓捕都功败垂成。
今日红绣球发生反应,难道是因为察觉到了这个人?
青儿看了看绣球,可它诞生时日尚浅,没有诞生真正的灵智……
于是,她只好对牧牛童子道谢了一句:
“多谢道祖。”
“无事。”
可就当青儿打算告别道祖离开之时,却又隐约间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停下了脚步,又回到了道祖的身前。
道祖此时正倒坐在牛背上,打算离开。
他见到青儿又回来,于是只好暂时停步,问道:
“妖祖可还有事?”
青儿有些狐疑,但也不好做什么。
于是她对道祖说道:
“听闻道祖卜算之术独绝天下,可否为我卜上一卦?”
“妖祖打算卜算何事?”
“姻缘。”
牧牛童子没有拒绝,而是随手捡了几颗石子,递给了青儿。
石子被任意地丢在地上,成了一个基本的卦象。
八方闭锁,毫无出路。
“……天数五十,遁去其一。不过这四十九之内,妖祖或许难有姻缘。”
青儿点了点头,又随手将一只红色的物件递予道祖,希望他帮忙看上一看。
“……”
牧牛童子意识到了什么,并没有伸手去接。
不过,那红色的物件在他的面前自主悬浮着,并散发出阵阵光芒。
他此刻便也不再说话。
她靠着自己的某种灵觉,终于觉察出了蛛丝马迹,找到了他。
“难怪那位道祖如此致力于平衡妖族与人族之间的冲突……”
人族是仓所创,终究是他好友的终生事业。
妖族归属于她,即使他不同意更进一步的关系,但也仍然会为了她而爱屋及乌。
她沉默了许久,最后说了一句:
“我不逼你了。”
元恢复了他原本的模样,从牛背上下来,走到了青儿的身边,轻轻感叹了一句。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