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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桃暑假回家,林向屿来接她,车里就放着她寄回来的cd。

“什么时候走?”

“八月中旬。”

“嗯,东西收拾好了吗?”

“嗯。”

林向屿变得沉默了一些,胡桃还是习惯坐后排,在她的意识里,总觉得这辆车的副驾驶座永远都只属于许然然。

“今年夏天有什么打算?”林向屿问胡桃。

“想去一趟峨眉山。”

正好遇到红灯,林向屿轻轻踩下刹车,转过头看了胡桃一眼,然后收回视线:“一个人?”

“嗯。”

“我陪你去。”

胡桃一愣。林向屿说:“以前不是答应过你的吗?”

胡桃不是本地人,她出生在峨眉山底下。那时候金顶上连栏杆都没有,她年纪小,大人们不敢冒险带她上去。后来被父亲逐出家门,她母亲带她从峨眉山门口走过,对她说,以后你长大了,我们一起上峨眉。

那一年她母亲难产身亡,胡桃坐在灵堂里,哭着给林向屿讲了许多自己过去的事,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她这辈子,再也不能和母亲一起爬峨眉山了。

当时林向屿就说:“以后我陪你去。”

胡桃万万没想到,林向屿竟然还记得这件事。

“好啊,”胡桃开心地笑了笑,“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都行。”

胡桃想了想:“那就明天吧,再往后拖就是旺季了。你别开车了,我们坐火车去。”

林向屿老实交代:“我还没坐过火车。”

胡桃:“……万恶的资本主义。”

第二天清晨,胡桃背着书包和林向屿在火车站会合。因为时间早,火车站人并不多,胡桃打了个哈欠:“好久没起这么早了。”

林向屿给她买了煎饼果子,胡桃一口咬下去,酱汁沾在了鼻尖,林向屿拿出手机,趁胡桃没反应过来,“咔嚓”一声拍了一张照。

胡桃没理他,继续专心地吃早饭。林向屿没说话,用手肘戳了戳她。胡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竟然看到胡琳拖着她的粉红色hellokitty行李箱一脸不满地向自己走来。

“你来干什么?”胡桃惊讶道。

“你们出去旅行,我不放心。”胡琳白了她一眼。

胡桃蹙眉:“别闹,回去。”

“怎么就不行了,”胡琳说,“你们玩你们的,我玩我的,碍着你什么了?”

“胡琳!回去,信不信我打电话给你爸,让他现在就把你给抓回去?”

“打啊,”胡琳一脸灿烂,“要不是他告诉我,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出来了?”

胡桃咬牙切齿,可是又拿她没有办法。

倒是林向屿饶有兴趣地站在一旁看着姐妹俩吵,最后才对胡桃说:“带你妹妹一起呗。”

“谁是她妹妹!”

“谁是她姐姐!”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喊出来,嫌弃地看了对方一眼。话虽然这样说,但是既然林向屿都开口了,胡桃也只能硬着头皮带上胡琳。

这下林向屿算是有了个伴,胡琳也是第一次坐火车。两个人在铺位上坐下后,东瞧瞧西瞅瞅,扯扯这个拉拉那个,胡桃在一旁哭笑不得:“我怎么觉得自己带了两个大龄儿童出门?”

六月底正是夏天最好的时候,火车窗外绿意盎然,天空碧蓝如洗。虽然只有几个小时的行程,他们还是买了软卧,胡琳坐在铺上吃饼干,被胡桃瞪了一眼。

胡琳也瞪回来,用脚踹她:“这铺是我的,你别坐这里,要坐坐他的铺。”

胡桃心想还真是养了个白眼狼,只好挪到同样是下铺的林向屿旁边。林向屿笑笑,从耳朵上取了一只耳机递给她。

那时候,周杰伦已经红遍大江南北。他拍了人生第一部电影,发布同名单曲,咬字不清地唱着:“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林向屿转过头,看到胡桃的侧脸,她把头发扎起来,从鼻尖到下巴勾勒出流畅的线条。她好像还是十五六岁时候的模样,青春无敌。他凝视着这张太过熟悉的脸,久久挪不开目光。

窗外又是一大片绿色的麦田一闪而过,停在电线杆上的鸟儿拍着翅膀全部飞走了。麦田的尽头,是蜿蜒的河流,上面漂浮着荷叶田田。

胡桃前一天夜里收拾行李到深夜,在轰隆轰隆的车轮声中,睡意袭来,她闭上眼睛,头一点一点的,很快就不知不觉靠着林向屿的肩膀睡过去了。胡琳吃完饼干,抬起头来,看到这一幕,正准备开口叫胡桃,林向屿把手指放在嘴唇边,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摇了摇头。

过了午后,火车就在眉山市停靠了。胡桃和胡琳不愿意同住一间房,三个人住了三个房间。晚上吃过饭洗过澡,他们就在旅馆的中庭里聊天。林向屿点了一壶峨眉雪芽,站起来,微微弓着身体,给胡桃和胡琳斟茶。

茶香袅袅,山脚的温度有些低,胡桃伸手去捧茶杯。胡琳正低着头玩手机游戏“俄罗斯方块”,一局完毕,屏幕上的“gameover”让她甚是火大,她烦躁地抬起头,听到林向屿讲了一个笑话,逗得胡桃露出一个微笑。

胡桃刚洗过澡,还来不及吹头发,半干半湿的头发垂在胸前,有淡淡的槐花的香味。她在睡裙外套了一件米色针织小外套,整个人温柔得像是住在天上的神仙。胡琳用余光偷偷向她望去,任她平日里再怎样“丑女人”地喊胡桃,也不得不承认,她再也没有见过比胡桃更迷人的女孩。

后来的许多年,每次当别人提到“美人”两个字,第一时间浮现在胡琳脑海里的,永远都是那个月光如水的夏夜,披着米色开衫,湿漉漉的头发散开,坐在庭中的石桌边,右手托着下巴,一心一意地同对面喜爱的男生说话的胡桃。

那是她最年轻的时候,坐在她对面的,是她最爱的男孩。

旅途的第二日上午,三个人都睡到日上三竿。胡桃去敲林向屿的门,男生顶着一张没睡醒的脸,穿着人字拖来给她开门,他头顶翘起两根呆毛,胡桃笑着踮起脚帮他压下去。

结果下一秒,头发又“噌”地竖起来了。

“明天再去爬山吧。”

胡桃知道林向屿是想给时间让自己在附近转转,她想了想,说:“一起走走吧,很多路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是真的不记得了,胡桃走在两边种满了梧桐树的街道上,茫然四顾,心想,十二年,已经是人生的一个轮回。

胡琳还在旁边叽叽喳喳:“我不许你去找那个男人!他都不要你了,你去找他干什么!”

她挡在胡桃面前,生怕她跑了。看着她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胡桃忽然笑起来,用手指弹她的脑门:“你成天想些什么,我说了我要找谁吗,随便逛逛买点零食不行吗?等上了山,有钱都买不到。”

胡琳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胡桃没有再多解释。过了一会儿,林向屿走到她身边,说:“他毕竟是你父亲。”

胡桃想了想,轻声回答:“他给了我生命,没有给我灵魂。大千红尘,有些牵挂,不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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