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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桃的毕业答辩在六月初,紧跟着就是毕业典礼。晚上所有人将学士服脱了往肩膀上一搭,去吃散伙饭。

胡桃难得地喝了酒,她其实酒量很大,大约是遗传了她那位醉鬼生父。大部分女孩子喝酒上脸,她却不,越喝脸越白,眼睛越是亮得能发光。

项洁洁也能喝,她们两个坐在一起,别的人来劝了几次酒,就再没人敢来了。

唐菀静和男朋友在一起。齐悦走过来,吵吵嚷嚷,说要吃冰淇淋。

“我去给你买吧。”胡桃说。

胡桃出了饭店的门,拐了个弯,去给齐悦买冰淇淋。走到巷子里,有个年轻男孩跌跌撞撞地向胡桃冲过来,胡桃没来得及躲闪,被他撞了一下。

胡桃被撞得不轻,倒吸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回过头,理了理自己的鸭舌帽,恶狠狠地瞪了胡桃一眼,嘴里叽里咕噜着不好听的话,然后转身又继续跑开了。

胡桃被他搅得一肚子火,却又无可奈何,人家一溜烟跑远了,她追也追不上。胡桃只好自认倒霉,揉着被撞的胳膊,“咝”了一声。

齐悦喜欢吃娃娃头,胡桃买了三支,她们一人一支。掏钱的时候,胡桃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她钱包不在了!

动动手指也知道,肯定是刚刚那个男孩偷的。

胡桃气不打一处来,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胡桃回过头,来人穿着黑色t恤,身材高大,面目英俊,竟然是周珩。胡桃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周珩了,大二结束以后,他们再没了一样的公共课,作息时间也大相径庭。

胡桃偶尔在学校里看到周珩,他身边总有着一群,男男女女,周珩的生活总是多姿多彩,热闹非凡。他不主动跟胡桃打招呼,胡桃也觉得他们两个人确实不太熟。

“你?”

周珩将手里的钱包抛到胡桃怀里:“还真不让人放心。”

胡桃接住,是自己刚刚被偷走的钱包。她拿着钱包,十分感激:“谢谢!”

周珩看着胡桃,笑了笑,然后他侧开身,胡桃这才看到刚刚撞自己的男孩子,他站在阴影里,耷拉着脑袋,刚刚还盛气凌人地骂骂咧咧,现在就歇菜儿了。

周珩努努嘴:“过来。”

男孩走过来,走到胡桃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来:“对不起,姐姐,我错了。”

胡桃被这阵势弄得哭笑不得,她出门买个冰淇淋而已,怎么成了这样?

“没事了,”胡桃说,“你走吧。”

“你清点一下,看有什么东西丢了没?”

胡桃摇摇头,打开钱包却没有数,只是抽出十块钱递给冰淇淋店老板。

男孩还跪在地上,看看胡桃,又偷偷瞟周珩。周珩不耐烦,摆摆手?:“你走吧,长点眼色。”

男孩连滚带爬,混入夜色里跑远了。

“你怎么在这里?”胡桃问周珩。

“刚刚吃完散伙饭,正好看到你一个人,想跟你说说话,就跟过来了。”

“什么话?”

胡桃又多买了一支冰淇淋,撕开包装袋,递给周珩。

周珩犹豫了一下,接过来,一口咬下去:“现在没什么了。”

胡桃点点头,也不再多问。周珩顺手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走在她旁边陪着她,把冰淇淋带给齐悦和项洁洁。

项洁洁看了看周珩,又看了一眼胡桃,媒婆之力又在心中翻涌起来,她说:“胡桃,我们等下吃完去唱歌,你去吗?”

胡桃不去ktv,这是寝室里大家都知道的规矩。倒也没有别的原因,胡桃不喜欢唱情歌,每一首歌,都让她想起林向屿。

“不去了,”胡桃果然这么说,“你们慢慢玩。”

项洁洁和齐悦拼命给周珩使眼色,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倒是笑着给胡桃鞠了一躬:“走吧,我的公主,让我送你回去。”

胡桃摆手?:“不用,我没怎么喝酒,清醒着,自己打个车就回去了。”

“走吧,”周珩坚持说,他看着胡桃的眼睛,说,“最后一次了。”

胡桃欲言又止,想到周珩刚刚还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妥协道:“那就麻烦你了。”

上一次胡桃和周珩这样并肩走在路上,他们还在读大二,她的室友和他的朋友们联手,请君入瓮。那时候他们两人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所有的人都以为胡桃死皮赖脸地追着周珩不肯放。

走在路上,天色暗下来,路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周珩忽然开口同她聊天:“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嗯,”胡桃点点头,“我们两个学院打球,我还记得你穿的球衣,10号,对吧?”

周珩淡淡地笑了一下:“你还记得啊。”

胡桃欲言又止,周珩却继续说了下去:“其实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胡桃“哎”了一声。

“我很早以前就见过你,高中的时候,我那时候很叛逆,有次和爸妈吵架,一怒之下买了机票去c城。我有个关系很好的哥们儿在那里读书,我打他电话,打不通,就去他学校里找他。”

胡桃停下脚步,和周珩面对面站着,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那天我在学校门口,看到了一个女孩子,她站在邮筒边,低着头在读信。”

周珩说完,打开钱包拿出一张拍立得递给胡桃。

胡桃接过来,看到穿着浅蓝色衬衫长裙的自己,站在邮筒旁,头发垂下来大半,没有阳光,天气是大雨滂沱前的阴霾,却更衬托出她侧脸的美。

“哦,”胡桃想了想,笑着把照片还给他,“那不是信,是明信片。”

是林向屿从北京寄过来的明信片,上面是他用黑色钢笔龙飞凤舞地写的: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

“胡桃,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胡桃抬起头看周珩。

这世间,有无数种爱情的形态。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怎么会不信。胡桃想,十年前,她站在学校老旧的围墙边,看到了一个男孩,怦然心动。一生就此改写。

周珩没有等到胡桃的回答,六月的夏夜里,蝉鸣不停歇,他玉树临风地站着,目光沉沉,说:“有一件事,想了很久,觉得还是要告诉你。”

胡桃停下来,说:“你不必说了,我……”

“每一次在学校里看到你,我总是忍不住多看你一眼,然后又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你也没什么不同。就算是漂亮,世界上比你漂亮的人也多得很……可是,偏偏是你,让我惦记了好多年,一直惦记着,久了,好像就成了魔障。”

胡桃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男孩子,他的头发很黑,有一点点长了,他的眼睛很好看,狭长的丹凤眼,他穿着黑色的t恤,白色的鞋,他生得漂亮,天生带着风流。

胡桃欲言又止,想了想,终于忍不住问:“你喜欢我哪一点?”

周珩认真地回答:“喜欢你的孤独。”

第一次,有人向胡桃告白,说让我心动的,并不是你的美。

胡桃觉得有点浪漫,又有一点索然,因为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心,她此时此刻,脑海里只有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肩线流畅,锁骨分明,说话的时候会体贴地弯下腰,眼角眉梢都是笑。

他在ktv里为她唱过的歌,朋友,我当你一秒朋友,朋友,我当你一世朋友。

究竟有多少年了,她的世界里,只有林向屿一个人。春夏秋冬,一季一季过去,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的一生也将这样过去了。

周珩说,他喜欢她的孤独。

可他不会知道,她的孤独,是林向屿给的。而能带她走出这孤独的,世上也只得林向屿一人。

这天夜里,周珩将胡桃送回寝室。寝室楼门外有两盏路灯,一左一右,泛着旧旧的黄,有夏日的飞蛾扑火,散发出岁月的气息。

周珩停下来,笑了笑,没说话。

“那我进去了,”胡桃说,“谢谢你。”

胡桃刚走了两步,忽然周珩从她身后一伸手,一把拉住她,胡桃没站稳,正好跌入男生的怀里。

周珩一步上前,紧紧抱住胡桃。胡桃的脸搁在他的肩膀上,看不清他的表情。

“胡桃,”他问,“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胡桃轻轻地闭上眼睛,诚实地回答:“也许不会了。”

周珩松开手,似笑非笑地看着胡桃?:“正好,我也不想再见你了。”

胡桃张口:“对不起……”

她话还没说完,周珩弯下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放在胡桃的唇前。他们之间的距离极近,四目相对,胡桃甚至能看到他眼里自己的身影。

人潮褪去的校园,花草树木茂盛,路灯旁的几棵樱花树,开了又谢,已经过了最美的时候。如今隐在夜色里,只剩下光影重重。

周珩笑起来,丹凤眼微微上挑,说?:“胡桃,我才不是非你不可呢。”

然后他站直了身体,双手放进裤兜里,往后退了两步,对胡桃笑了笑:“拜拜。”

胡桃觉得那一刻,她很难过很难过。

她甚至说不上自己为什么这样难过。

她还是按照周珩所希望的,转过身,只留下一个背影给他。

我们谁不是呢,总是眼睁睁地看着爱人的背影,渐渐远离。爱得那么深,爱了那么多年,最后得到的,也只是一个不会回头的背影。

胡桃回到寝室,另外三个女生还没有回来。到了毕业季,学校特别开恩,不再在十二点断电断网。可是胡桃没有开灯,她有些疲惫,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旁边的窗帘拉开,月光泻进来,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她手里握着手机,想给林向屿打一通电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不觉,胡桃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机屏幕一闪,有新信息,她没有看到。

凌晨的时候,寝室大门被“咚”的一声打开,项洁洁气喘吁吁,打开灯,看到坐在椅子上被惊醒的胡桃,问:“胡桃,你看到菀静了吗?”

胡桃茫然地摇了摇头。项洁洁哀号着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说:“她没回寝室。”

“怎么了?”

“唉,”项洁洁叹了口气,“失恋了。”八壹中文網

胡桃一个激灵,睡意全无,坐起来,看着项洁洁:“菀静?”

项洁洁点点头。

“找不到人了?”

“刚刚还在一起喝酒,她说要一个人静静,齐悦那个傻姑娘,就真的让她一个人走了。”

胡桃眉头皱起:“给她男朋友打电话了吗?为什么分手?”

“具体原因没说,打了,他也到处找呢。”

“会不会是回家了?”

项洁洁摇摇头:“不知道,没她家里电话,她男朋友应该有。”

下一秒,项洁洁的手机响起来,齐悦的声音大得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兴奋:“找到了!找到了!在操场!快过来!”

项洁洁和胡桃连寝室门都来不及锁,跑到寝室楼下,发现大门关了。值班室的灯还亮着,她们两个人吞了吞口水,蹑手蹑脚,偷偷绕过值班室,走到了围栏边上。

项洁洁问胡桃:“翻墙会吗?”

胡桃白了她一眼:“你看我会吗?”

项洁洁叹了口气:“要不然你先回去等着,人找到就没事了,你晚上喝了那么多酒,等会儿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也别想再在学校里待下去……”

项洁洁婆婆妈妈,还没啰唆完,发现胡桃已经身手敏捷地攀上了围栏,然后踩在栏杆的顶上,纵身一跃,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

项洁洁看傻了眼。胡桃拍拍手,甩甩头发:“你忘了?我还在学攀岩呢。”

“也不知道这一幕被那群男生看到了,多少人会心碎,”项洁洁感叹道,“女神原来是个女汉子。”

两个人匆匆忙忙地跑到操场,操场也上了锁,好在有防护网破了的地方,能让她们两个人钻进去。

偌大的操场,有一辆改造的看台车,唐菀静和齐悦坐在顶端。

齐悦看到她们两人,很开心,远远地就开始挥手。

她们两个人爬上去,坐到唐菀静的身边,看到她身边丢了一堆啤酒罐,喝过的,没打开的,零零散散丢了一地。胡桃随手拿起一罐,捏了捏,问唐菀静:“这是怎么了呢?”

唐菀静转过头,醉得乱七八糟,脸红得像是煮熟的虾一样,她头痛欲裂。

这是唐菀静人生中第一次失恋,可能今后的路上,她还会失恋很多次。可是大概再也不会像这一次一样刻骨铭心了。

“我们相识七年,相恋四年,彼此都是初恋。彼此都见过家长,我以前一直以为,我们会就这样一直牵着手,结婚生子,一直到白发苍苍。书里不是都说吗,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是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呢?

从哪一天起,他们面对面坐着,看着彼此,说不出一句话来,想破了脑袋,也再也没有话题。他先进入社会,面对的是买房买车、升职加薪,而唐菀静还心心念念着风花雪月,去国外度假旅游。

他无可奈何:“菀静,你说的那些书,我已经很久不读了。”

唐菀静回答:“可是你说的炒股、大数据、p2p,我也一窍不通。”

他们都不愿意再去庆祝每一个纪念日,再费尽心思地讨好对方。麻木地向彼此问好,一周一次共进晚餐,像是例行公事。

谁都没有错,只是时间将曾经相似的我们变成了陌生的我和你。

“是我提出的分手,”唐菀静说,“我没有办法继续下去,我们之间的爱情,已经死了。”

唐菀静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水,一闪一闪的,她转过头问胡桃:“胡桃,为什么你可以做到,这么多年,一直爱一个人呢?”

胡桃笑了笑,打开啤酒罐,举起来像是与天地干杯,她“咕噜”一大口下去,说:“因为那个人是林向屿,所以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胡桃,”唐菀静想了想,认真地问她,“你会一直爱他吗?”

“接下来的五年、十年……哪怕他爱的那个人一直不是你,你也会继续爱他吗?”

胡桃苦笑,又喝了一口啤酒,浓烈的涩在口腔里扩散开,她说:“不是哪怕,是不会,他不会爱我。可其实放弃也是一种勇气,我自问做不到。”

齐悦和项洁洁侧过头来,也看着胡桃。

胡桃笑了笑:“你们不要看我现在这样,其实在遇见他以前,我的人生还蛮惨的,然后遇到一点事,被周围的同学孤立。那时候他行事特别高调,大家也不愿意和他一起玩,我们两个同病相怜,就凑在一起。他是那种,有没有朋友都可以自己玩得很开心的人,和我不一样,我总是很自卑、敏感,于是他就带着我一起玩,逗我笑,把我当重要的朋友,才把我从一个人的世界里拉了出来。”

“后来,我母亲去世的时候,”胡桃吸了吸鼻子,“那时候我真的好绝望,觉得失去了世上唯一的爱,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好。那天晚上,他出现在我面前,对我说,胡桃,不要害怕。你看,你不是孤单一个人。我发誓,我一定不会比你先死去。当时我就想,我还有他,这里还有我想要爱的人,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去死呢。”

这是胡桃第一次同旁人提到自己对林向屿的感情。

“对我来说,他是太阳,照亮我这苍茫半生。”

莫文蔚唱,吞下寂寞的恋人啊,试着辛苦地去了解,却是遗憾少见有谁如愿,真是让人不服气啊。

“你看你看,”喝醉了的唐菀静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一直扯着胡桃的衣摆,胡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乌云散开,半轮明月在夜空中露出来,唐菀静笑起来,说,“你看你看,月亮的脸。”

胡桃拿出手机,想要拍一张照片,可是光线太暗,始终拍不出来夜空的美。在她决定放弃的时候,发现了手机里的未读信息。

是林向屿发来的。胡桃手指颤抖着点开,他说:“恭喜毕业,以后的人生,还要多多加油。胡桃,很高兴遇见你。”

胡桃手指停留在屏幕上,简简单单的话。她忍了好久好久,好多年好多年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决堤。

她毕业了。

她的学生时代,终于结束了。

这十年来,多少人换了姓名,换了模样,换了居所,换了梦想,换了伴侣,换了人生。

还剩下一个她,站在往事的海洋里,不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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