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虽然方子望吊儿郎当,但是他说的话林向屿还是往心里去了。
林向屿也察觉出来顾岑对自己的态度,她认认真真地在林向屿过去的每一条状态下点like,时不时会发消息给他,说新发现了一间很好吃的冻酸奶店,邀请他一起品尝。
林向屿自诩自有分寸,这么多年来,他的追求者甚至比胡桃还多了不少,他总是能处理得当。唯独面对顾岑,他承认他没有办法做到心如止水。
于是他开始刻意疏远顾岑,她发消息过来,他回得客套疏远,正值新学期开学,他本来就一身的事务要处理,找起借口来得心应手。
可大概人与人之间的际遇就是如此奇妙,林向屿越是回避顾岑,越是每天都能撞见她。
偌大的一个学校,食堂、超市、实验室、广场、图书馆、星巴克……哪里都能遇到她。
她身边偶尔有别的女生,但是出国留学,大多数时间她都是孤独的。
林向屿不敢直视她,可是每次见到她一个人时,他还是多会留意两眼。有次林向屿和方子望一起去星巴克买咖啡,他老远就看到了顾岑的背影,目光落上去,就很难再挪开。顾岑的状态看起来似乎不太好,她一个人走在前面,走得很慢,没走几步,好似身体不支,在草坪的边缘上抱着头坐了下来。林向屿不禁蹙眉。
林向屿顿住脚,推了推身边的方子望,指了指顾岑,装作不经意地说:“我在这里等咖啡,你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方子望这个人间歇性犯二,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你不自己去问问”,就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脸上挂着十分担忧的表情走了上去。
过一会儿,方子望脸色尴尬地回来了:“……来大姨妈。”
林向屿和方子望面面相觑,看着对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倒是顾岑自己觉得不好意思,捂着脸偷偷跑开了。
“你看看你。”方子望说。
林向屿看着手中的热咖啡,没说话。
时间一晃到了这一年许然然的忌日,林向屿同往年一样,向导师申请了假,飞回中国。
正好是个周末,胡桃人也在c城,她周末没事做,买了一箱子的零食去找胡琳。胡琳上了大学,高考发挥正常,读了挂在c大名下的一个三本院校。
“今天向屿哥回国吧?”胡琳一边喝着奶茶,一边翻看手机日历,“你怎么不去找他?”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回来做什么的,”胡桃白了胡琳一眼,“好好吃饭,手机脏!”
“你怎么越管越宽了。”
胡琳嘴里虽然这样说,还是老老实实放下了手机,也没有再提刚才的话题。
胡桃的意思已经很明显,林向屿回来祭拜许然然,她如果以此为借口见他一面,总觉得是对死者的不敬。
林向屿第二天的飞机回美国,又是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航班。胡桃去送他,说是送,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嘱咐的话。她买了一箱好吃的特产和火锅底料,给林向屿打包好,让他托运过去。
“熟食过不了海关的。”
“过不了再说。”
林向屿笑了笑:“那我走了。”
“一路平安。”
就再没有多余的要说的话了,这几年来,他们聚少离多,已经渐渐习惯了别离。
林向屿的行李果然在海关处被扣押,他被叫到单独的房间里,盘问了许久,最后人没事,东西一样都不能带走。林向屿开车回家,停好车后想起来下周的食物还没买,给方子望发了条短信,他没回。
林向屿便自己出门去买,好在超市离他住的小区不远,步行二十分钟即可,也算是方便。走到半路,天色全部黑下来,不远处有个小小的人影,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是顾岑。
林向屿这才反应过来,华盛顿下雪了。
c城很少下雪,胡桃一直有一个心愿,就是想看一场真正的大雪。
顾岑在林向屿前方慢慢走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林向屿想了想,跟在她身后,没有叫她。顾岑没走几步,脚下一个踩滑,顺势跌在了地上。林向屿想上前扶她,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看着她自己慢慢坐起身,又站直,拍拍屁股上的雪,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快到超市的时候,顾岑忽然一个转弯,人不见了踪影。
林向屿跟着转弯,看到她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谁?!”顾岑从包里摸出一个防色狼喷雾,颤抖着转过身,对着暗处的街道紧张地大叫。
林向屿举起双手,无可奈何地从阴影里走出来。
顾岑松了一口气,一下子脱力,手中的喷雾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正好要去超市买点东西,看到你一个人走,这条路路灯都坏好几天了。”
林向屿弯腰将喷雾瓶捡起来,似笑非笑地递给顾岑。
顾岑说:“你说一声就是了嘛,吓我一跳。”
林向屿有些尴尬:“我……没来得及。”
他心中矛盾,不愿意和她走得太近。
林向屿只得硬着头皮陪顾岑逛超市。女孩子逛超市,十分麻烦,想买芝士,顾岑把各种牌子摆一排,对着“热量”那一行,一个一个比。想吃冰淇淋,各种口味各拿一桶出来,点兵点将,点到了巧克力味,又心心念念着香草味。
林向屿一个头两个大:“都买就成了。”
“不行!热量太高了,要长胖。据说每个留学生平均增重十斤!十斤!”顾岑鼓着眼睛,表情夸张地说道。
林向屿无言以对,只能乖乖地帮她推购物车。
好死不死,正好碰到方子望,他一只手拿一个小南瓜,放在眼睛前,对着超市的橱窗扮鬼。林向屿十分嫌弃地捂住脸,想装作不认识他,谁知顾岑已经先他一步,开开心心地挥手大喊:“方子望!”
方子望转过头来,手里还一左一右端着两个南瓜,林向屿想用手里的牛奶砸死他。
“林向屿?你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才反应过来刚才叫自己的是顾岑,看看林向屿,又看看顾岑。方子望挑挑眉毛,对着林向屿一副“你老实招来”的表情。
林向屿为了防止他说出什么让人尴尬的话,冷冷地看着他,说:“夜宵我做可乐鸡翅。”
方子望乖乖闭了嘴,笑眯眯地看着顾岑,和蔼可亲地问:“这边的生活还适应吗?林大少人还好吧?”
顾岑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胡乱在果蔬区选了很多食物,一股脑儿地丢在购物车里,很快就堆了一座小山。她不知道该和林向屿说什么,只好埋着头买买买。
林向屿觉得好笑:“你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多吗?”
“没问题,”顾岑伸出手臂,元气满满地挤了挤自己的肱二头肌,“我做饭可厉害了。”
林向屿不置可否。
第二年夏天,顾岑来美国一周年。
他们玩得好的一帮中国人组织自驾游,去海边露营。那时候所有人都知道顾岑对林向屿有意,大家故意将林向屿和顾岑分到一个组,林向屿倒是大方得体,对她招手:“过来搭把手。”
晚上吃过海鲜,顾岑犹豫很久,还是拎了两瓶冰锐去林向屿的帐篷找他,摇了摇自己手里的瓶子,问他:“你喝不喝?”
两个人吹着海风坐在岸边,旁边还有三五个别的同学,坐在篝火前打扑克,欢声笑语传到海的那一头。
顾岑声音里带着哽咽:“为什么我不行?”
林向屿失笑,摇摇头:“和你没有关系。”
“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你是我的初恋,我不知道你初恋的女孩子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是……”顾岑说,“他们都说你没有女朋友,你为什么不肯和我试一试?你不喜欢我哪一点,我都可以改。”
“你总是对我忽冷忽热,忽远忽近,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我很喜欢很喜欢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你明明对我也有感觉的,对不对?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林向屿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冰锐,顾岑毕竟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找他喝酒,这是女孩子才喝的饮料。他最清楚烈酒的猛烈,每喝一次,许然然出事前的情景就在他脑海浮现一次,有什么东西狠狠地碾过他的心头。
他初恋的女孩子是个怎样的人?
他曾经向胡桃袒露,他并不喜欢许然然。可是她却化作了一汪清泉,留在他的心底。这些日子,他依然会梦见许然然,梦见那个燥热的天,他背着重重的潜水设备,沉入无边的深海里,他对她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可是当他醒来,不在的人却是她。
可是他又挪不开停在顾岑身上的目光,他想多看一眼,再看一眼,她的脸比哪一次梦中都要来得清晰。
他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只有一个人才当得起这样的美。
林向屿淡淡地笑,晃了晃玻璃瓶,将里面的酒慢慢倒出来。看着海浪拍打着岸边,他终于开口:“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讲个故事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