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舒诺陷入两难。
她没想过会看到这样的韩辰遇,失魂落魄的,眼底再无往日的半分清明,那么炽热地看着她。
她把门推到最大,想引他进屋,“先进来吧。”
韩辰遇却摇头,站在门外不肯动,他说:“舒诺,我还是想不通。”
程舒诺见他不肯进屋,只好朝他走近一步,问:“想不通什么?”
韩辰遇看着程舒诺,眼神炽烈,表情又是苦楚,“林学长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努力,还是比不上他?”
他话语干涩,姿态卑微。
程舒诺其实完全明白韩辰遇的感受,眼前的韩辰遇,何尝不是曾经的她呢。
程舒诺望向韩辰遇的眼睛,“辰遇你别这样否定自己,我又有什么好值得你喜欢呢?我和你十年的感情,辰遇,你能明白你对我的重要吗?”
韩辰遇回望着她,却摇头:“我不明白,我要是真的对你那么重要,你为什么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呢?”
他声音低下去,“白天余齐给我打电话,说是他闹事,有个姓林的律师和你在一起,舒诺,林学长回来,我连最后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程舒诺听了,心下无奈,可还是真心地解释:“辰遇,我和你之间的事和他没关系,况且我和林宴的缘分早就结束了,我不后悔以前喜欢他,可现在,你也知道的,我有心无力。”她停了停,继续道:“我不瞒你,他确实想和我在一起,我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他再想什么,可我不可能和他有什么的。”
韩辰遇听她这么说,主动往前一步,犹豫了好久,手臂搭上程舒诺的肩膀,“既然和他不可能,舒诺,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他搭在程舒诺肩上的手臂紧张地发抖,“我不在乎你心里有谁,以前发生的事情,我也不在乎......”
程舒诺被他的失落情绪堵的也是难受,她是想找韩辰遇见面的,可怎么也没料到两人的谈话会发展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她要怎么回应他的一片赤诚呢?
良久,程舒诺只好往前走,借着他的姿势,程舒诺靠近他的怀里,伸手抱他。
两人离得很近,韩辰遇身体一僵。
程舒诺抬手圈住韩辰遇,手掌抚上男人宽厚的背,轻轻地拍了拍,无形地安抚。
她那么温柔,那么柔软。韩辰遇心里却全是不安,可身体比意识主动,他回应程舒诺的拥抱,手臂紧紧环住她,他低头埋进女人脖窝,贪恋她的味道,唇瓣情不自禁地压下去。
他先是沉默,再苦苦地求:舒诺,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男人声音很低,卑微到尘埃里。
程舒诺被他抱得太紧,有点呼吸困难,身前是男人温热的胸膛,她和韩辰遇之间的距离,小到不能再小,可为什么同样的拥抱,同样的亲近,同样的呼吸交融,韩辰遇给她的是安心,而有人给她的是悸动呢?
韩辰遇没有放手的意思,那么用力地抱她,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滚烫的呼吸熨着她的脖窝耳畔。程舒诺搂着他的背,手掌轻轻落在男人宽厚的后背,在他怀里很久很久,最后才开口,也只有一句,她说,辰遇啊,对不起。
……
程舒诺本来想送韩辰遇回去,韩辰遇却在放开她的瞬间,转身就上了电梯,程舒诺关上门的时候,眼眶都是红的,她也想,也想试着放过自己,韩辰遇那么了解她,又是那么温柔的人,可如果真的可以的话,三年前两人就在一起了,又怎么会等到现在呢?
程舒诺心里烦,便闲不住,她开始大扫除,把什么东西该扔的都扔了,收拾好房间,拎了垃圾下楼。
程舒诺住的小区是当年韩辰遇帮她一起找的,当初和外婆的老房子,两年前那片拆迁,程舒诺用那笔钱买了眼前的房子。
小区离她工作的地方近,安保挺好,价格也还能接受,后来她升职加薪,有了积蓄,又买了车,说起来当初买车也是韩辰遇陪她去的4s店。
夜里风大,程舒诺下楼的时候没穿外套,她拢了拢胳膊,匆匆往楼道里走,她步伐有些快,却在上台阶的时候,脚步顿住。
她不可思议,于是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再次抬眼望去,眼前的画面却依旧没有变。
林宴随意地坐在右边台阶上,身侧放了束玫瑰花,红色的花瓣上落了洋洋洒洒的烟灰,他手指夹着烟,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然后眯着眼,透过烟雾看她。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林宴,五官隐在烟雾里,风一吹,带着颓败,这么冷的天气,他只穿了一件衬衣,领口的扣子都被扯开了,一改往日的正经,整个人有股说不清的野性。
程舒诺脑袋懵了下,停在台阶上没动。
林宴手指扣着弹弹灰,然后把过滤嘴往唇边送,却在下一秒,呛了一口,猛地一阵咳嗽,他似乎迷恋烟草的味道,被呛的很惨,却依旧贪婪又眷恋地把香烟含进嘴里,再缓缓地呼出一口烟圈,依旧眯着眼打量她。
程舒诺朝他走进两步,低下头,轻声问:“你坐这干嘛?”
林宴手指弹着烟灰,将它一点点抖到玫瑰上,他嗓音沙哑,答非所问,“我还以为你们不会出来了。”
程舒诺没听懂,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什么不会出来?”
林宴却碾灭了烟,把烟头插进玫瑰的花骨朵里,然后又去抖烟盒,摸出一根塞到嘴里,拿起边上的打火机,他没立刻点燃,手里转着打火机,随意回:“没什么。”
两人一站一坐,隔着两节台阶,程舒诺见他脸色惨白,连唇色都没了颜色,她一时僵住,林宴却没看她了,低头按下打火机,火苗窜起又转瞬黯淡了下去,棕色的烟草慢慢变得猩红。
程舒诺很轻地皱眉,忍不住多嘴,“少抽点。”
她不知道林宴何时也会抽烟了,印象里,他是绝对不会碰这些会令人上瘾的东西的,他对自己的要求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除非必要的应酬,连酒都很少碰。
林宴却没听她的,他一边咳一边抽,程舒诺见他一直不说话,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行,她左右为难间,林宴终于开口,“忘了什么时候了,一两年前吧,大半夜开车把自己撞得飞出去,医生说我运气真好,那种情况居然还能活下来。”
他嗓音偏冷,语气却再随意不过,像是一件小事,而不是他口中的生死。
“怕林栩他们担心,从出事到出院,我瞒的滴水不漏,在医院躺了两个多月,一个来看我的人都没有,我当时就想……”他轻轻笑,说不出什么情绪,“我是不是应该运气差点。”
程舒诺整个人僵在那里,他话语淡淡,她却瞬间手脚冰冷,眼神停在林宴脸上,完全挪不开。
“那时候还挺想见你的。”
林宴很轻地说,再次掐了烟,把烟头插进另一朵玫瑰花朵里,又补充:“别这么看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他话落,站起来,却因为坐得太久,起身的时候身形踉跄,程舒诺往前一步,连忙去扶他,林宴却脚步往后撤,不经意的摆脱程舒诺的搀扶,“舒诺——”
他长长地唤她的名字,几乎哽咽,良久,方才再度开口:“你白天说,对我不感兴趣,不想见我,让我滚远点,我可以尊重你的意见,我刚刚也在想,如果你们都不下来,我就坐一夜让自己死心,可偏偏你们没有,老天好像总是眷顾我。”
程舒诺原先个子就比林宴矮大半个头,又比他低了节台阶,此刻只好仰着头看他,却不知为何完全说不出话来。
两人间的气氛几乎停滞,程舒诺有些不自在,便想绕过他离开。
林宴却突然躬下腰,与她平视,一瞬不眨看着程舒诺的眼睛,停了一秒又一秒,程舒诺越发的心虚,林宴却突然笑了,眼眸里有了几分与众不同的华彩,“程舒诺,你给我听好了。”
他刻意拖长尾音,音量降低,语速放缓。
程舒诺当下一愣,她脑海里天花乱坠的,还沉浸在之前的情绪里,便有点没反应过来,好一会,才闷闷地应了句:“你说什么?”
林宴自然也看到的出来,程舒诺有点不在状态,他便抬手用食指轻轻点了点程舒诺额间,一字一顿地说:“只要你还有那么一点喜欢我,我都不会放弃的,你要是真觉得我烦,就赶紧找个人结婚,我不犯原则性错误,除此之外,我势在必得。”
他说着,脸上笑容一点点加深,“你站着别动,以后的每一步,都让我来,我来走向你,无论我们之间隔了多远,我会一步一步朝你走来。”
林宴每一个字都是前所未有的诚恳,他不禁抬手,眷恋地抚摸她的头发,有些生涩地揉了下,又抬起,似乎是不敢太亲昵,又适可而止,却又忍不住替她勾起耳畔的碎发。
程舒诺完全不知所措,她站在台阶上,忡楞地看着林宴,离得近,她闻到他衬衣上淡淡的烟草味道,还有他说话带出的呼吸声,轻轻的,淡淡的,洒在她脸上。
她明知道不应该,不可以,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心跳漏了一拍。
林宴却突然想起什么,又有些慌乱地躬身,再次起身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束玫瑰花,他往她怀里塞,有些青涩地说:“我买的花,送你的。”
程舒诺愣了下,低头看到手里被塞的插满烟头的玫瑰花,刚才那点感触,转眼溜得连影儿都没有了。
这是烟灰缸还是玫瑰花?
程舒诺:“……”
林宴好像也反应过来,他眼底闪过一缕窘迫,他抢回程舒诺手里的花束,匆忙解释:“我刚刚买的时候,还是很好看的,我刚才快疯了,我以为你们……”
他没往下说,转身走到几步外的垃圾桶,把上头的烟头一个个挑出来,抖掉上头的烟灰,重新往回走,站到程舒诺跟前,再次把花束塞到程舒诺怀里,“今天先将就一下。”
他轻轻笑了下,期待又不确定地问:“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