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齐话落,气氛陷入该死的沉寂,偌大的客厅顿时静可落针。
门口围着余齐的几个人,面色俱是阴沉,傅延毕竟见多识广,最快反应过来,看着余齐严肃问:“小孩,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话语顿了顿,指向几步外的林宴,“你那天晚上看到的男人是他?”
也许是实在不可思议,傅延逼自己笑了下,“他是你姐男朋友,你姐夫啊,小孩你看清楚了吗?”
余齐听了他的话,激动地涨红脸,一直摇头,“不是!他不是我姐夫,我姐夫是韩医生!”他拉着程母的手臂,“妈,你不是也更喜欢韩医生吗?这个人才不是我姐夫,我当时看到的人就是他!”
程母震惊到了,她确实和韩辰遇感情比较好,对这个什么林宴没什么感情,可没什么感情和杀人犯完全是俩码事啊。
她被余齐拽着,表情也是苍白,只好看向几步外的程舒诺,“舒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这个男朋友到底是什么人?”
程母神色着急,逼问程舒诺,程舒诺愣在原地没应声。
站在程舒诺右手边的林宴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今天穿的衬衣西裤,外套敞开,身姿清隽,依旧清淡从容,带着股出尘的味道。
察觉到程舒诺的沉默,林宴牵着程舒诺手腕的手掌更用力了些,他眸色微沉,正想开口,有人抢先一步。
程舒诺反握住林宴的手,她一瞬不眨看着余齐,认真地问:“小齐,姐姐问你,你确定那晚看到的人是林宴?”
她略微停顿,余光扫过余齐身边的两个警察,“你再好好想想,你当时距离多远?又是大半夜,我记得你也近视吧,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了?你确定是他?”
她每一个都说的特别清晰再刻意咬重。
余齐很确定吗?他是不确定的,黑灯瞎火的,又隔了好远,可眼前的男人和那人差别大吗,却又不大啊。
余齐被问得愣了下,倒是程母先开口,“你这么问是怀疑余齐栽赃吗?余齐和林宴无冤无仇,如果不是真的看到了,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程母这几句话也在理,傅延舌尖狠狠顶了下腮帮子,目光扭转,看向始终沉默的林宴。
林宴坦荡的和他对视,傅延的视线却慢慢变得凌厉,他眼神复杂,眼底也有腾起的怀疑。
他用看犯人的眼神审视林宴。
程舒诺牵着林宴往前走了一步,比起一句辩解的话都不曾说的林宴,她比现场的其他人都要冷静一些,“傅队,在事情没有确定之前,可以恳请您别用这种眼神看林律师吗?他不是您的犯人,甚至连嫌疑人都算不上。”
她措词礼貌,可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林宴听了她的长串,扭头看向程舒诺,程舒诺的态度,他有些意外,他从来都觉得解释是没必要的,用事实说话就行,可程舒诺此时的维护却让他觉得无比荣幸。
傅延被程舒诺问得呛了下,沉默片刻,他问:“你的意思是余齐冤枉林宴了?你弟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程舒诺态度坚决:“傅队能否给我点时间,如果证明事情和林宴无关,还麻烦傅队给林律师道歉。”
傅延:“……”
十分钟后,一行人在小区楼下分开。
孙遇接到指令,先带余齐回警局,临走前,他走到程舒诺身边不免担心,“你自己小心点,现在情况不确定……”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程舒诺直接打断他,“我相信他。”
孙遇语塞,程舒诺已经钻进车。
半个小时后,三人到程舒诺住的小区。
傅延和林宴站在客厅,程舒诺往书房走,“麻烦等我一下。”
程舒诺转身离开,傅延在沙发坐下,架起二郎腿,问:“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林宴目送程舒诺的背影在视野里消失,他摇头:“没有。”
傅延瞥他,语气听不出喜怒,“余齐说你出现在抛尸现场?换种说法,有目击证人在犯罪现场看到你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傅延把腰杆挺直,自问自答:“这意味着你现在是我们警方的头号嫌疑人。”
闻言,林宴目光落去傅延身上,他双手揣在西裤兜里,似笑非笑地说:“你怎么想,我无权干涉。”
他挑眉,语气斥着轻讽,“傅队,凡是拿证据说话,我不想为了子虚乌有的事情浪费时间。”
傅延把双手垫到脑后,靠上沙发背,他试探林宴的态度,“怎么就子虚乌有了?我做了快二十的警察,见了太多不到黄河不死心的犯人,我怎么知道你不是?”
他反问,回答他的却不是林宴,程舒诺已经抱着笔记本从书房跑出来,“啪”的一声把电脑扔在茶几上。
她手指在触控板上飞快滑了两下,“这是我家门口的监控,周五下班后林宴就一直和我在一起,这是晚上七点我们进屋的画面,直到第二天,也就是周六早上快八点多,林宴才出门。”
程舒诺手指往下滑,看着傅延道:“之所以会八点出门,是因为接了傅队您的电话,整整一个周六,林宴在哪,在干什么,跟谁在一起,傅队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傅延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监控里的画面显示的是周五晚上七点,两人推门进来,站在玄关换鞋,聊了几句,林宴直接扛着程舒诺去了卧室……
位置的原因,林宴站在客厅中间,看不到电脑里的画面。
在场的都是成年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程舒诺对着傅延很坦荡地解释:“哦,我们进屋做..爱了。”
傅延:“……”
傅延没想到程舒诺会那么直接,他嘴角抖了下,抬眸扫了林宴,“做了一晚上?”
林宴颇有深意地看着傅延,挑高半边眉梢,难得不正经地问了句:“有问题?”
傅延赶紧摆手,笑着说:“我哪有什么问题啊,年轻人火气旺这不是很正常吗?我以前年轻的时候……”
林宴很不客气地打断他,“你懂个屁。”
老光棍:“……”
和林宴的轻松不同,程舒诺此刻特别较真,手指滑了几下,把视频的播放速度加快。
傅延是老刑警,看这种影像的速度很快,有没有造假或者剪辑过一看便知,周六早上,林宴从屋里出来,一边往门口走一边穿衣服,匆忙的推门离开,时间刚好和他打电话的时段复合。
傅延目光停在电脑屏幕上,程舒诺已经“啪”的一下盖上笔记本,“傅队,我家住在六楼,你要是觉得林宴可以从窗户跳到一楼,我无话可说。还有,我们小区门口也有监控,我们周五是几点回来的,周六林宴又是几点离开的,你要查,请随便查。”
傅延:“……”
傅延其实也不是不信任林宴,很多东西,不能用单纯的信不信来判断。
作为一个警察,于公是不能让私人感情占上风的,他对林宴就是如此,哪怕某种程度上他是相信林宴的,可也要用证据,拿事实,让这种信任有真实的落脚点,所以才会一次次的试探。
程舒诺一系列举动却让他有些震撼,他突然也就明白,林宴为什么会喜欢眼前的女人,和他不同,程舒诺是无条件的选择信任,更不顾一切地维护着。
眼前人证物证俱全,傅延便试图缓解气氛,打趣道:“弟妹啊,你这么凶哥干嘛,哥真没别的意思。”
他把姿态放低,再去掉语气里的怀疑。
程舒诺平静地看了眼傅延,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太咄咄逼人了,对方给自己台阶下,她也不好把场面闹僵。
程舒诺站起来,低声:“抱歉,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见不得男朋友被人欺负冤枉。”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看林宴,自然也不知道他什么表情。
犹豫间,她还想和傅延说什么,林宴却比她更快地开口,对着傅延说:“你去小区保安室调监控,晚点我会自己过去市局。”
闻言,傅延也站了起来,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你这是赶我走啊?”
林宴不否认,沉默一瞬,出声道:“比起在我面前守着,你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可以做。”
话语间,他走到玄关,替傅延推开门。
傅延最懂的看人脸色,他往门口走,经过林宴的时候,拿手肘撞了下林宴,压低声音在林宴低语了句。
林宴很轻地牵了下嘴角。
傅延刚走到门外,林宴已经迫不及待地甩上门。
傅延:“……”
屋内,林宴抵着门边站着,转过身,沉默看向客厅中间的程舒诺。
程舒诺拿起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初为了替韩辰遇照顾宠物在家里按的监控会起到这么重要的作用。
她抱着笔记本重新往书房走,刚才迈开步子,身后的林宴轻轻喊了她一声。
程舒诺便又转身往门口看去,她语气明显比之前轻快了不少,“怎么了?”
林宴掀开眼帘,眼眸深邃,“过来。”
他只说了两个字,却朝她张开手臂。
程舒诺愣了两秒,她放下手里的笔记本,脑海里浮现某个画面,她杵在原地没动,反倒学林宴的样子朝他张开怀抱,“我们林律师受委屈了。”
林宴怎么都没料到程舒诺会冒出这么一句,他眸光顿了顿,顺着她敞开的衣领一路往上,滑过白皙的脖颈,再划过她的下巴尖儿,最后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
片刻,林宴挑着嘴角笑了起来,他大步朝程舒诺走过去,下一秒,紧紧揽住她的腰,埋头在她肩窝。
程舒诺圈住自己男人的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在林宴耳边柔柔地说:“我家阿宴受委屈了。”
她侧头用脸颊蹭了蹭他的面颊:“没事的,宝贝儿不哭。”
林宴:“……”
“不对,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程舒诺改口,换了种说话,“我不会笑你的。”
林宴原先有多感动,此刻就有多么的哭笑不得,程舒诺是真的把他当作三岁孩童了么。除此之外,心里更多的却是层层叠叠的陌生感触,他习惯了一个人,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或者也习惯了一个人面对一切,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是被保护的那个人。
就像今天的事情,他自认问心无愧,便也不怕别人说什么,余齐的指认会让傅延对他产生怀疑,可只要傅延去查他的不在场证明,他立马就能洗刷自己的嫌疑,他不屑解释。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原本是傅延的工作,又或者本该是他的辩词,却是程舒诺冲在最前头,维护他。
林宴独来独往习惯了,第一次发现有人撑腰原来是这么奇妙的事。
林宴没再往下想,他从程舒诺怀里抬头,垂眸看她的眼睛。
程舒诺换了个姿势,伸手摸他的脸,“怎么不再哭一会?”
林宴被程舒诺逗的笑了起来,他抓住程舒诺的手腕,“小诺,谢谢你。”
程舒诺眼神往上勾,也冲他笑,“谢我什么?”
林宴一时语塞,他可以在法庭上侃侃而谈,面对对方律师的苛难,也能面不改色的见招拆招,应对法官的责问,也依旧从善如流,对待程舒诺,他却有好多的言不由衷。
“就是谢谢你,谢谢你相信我。”
他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华丽的辞藻。
程舒诺踮起脚尖,凑过去撞了下林宴额头,“我当然相信你,林宴,你对我很重要。”
林宴重新去揽她的腰,他嗓音带着些许鼻音,声音很沉,“嗯。”
程舒诺想到早些时候在母亲家的情景,犹豫了下,还是和他解释,“你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我妈妈也好,弟弟也罢,这么说可能有些不孝,我很小就跟他们分开了,一直跟着外婆,要说感情有多深,真的没有,我不想他们出事,平平安安的,可也仅此而已,其他的想法不会影响我。”
她凑过去亲了他一下,“你不一样,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林宴怎么会不明白呢,他抬手,手掌顺着程舒诺的鬓角下移,托起她的面颊轻轻摩挲,“我明白,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你放心,我没事。”
程舒诺眯着眼睛笑得更为灿烂,“那我们就不腻歪了,我陪你去警局,我还要去看余齐,我妈和我弟弟,孙遇应该搞不定。”
林宴低头也亲了她一下,浅尝辄止,看着她感慨,“抱歉,周末都没好好陪你,还一直让你跟着我到处跑。”
程舒诺拉着他往门口走,她没看林宴,“其实吧,我还挺开心的。”她走到玄关,才终于侧眸看他,“比起以前你什么都不让我知道,有时候甚至一个礼拜都见不到,我觉得现在很踏实。”
她眼眸带笑,和他寻常道,林宴却听得心思微颤,更紧的圈住程舒诺的手。
两人下楼,往原先停车的地方走去。
林宴手机震了下,是傅延的短信,林宴简单扫了眼,和程舒诺说:“傅延先回警局了。”
“他应该查过小区监控了吧?”
“嗯,他可能连我们去超市买避孕套的监控都看了。”
“……”
程舒诺唇角抿了抿,一本正经地问:“我睡自己男人应该不犯法吧?”
林宴严谨地答:“你没强迫我,双方都是自愿的,我事后也没收费,不构成色..情交易。”
“那就好,我不想坐牢。”
程舒诺一个早上都很紧张,这会放松下来,便开起玩笑。
“……不会的。”
林宴很配合她。
“如果我当时给你钱,是不是就算叫鸭,要被扫黄?”
“我不是鸭。”
“我说如果啊。”
“没有如果。”
“林律师你一点都开不起玩笑。”
“……”
林宴真的不知道哪里好笑啊,他拉开副驾的车门,看着程舒诺上车,再俯身给程舒诺扯安全带,兜里的电话却再次响了起来。
程舒诺笑着往他怀里靠,伸进他的西装外套里,拿出手机,替他接了起来,再体贴地送到林宴耳边。
林宴微微失笑,一边替程舒诺扣安全带,一边淡声开口:“您好,哪位?”
“是我。”
对方只有两个字。
林宴扯安全带的动作微顿,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的,他把锁扣插进固定哨里,方才低低嗯了声。
“我前两天听朋友说起一件事。”
“什么事?”
林宴问得很简洁。
“几年前,我有个朋友说是看到一个女人躺在马路上,下大雨,他刚好开车经过,女人喊着救命,你猜我那个朋友当时做什么了?”
林宴看着眼前笑颜如花的程舒诺,他抬手替她把几缕落到脸侧的头发拨到耳后。
他也冲程舒诺浅浅笑了起来,随口往下问:“做什么了?”
电话那头传开爽朗的笑声,“林宴,你不该先问我是哪个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