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书年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家境富裕,从小到大都是其他人羡慕的对象,用句直白的话说,就是家里有矿。
不过他就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空间里,除了过年去爷爷祖父家,他们才会装装样子,一人牵起他的一只小手,做出一副琴瑟和鸣的模样。
稍微长大一点他就明白了,父母在一起不过是一次商业联姻,无关爱情,只有利益至上。而他也不过是一次交易所得利润的付赠品,除了名头是好听点外毫无价值。从那时起他就发誓,将来一定要找个他真心喜欢对方,对方也真心喜欢他的人结婚,绝不要像父母那样沦为商业版图向外扩张的工具。
刚才看八喜喝他剩下的面汤时,他一下就想起来给他父亲开车的张叔叔,他老婆李阿姨也是家里的保姆,平时他们住在别墅上的阁楼里,晚上都会一起吃饭。无论张叔叔下班多晚李阿姨都会一遍遍加热饭菜等着他,然后毫不嫌弃的吃掉对方的剩饭。
那时候他就想,如果有一天他也能找到一个这么不分彼此的人该多好。
可他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张卓瑶,一个狗皮膏药似的娘炮,他一想到对方过去的种种,就觉得恶心。
他会跟这种人相濡以沫共度余生?绝不可能!
可谢书年越是想回避这个问题,脑子里就涌出越来越多关于昨晚的画面。虽然这个事情说起来挺让人不齿的,可对方的态度竟然跟没事人一样。
难道在张卓瑶看来,给别人口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都说那个圈子里的人很少有干净的。想到这,谢书年心里那股诡异的恶心感更甚了。刚才他竟然还对那家伙心动了一下,真他妈鬼迷心窍了。
他身上穿着一身不知道八喜从哪找出来的衣服,站起来,把那件宽大的风衣扣子都系好了。刚要悄悄溜走,又想起点什么,从书桌的笔筒里抽出一根中性笔,在一张餐巾纸上写了一串数字,和自己的签名。
一般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他的签字,基本是见自如见面的。只要拿着这张纸去公司的财务处,就可以领到足够他花好几年的钱。
这倒不是谢书年瞎大方,而是他想能花钱买清净,也希望张卓瑶能识趣点,能见好就收,不要再纠缠他。
谢书年把刚才自己内心的悸动简单粗暴的归结于对方耍的阴谋诡计。完全没有发现,每次自己看见对方,内心都是恬适而平静的。像是涓涓细水缓缓流淌,无需强调,自然而然就流进心坎里面。
他把餐巾纸放在桌子中央最醒目的位置上,经过厨房时连个招呼都不敢打,放轻脚步,逃似的溜到了外面。老板看到是八喜昨晚带回来的亲戚,刚想打招呼,就被谢书年的表情吓得噤声。
这小伙子咋这么吓人呢?
谢书年看老板闭了嘴,稍微喘口气,迎面又走进来个小姑娘,小王是在山里长大的,嗓门也大。看着谢书年就喊:“你是小张哥哥的亲戚吧,这么早就出门啊,吃早饭了吗?没吃我给你下点龙须面吧。”
“……”
空气突然安静。
没过几秒,谢书年就听到身后想起一连串的脚步声。接着,他感觉有人在扯他的衣角。一瞬间冷汗就淌下来了。
八喜把餐巾纸跟一捆艾蒿塞到他手里,叮嘱道:“就不用给我留电话了,有事来小饭馆找我就行。你被咬的地方没出血,应该中毒不深。但回去也要一天换三次艾蒿,不能掉以轻心。”
之后他又把昨天刘师傅嘱咐他的注意事项又挨个嘱咐了谢书年一遍,说完之后毫不挽留,转身就去后厨继续刷碗备菜,连送送他的意思都没有。
看着对方的背影,谢书年竟有点不是滋味,这种被忽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小王见此楞了一下,看着谢书年手上的艾蒿惊讶道:“你也被毒蛇咬了啊,是因为最近天气变暖蛇都出来活动了吗?以前这边也没这么多蛇呀。”
谢书年顿时觉得这话里还有别的意思,转过头皱了下眉:“也?”
小王伸出胳膊,点了点手腕的位置,“原来小张哥哥没跟你说啊,昨天他收拾菜的时候被爬进菜筐里的一条银环蛇咬了,整条胳膊都变成深紫色的,肿得老粗。当时他倒是一点不害怕,还问我那是什么,就好像不认识蛇一样,好在最后没出什么事,不然真是吓死了。”
谢书年垂下目光,凝在手里退绿干枯的艾蒿上,心里像有跟羽毛在挠,痒得砰砰乱跳。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正裂开一道向上的弧度,摇了摇头,“这小子是傻子么。”那里怎么可能是中了蛇毒。
最后热心的小王姑娘又硬塞给他一捆艾蒿,谢书年就这么一手提着一捆往外走,一条线走的笔直,眼睛却没有焦距。脑子想的还是张卓瑶,只不过这次不是那些带着颜色的画面,而是对方端着碗喝面汤的模样。
他就奇怪了,一个人怎么会突然之间就转性了?而且还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莫非是受了什么刺激?
昨晚他的车就停在附近,要不是被那女人下药,那会发生这么一连串的破事。不过也无所谓,反正过了这次,他跟张卓瑶就再也不见了。
谢书年走到自己车前,开始掏钥匙,手一摸到空荡荡的兜底脸就黑成了平底锅。
妈的,车钥匙好像落在那家小饭馆了。
饭馆从早上8点开门,一直忙活到21点才关店休息。所以他们必须要在客人上门之前就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八喜把洗好的菜分门别类的装盘用保鲜膜覆上,等客人点餐后再拿出来切好给刘师傅备用。如果提前切菜的水分就会流失,失去鲜嫩的口感和味道。
手上的伤已经好了不少,活动也感觉不到疼了。他带上胶皮水套,坐着小板凳在大塑料盆里一点点清洗白菜根部的淤泥,动作缓慢而仔细,专注的表情配上清秀的面庞,光看着就赏心悦目。
没有客人上门,小王就蹲在旁边一边帮八喜择菜一边跟他说话。八喜的话很少,姑娘只能锲而不舍的没话找话,哪怕他多说一句也会偷偷乐个半天。
正当她问八喜有没有女朋友的时候,饭店的门突然被碰一声推开,吓了两人一跳。
八喜看着急匆匆直奔他来的人,眨了眨眼,从小板凳上站起身,“怎么了?”
谢书年拧着眉毛,视线来来回回的瞄着他跟小王。真是转性转得够块啊,不但连性格变了,连性取向也变了。昨天之前还哭死哭活的赖着他,结果一转身就去撩妹了。
可以啊这小子,跟自己表白的时候说得跟矢志不移的革命党似的,结果意志这么不坚定,他就拒绝了几十次而已,竟然就放弃自己把目标投向别人了。
还是这么个傻里傻气的小丫头,哼,别说这个傻劲儿跟他还挺配的。
本来回来只想拿回车钥匙的谢总,就跟中了邪一样,抓着八喜的手腕就往外走。一边愤愤不平道:“别在这干了跟我回公司。一个月3500,你脑子抽了吧找这工作。好歹也是个金融系高材生,这里都是些什么人?你跟他们在一起能有什么发展。”
八喜虽然不太懂地球上的文化,只是通过一些书籍简单了解过这边的文字文明语言习惯,但他一听就能感觉出来,谢书年这话里明显带着不尊重人的成分。顿时手下发力,使劲甩开了对方。
“老板,刘师傅,小王跟胡哥他们都很好。你没有权力在背后这么评价别人,尤其是在他们的朋友面前。”
谢书年深吸一口气,看着对方认真的表情,也有点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些过激了,其实上学的时候他的脾气就不是很好,这些年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基本都收敛起来,像这样毫无理由的爆发,确实有些失常。
“抱歉。”他放缓语气,降低了些音量,“我不是有意的,对你的同事也没任何偏见。可我说的也是事实,你想想,放着35万的年薪不要,你来这刷盘子,天天接触到的不是吃饭的客人就是做饭的厨师,点菜的服务员,长此以往你的交际圈会越缩越小。我不信这就是你努力了这么多年想要的结果。”
他看着沉默的八喜叹了口气,“你回去可以继续做你的助理工作,公寓和车也会再配给你。有了钱你也可以做更多你想要做的事,真的不考虑?”
八喜垂下眼,依旧缄默不语。
谢书年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平时都是别人上赶的去他公司应聘,恨不得耍出十八般武艺挤进去,现在可倒好,换成他这个老总哭着喊着求对方来自己公司上班,就差当街给他下跪了。
更戏剧的是这个人还是他昨天当着全公司人的面刚开除的。这再返聘回去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而且还打得啪啪响。
八喜纠结了好久,还是点了点头。谢书年说的没错,只要进入更高层的圈子,他的人际交往才会得到提升。虽然在地球只要待到成年即可,那在此之前他还是想更多见识一下地球人类的文化。
“那好吧。”他勉强的点了点头,“你先在这等一下,我先去跟老板说一声。”
谢书年摆摆手,“去吧,我也进去把车钥匙拿一下。”
谢书年回家换好衣服,开着车待他去公司,八喜拘谨的靠在副驾驶上缩着肩膀,本来身板就瘦弱,从侧面看像是缩成了小小一团。跟只受伤的小猫似的。
突然发声道:“你真的要我回去吗,可同事好像都不喜欢我。”如果因为自己让别人不开心,八喜还是很难受的。虽然他并不清楚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是什么。
听到这个顾虑,谢书年默默的冷哼一声,我还不喜欢你呢。讨厌你的人多了,以前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哪去了,现在才知道廉耻两个字这么写么。
他开玩笑来了一句:“你可以继续说你是我的人,这样就没人敢挤兑你了。”
“啊?”八喜眯着眼看向谢书年,很耿直的问道:“为什么要撒谎啊?我明明不是你的。”
“……”
虽然这句话没错,怎么听到耳朵里就莫名的气呢?
把车开到楼下,不止是八喜,谢书年也一样感到压力山大。终于当众打自己脸的时候要来了,这下该这么跟公司的人解释,昨天自己一时冲动把张卓瑶开除了?今天又突然抽风把他拎回来了?
好像那种说法都显得自己跟傻逼一样。
想到这他看向对方的目光顿时怨念满满,把八喜看得浑身发毛。
“突然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你到底是不是张卓瑶?”
此话一出,车里的气氛顿时诡异起来。八喜交叠在一起的双手紧握着,只觉得对方的目光好像能穿透这副伪装的躯壳,看到自己那八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一样。
果然他跟真正的张卓瑶差别太大了么。
而且他从小就被家长教导,好八尾猫兽是不可以说谎的。所以他十分不擅长编瞎话糊弄人,可要是坦白他就不能继续留在地球上了。
不然说自己是动物变得妖精,这个会比外星人可信度高点吗?
“我,我不是张……”
“也是,你不是张卓瑶还能是谁。”谢书年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狠狠搓了把脸,错过了八喜脸上慌乱的模样。
之后这个话题就被两人默契的错了过去,谁都没有再提起过。
一切就如谢书年预料的那样,张卓瑶刚被开除,第二天就回到了公司。要不是他办公司在其他楼层,单独的房间里,只怕今天上午都能被那一道道八卦的眼神错戳得跟花洒一样。
八喜也同样不好过,他坐在之前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垃圾,里面有些吃剩下的外卖都发酸了,上面嗡嗡飞着不少小虫子。
他把垃圾简单归类,从走廊推进来垃圾桶,一点点的清理收拾,足足忙活了两个小时,其间没有一个人过来帮忙。
没人跟他说话,也没人欺负他,更没人交代他工作,所有人都当他是空气一样。
八喜就这么在办公桌前默默的坐了一上午,直到谢书年打个电话,让他泡杯咖啡端上去。他放下电话,立刻起身去了茶水间,没注意到身后一个人正鬼鬼祟祟的跟上他。
“我说你小子行啊,真傍上谢总了。”
八喜正往杯里加水,就听一个人突然站在他对面说话。他抬头,发现这屋子里就他们俩个,不解的指了指自己,“你在跟我说?”
“废话!不跟你我跟鬼说呢。”他伸出一直胳膊搭着八喜的肩膀,“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一晚上就拿下他的,不是给人下药爬床了吧?嘿呦喂,我就说嘛,谢总书年再厉害也是人,这男人都是食色本性,你脱光了往床上一躺,就不信他还能熟视无睹。”
八喜关掉开水,用小勺一圈圈顺时针搅动着杯里的咖啡,不动神色的躲掉了对方的胳膊,朝侧面挪了挪。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对方掐着腰挑了挑眉,声音陡然变得尖细起来:“瑶瑶你这是跟我装蒜呢,还是上位成功打算抛弃我这个难兄难弟了?当初还是我把带进这个圈的,不是我你能有今天?放心老娘不抢你男人,就是想问问。”说到这,他突然发出一声怪笑,压低了声音道:“谢总那个大不大?你俩做的时候他厉不厉害?”
话说到这份上,八喜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话也能听出个大致意思了。他放下手里的咖啡,奇怪的看着对方。
“谢总是男的,我也是,不是只有男女才会繁衍后代组建家庭吗?”
“呵。”
对方咧着嘴摇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八喜好几遍,“瑶瑶你这出去玩一趟是脑子坏了还是中邪了,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之前还说女人都是一群白莲花跟绿茶婊的组合体,哪有男人好,又壮又man舍得花钱还会疼人,现在你又跟我说男女结婚才正道,你今天到底抽得哪门子风啊?”
面堆一大堆质疑,八喜拿起旁边的咖啡杯,心脏又开始七上八下。今天已经两次被人说像变了一个人,看来他的行为方式跟张卓瑶本身的差距实在太大了,这么下去难保有人会识破他的伪装。
他强稳住慌乱的心境,摇了摇头,“我跟谢总没有任何不正常关系,你以后不要再说了。”
八喜转身逃似的往外走,却被对方不依不饶的扯住肩膀,手里的咖啡顿时洒了半下。
“没不正当关系?今早全公司都在楼上都看见了,你俩可是坐一辆车来的,你还坐在驾驶室,明显是他开车送的你。这公司里的助理多了,他怎么就送你一个啊?”
八喜被按着肩膀,问得哑口无言。他跟谢书年确实没任何关系,可他总不能告诉对方,谢书年的生殖器被蛇咬中毒了是自己救得他吧。
那是对方的隐私,他不能随便泄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