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们这帮人也是该着了。”
江陵一面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袍，一面说着。
“带着一个以夺人精气为修炼手段的妖物，又投宿到这样一家阴气深重的落脚地。”
“想不出点事都难。”
说罢摇摇头，顺手扶正自己歪歪扭扭的道士发髻。
“少阴阳怪气的。你说这家驿站也有问题，可也没见你大展神通哇！你不是道士吗？”
图雷怒喝几声，蹭得站起，不断踱步，“说我的货就是那个吸死人的妖怪，趁乱跑了。你的师父和师弟去追，可到现在也没见他们踪影。”
“呵，该不会就是招摇撞骗的神棍吧！”
江陵手拍桌案起身，上面杯盏被震得歪倒。
“图雷！你少给我装蒜！你自己接的县丞的活，出了事，倒是不敢担责了。”
他一脸冷色，横眉对着图雷。
“你最好听我的。你是习武的，也感觉到自己身上不对劲吧。精气流失，任谁也不会好过的。”
“这家驿站早几十年，就是这幅鬼样子，倒是一直未曾出什么岔子。如今先等我师父俩找我，我们再从长计议。”
刚才底气十足的图雷镖头，这下有些泄气了。
毕竟，江陵这个道士没说错，镖队里有一个上年纪的车把式，今天发现自己身子虚弱得不成样子。
联想一下死的张老太，和刚走不久的宋管事的气色，图雷也觉得心慌不已。
如今无医无药，只好盼着这个半桶水道士的师父有用些，早点回来了。
“咱们待着真没事吗？那个、我的那个货，就是那个妖物，石什么来着？”
“石中玉妖。”
江陵拖长音回答，“就是石头修炼成妖了。”
他身子歪斜，靠在椅背上。
“那我这些货箱里还有些石头，这怎么处理！”
“放心，本道检查过了，都只是些蕴含灵气的顽石，还没成精呢。”
“那你师父真能替老子把货带回来？”
江陵听图雷还惦记那只石中玉，心中腹诽，翻了个白眼。
“能，我们除妖，只除妖灵。妖物没有灵智了，它们的原身躯壳没有危害，都是转卖处理了。”
“那就好，一切处理完后，我会好好答谢你们的。”
“哈哈，如此便好！”
听到有谢礼，江陵一下子把刚才的不满抛之脑后，只觉得这些日子没白忙活。
“江道长，那个石中玉究竟是怎么回事？县丞居然留着这玩意儿。还要出钱保镖送上京城，真是……”
图雷跟江陵打探起来。
“那本道就不知道了，不过为着这石中玉，我们师徒三人可是大费周章啊！”
“这事还是要从清水山说起，那日我们师徒从雾林往外搜寻，不曾想竟然发现了一直吸食人精气的石中玉。于是……”
……
“石中玉是什么？”
初晓端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碟点心。
问完，她捻起一块点心，作势递给站得挺直的青年。
白黎见状，只是摇头不语，眼神莫名地拒绝她的投喂。
一袭黑衣的白黎似乎是很喜欢昏沉暗色的环境，初晓便一直没有点燃烛火。
“我出门去取饭菜，可除了几个伙计和镖队的人，没几个出门的。”
“蒋妮他们也搬到另一侧客房了。”
“听她说，隔壁张老太死了，而且死状不寻常。是跟什么……石中玉有关。石中玉是什么呀？”
“是我昨晚看的那两个吗？”
初晓眨着明亮的眼睛，求知若渴地盯着化身人形的阿狸。
白黎双臂环抱，倚靠在紧闭的窗扇上，低垂着头，侧身回看她。
抬眼间，窗外透过的微光在他清澈见底的眸底泛起异色溢彩。
而瞳孔骤缩成的一条竖线，也昭示初晓眼前的好看青年，实属非人。
初晓等着他开口，心里想着：自己真是胆子大！
或许白黎也是这样想的，他舒出一口气，正色看着初晓，徐徐道来她想知道的。
毕竟，走之前已经许诺了她的。
“石中玉是一种还未成为玉灵的妖。”
“它一般伴生在浓郁灵气所在的地方。因此，对于它来说，褪去石胎成就自己的修炼仙途是很容易的。”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初晓追问，好奇地看着他，“跟死的人、和一路上大家精神不振有关系？”
“你注意到了？”白黎惊叹于初晓毫无法力，却异常敏锐的直觉。
“是啊，一路上大家气色都不太好，我还以为是太累了呢。不过总觉怪怪的。”
“到了这家驿站就更诡异了！我还看到不止一个不是人的。”
初晓后怕地说，却下意识忽略面前的“阿狸”了。
许是外表差异太大了吧。
“那个黑影倒是不必太在意，它存在很久了。”
“是吗？可你不是说自己呆在雾林很久了吗？你怎么知道的？”
为了之后的京城行程，在初晓刚醒，白黎就把自己来历简单告知给她。
只是当时，她太饿了，听了没几句就去觅食了。
出去转了一圈，才发现驿站出了这么多事：扛伙计的道士说有妖怪，镖局货丢了，隔壁房死人了……
而且桥断了，谁要向前走，都还要多等几日。
镖局的人不让人随意出驿站，说在等道士的师父回来。
嗯……好乱啊~
“我只不过是在雾林修行，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外面的讯息，有四季的风、游荡的小妖灵告知我。就只看我愿不愿意知道了。”
“这样啊？那你是怎么受的重伤，现在还要离开哪里了呢？”
初晓认真地看着白黎的脸。
白黎垂下眼帘，掩盖住其中冰冷的寒意。
“还想听石中玉吗？”
“想！”
“石中玉这一族群，不多见但也不少见。成为灵体的多，成就仙身的少。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没渡过雷劫吗？”初晓不确定地轻声说。
白黎赞许地看她一眼，“不错。就是因为出身洞天福地，石中玉先天灵气充裕，后期却用不上诞生地的灵力。只能加倍炼化天地灵气，比其他妖灵更苛刻的修炼，让很多石中玉妖走上了歧途——掠夺人族精气。”
“这样岂不是造了杀孽！”
“对，并且这般修炼的石中玉，修为越高，所需的精气越多。以至于到了化形雷劫，渡过的没有几个。就算渡过去了，人间界的人族修道者也不会放任他们肆虐。”
白黎停顿几息，语气平淡：
“因此，石中玉妖大多，自取灭亡。”
“原来是这样，那我昨晚见到的那个发光的箱子，就是石中玉，对吗？就是它一路吸取我们的精气。到了昨晚它和黑影斗法，不知节制的掠取，张老太年老体弱抗不过去，被吸干了！”
说到这，初晓脊背发凉：自己居然跟那么危险的妖怪离得那么近过。
“不用怕，你应该根本没有被吸取过精气。”
白黎看初晓说完发愣，安慰道。
“啊？为什么？我难道不是人族吗？”
好搞笑啊，这个想法！
初晓说出口后，就在心中唾弃自己。
白黎回忆夜半大雨中，初晓那无声无息地来到他身边，他却毫无察觉。
便语气不明，双眸在昏暗里紧紧注视着她：
“当然不是。至于为什么？我需要时间证明，你以后会知道的。”
“哦。”
又是这句“你以后会知道的”，大哥，你是谜语人吗？
初晓郁闷地狠狠咬了一口糕点。
“阿狸呀~一路就没有发觉过石中玉的存在吗？”
像是怕惊到白黎，她轻轻询问。
“我在雾林被一帮修行人用灵剑中伤，妖力大不如前。石中玉既然没有阻碍我任何事，我也无意与他起冲突。”
“哦。”
那就是一直都知道在吸食人命了。
初晓从嗓子里发出一声，低头沉默地不再看着他，捏着手上点心。
白黎注意到，微蹲下来，双目与初晓平视。
看着初晓点漆似的眸子，他平静地补充：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就像你照顾我那样对待你。”
最后一句，轻得都快听不清了。
可这句还是在初晓耳中滚了一圈。
她心头一颤，咬了咬唇角，不知该怎么回应白黎。
紧张又暧昧的氛围，在两人四目相对中弥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