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阁之上,云子远正坐在一株宝树之下,霜花满地,旭日澄空,金灿灿的色彩从远处来,状若丹霞倒挂,映照他双眉如染,飒飒有音。
他本不急不缓地饮着酒,顶门之上,腾起一片如雾如霞的光幕,内中似是隐隐有龙吟虎啸,鹤唳猿啼之音,隐隐的,有千百变化,尽在其中。
他修炼的是“降灵六御真法”,修此法者,每斩杀一个妖物,便可将其精魄祭摄入玄光之内,任凭自己驱用。
这法门与别家俱不相同,旁人玄光分化而出,多数不能任意驱动,而此家却由于玄光靠精魄御使,自有灵识在内,懂得避强击弱,寻机而动,直如生灵一般。只要精魄不灭,玄光不绝,哪怕一时被绞散打灭,依旧可以再度借气幻化出来。
这法门千奇百变,很是厉害,可在同时,对修士要求不低,所以云子远别看和玄门同道聚在一起,常高谈阔论,可只要一有时间就修炼,务必将这“降灵六御真法”精纯。
“一壶小蓬莱气。”
此时此刻,这个正在修炼“降灵六御真法”的天才俊杰看到下面侍女捧出的东西,也坐不住了,一下子站了起来。
“小蓬莱气,”
又一架飞阁里,玉几之上,摆放檀金香炉,从香炉里冒出烟气,森森的冷香,沁人心肺,面上蒙着轻纱的女子顶门玄光中剑丸一跃,发出一声轻鸣,极为悦耳,这一刻,连阁中的禁制几乎都掩饰不住,她眸中爆发出两团金芒,盯着场中。
“正好。”
还一架飞阁里,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雨,只是此雨不是春雨的绵长,能绿一片嫩叶,而是名副其实的血雨,每一滴都有着惊人的腐蚀之力,把金玉般的地面都腐蚀的千疮百孔。再然后,一个惊人的竖瞳瞬间敛去,只余下一个人影,他披着血衣,眼瞳如血,盯着下方。
“这就是引得众人来的珍宝了。”
陈玄稳稳当当坐在云榻上,他背后的阎天咒灵高举,如烟似霞,不可捉摸,敏锐感应到四方的躁动,不由得挑了挑眉。
那捧着木匣的侍女似是还想说什么,只是众人喧嚣鼓噪,几次开口都被掩了过去,无奈之下只得提了提气,大声唤道:“诸位,且听奴婢将话说完。”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都把目光投向了她,看不出来,这女子看似娇柔,但至少也练到了明气二重境界,否则发不出如此大的声音来。
侍女暗暗松了一口气,捧起那木匣道:“此宝来历奇特,乃是有真人自海外无意寻来,每百年能生出一口仙灵之气。若是在突破境界之时吸得一口,更能感悟玄妙,成算大增。”
侍女顿了顿继续道,“这一壶中有三口小蓬莱气,此气只对化丹三重以下有帮助。”
“有修士凭借此小蓬莱气成功破境,凝练出自己的金丹,一举踏入化丹层次。诸位仙客如果拿到这一壶小蓬莱气,会附送一份前辈利用小蓬莱气突破的心得。”
“没想到,”
陈玄目光一闪,不错,此物方才称得上“珍宝”二字!
修士到了玄光三重之后,必定要寻药凝丹,但并非人人都能过得此关,百人中只有一二人能一次踏过此关,若是凝丹失败,体内便会多出一枚小金丹,虽然今后实力远胜寻常玄光修士,但却终生无望再进一步。
在同时,化丹修士已是一门一派的中坚,便是溟沧派这样的大宗,十大弟子中,也唯有寥寥的人能成就元婴,其他人都是化丹层次。
能够提高修士凝练金丹成功率的小蓬莱之气,可想而知是何等珍贵!
因此底下侍女才刚刚将此物捧到荷花池塘前,便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其中有几道更是火热无比。
一座飞舟上,有一名童子从禁制内站了出来,喊道:“我家主人,愿意用两千灵贝购下此物!”
他话音刚落,从北面飞阁上走出一名神采飞扬的修士,道:“在下乃是临清观大弟子田易,诚心求取此物,愿出三千之数!”
临清观虽不是玄门十大派,但门户也不算小了,与北辰派相比,甚至还稍胜一筹,以他大弟子的身份,倒的确有不少人愿意卖他这个面子。
“哗啦”一声,西侧飞舟上玉帘一掀,又走出来一名面带深痕的老者,抚须呵呵一笑,道:“那老朽就再加千数,小友就不要与我争了吧。”
田易眉头一皱,道:“在下师门确实急需此物,这位长者,得罪了,田某再加千枚灵贝!”
“哼,”
一座飞阁中,面上拢着轻纱,身材窈窕的女子冷哼一声,亦是撤了禁制,她顶门之上,剑丸盘旋,扯出一道又一道的金芒,满空乱撞,她向四周环视一圈,冷声道:“八千灵贝,本小姐要了此物了。”
这话一落,场中一静。
八千灵贝,决然不是一个小数目。
更何况,场中有明眼人,已经认出喊数的这人的来历,对方出身于世家,背景深厚。
正是这样,随女子出数,场中落针可闻。
这时,却听远远传来一把平和洒脱的声音,“在下南华派真传弟子云子远,正需要此一壶小蓬莱气筑就金丹,便九千灵贝买下,诸位可有异议?”
随着此言一出,一云子远便驾着一团清气,来到这几人面前。他唇红齿白,嘴角笑意若有若无,让人生不出任何恶感来,但偏偏他这个模样却叫在场诸人噤若寒蝉,仙市之内更是针落可闻,竟无一人敢再出言相争。
这却不是这云子远自家威势过人,而是其背后的南华派威名很盛。
南华派身为东华洲的十大玄门之一,这可不是被人恭维上去的,近几百年来,被南华派诛灭的门派,便不下二三十个。
这三个字,戳在这里,因此谁都不敢轻易开口,怕惹了这位少清弟子,平白招来祸端。
片刻之后,面上有深痕的老者踌躇了一下“既然南华派的真传弟子欲求此物,在下当退出。”
云子远轻轻一笑,朝那里拱手道:“多谢了。”
见有人开口,这位南华派子弟似乎也无动手之意,来自于临清观的大弟子田易最后强笑道:“原来是南华派的师兄,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也退出。”
“南华派真传弟子,”
陈玄坐在玉几后的云榻上,还是没有起身,只是第一次对东华洲十大玄门的份量和威慑力有了新的直观的认识。
这南华派是东华洲的十大门派之一,还比不上自己所在的溟沧派,而且出来的只是一名真传弟子,就无一人敢与之相争。
云子远虽只是玄光三重修为,在场能胜过他的也不是没有,但这些人尽管心中不服,却谁也不敢冒得罪南华派的风险,因此都是忍了下来。
“溟沧派,”
陈玄眸中炯然有光,说起来,他很多时候在溟沧派中,纵然知道溟沧派的威名煊赫,但真出来走一走,观其他势力的真实反应,才对溟沧派这等十大玄门的地位有更清醒更正确的认识。
有这样的宗门支持,自己在外面行事,可以再大胆一点。
此时,底下众人目光不由自主集中到顶门玄光悬着一枚剑丸披着轻纱的窈窕女子身上,她已是场中最后坚持一人,不过此刻她蒙在面上的轻纱不断摇摆,显示出内心绝不平静。而云子远却是并不逼迫他,只是在那里微笑而立,然而此番作为,却给了不少压力。
好一会,这个女子顶门上的玄光稍一颤动,发出一声轻鸣,她咬牙道,“我出九千五百灵贝。”
“咦,”
这话一落,原本准备退场的人都停了下来,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披着轻纱的女子,暗自称奇。敢和南华派真传弟子较劲,并且能够拿出九千五百灵贝,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寻隆晏氏,”
南华派的云子远目光一瞥,落在女子身上,在她裙裾上的挂的玉佩上的纹理一扫而过,认出对方的来历,神情放松。
真说起来,寻隆晏氏也是个势力不小的世家,可自己身在南华派不说,背后的势力在宗门中更是强势,一个寻隆晏氏的弟子是比不上自己的。
“不过,”
云子远的眼瞳中闪过一缕寒色,他看向晏姓女子,开口道,“我出一万灵贝。”
“一万灵贝。”
疑似来自于寻隆晏氏的女子身子一颤,她虽然出身不凡,可真拿出一万灵贝来,对以后影响更大,更何况,她和云子远的目光一碰,敏锐察觉到对方眼中的寒意,明白这个局面。
按照行情,这一壶小蓬莱气的价值最高也就是一万灵贝上下,现在云子远出到一万灵贝,已经差不多可以了,如果自己再坚持下去,这云子远恐怕得付出比原本应该付出的更多的灵贝拿下小蓬莱气。那样的话,真的要结仇了。
而且这个仇,真的不小!
想到这里,这晏家女终于摇了摇头,回转自己的飞阁,然后也没有停留,飞遁离开。
“哈哈,”
云子远见最后一个人也退却了,不由得长笑一声,心里痛快,就要去取这一壶小蓬莱气。
“有点早了。”
陈玄此时此刻却没有去看云子远,而是把目光投向一处看上去平平静静的飞阁,他有预感,对方不会这么一直安静下去。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一飞阁之中,传来一道声音,听不出男女,只是道,“一万一千灵贝。”
此话突如其来,如凌空一剑,斩入场中,不但让云子远去取那一壶小蓬莱气的手一停,还让一直留在场中的众人俱是脸色大变。
能拿出这一万一的灵贝绝对身家丰厚,而且此时跳出来,待云子远将要成功之时,一下子将其打落低谷,一点都不顾及这云子远和其背后南华派的背景,难道是嫌自家活得太长了么?
场中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云子远面颊上一道铁青色一闪而逝,语气变得冰冰冷冷,蕴含着一种杀机,道,“一万两千灵贝。”
“啧,真的动怒了。”
凡是围观之人,只要不傻,都能感应到这场中南华派真传弟子身上毫不掩饰的杀机。
“一万两千五百灵贝。”
可飞阁中那辨别不出男女的声音再次传出,平平稳稳,不见起伏。
“好,好,好。”
云子远听到这里,怒极而笑,他盯着那一处楼阁,道,“阁下真的财大气粗,不知可否一见,让我云子远见一见到底败在何人手中?”
“南华派真传弟子,”
那飞阁中的人听到云子远毫不掩饰的威胁之语,声音不见半点起伏,道,“你还不够资格。”
“你,”
云子远面上一片铁青,对方实在是太嚣张,要不是碍于飞舟仙市的规矩,他都要动手了。
在同时,和他结伴而来的那位眼眸如星辰的青年人倒是睁开眼,盯着那处飞阁,他定门之上,隐有一枚剑丸,冷光四射,在刚才,他嗅到一股让他生厌的气机。
只是那一缕气机一闪就消失了,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不然的话,以他的性格以及手段,恐怕真要一剑斩出,什么仙市的规矩,他才不在意。
“精彩。”
“不虚此行。”
……
场中其他人看完所有,暗自串着话。他们不但见到了这随手就能拍到一万灵贝的小蓬莱气,还见到有人真不给十大玄门之一南华派的面子,其中的交锋,足可以成一段时间的谈资了。
“大局已定?”
陈玄见差不多了,自己盯着点也出场了,于是他轻轻一笑,撤去禁制,踱步出去,朗声道,“一万四千灵贝,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