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扎着长辫子的姑娘闯入了我的视线。那姑娘圆圆的脸,一脸笑意,好像根本就没有一丝忧愁和烦恼一样。我完成工作之后,好奇心促使着我大胆地去寻找到那个姑娘。我找遍车间,不见其人,又特意去了木山的车间去找了一遍,还是没有看到。木山,魏华松,黄平,还有刘大娇看到我走来,一脸惊讶。“找什么呢?”
木山盯着我问。“没有啊。”
我赶紧装着无所谓的样子。看了看刘大娇,感觉那个姑娘和刘大娇差不多的模样,只不过比刘大娇要高出一个头。“你还在我面前装?”
木山说。“你看到个子高高的姑娘?”
我两只手打着比画说,“扎着一条长辫子。”
木山用手比划着高个子,笑着说:“你不要饥不择食啊。”
刘大娇捂着嘴巴笑起来,狠狠地踢了一下木山。“认识一下,不行吗?”
我解释道。“你要正儿八经找个女朋友,懂吗?”
木山认真地说,“再说,你找女朋友,必须要过我这一关。”
我故意说:“凭什么呀?我喜欢的,你不一定你看得上;你喜欢的,我不一定喜欢。”
“我的标准只有一个。”
木山笑着说。“什么标准?”
我问。“漂亮。”
木山大声说。魏华松和黄平冲我摆着手。“我找感觉,”我说,“我需要的是感觉,你们认为的不好看,不是我交友的标准。”
“那你也不能找一个那么高大的人?”
木山笑着,再一次用手做着手势。我立刻明白木山要表达什么,吼道:“去你的。”
“再说,也太高了啊。”
木山摇着头说。“不高啊,怎么会比我高呢?”
我疑惑的问,心想,可能木山个子矮,所以看到那个姑娘就显得高了吧。“哈哈,”木山嬉笑着说,“那模样,当你嫂子还差不多。”
我苦笑着,感觉继续说下去也是一无所获,赶紧回到自己的车间。郑青梅无所事事地从长长的指甲里扣除粉末。“你认识刚才留着一条长辫子的姑娘吗?”
我继续问。郑青梅一愣,好奇的样子问:“你对她也有兴趣?”
“什么意思?”
我看着郑青梅问。“没有什么意思,”郑青梅笑着说,“再怎么也不能将就啊,我说过给你介绍女朋友的,你再等我几天吧。”
我苦笑一下,不知道怎么说了。看着郑青梅,再一次被郑青梅的美貌吸引。正如木山说的,重要的是漂亮,这句话是千真万确。也许我是好奇,想认识一下扎一条辫子的胖姑娘。“我只是问你,看见没有?”
我着急地问。“呵呵,”郑青梅笑着说,“反正,你不能够找胖子。”
“我就是认识一下,有什么呢?”
我不解地问,声音很小,好像是对自己说的话。“如果,”郑青梅笑着说,“你找了那个胖子,以后我们一起去玩,那像什么?”
我还真没有想到这样的问题,反问:“没有感觉到她胖啊?”
郑青梅咯咯地笑个不停,说:“像水桶。”
“我就按照你的样子找,总行吧。”
我鼓起勇气说。“我就是唯一,”郑青梅偏执的说,“没有第二个。”
我的脸红了,小声嘀咕:“我就是好奇。”
郑青梅笑着说:“好奇害死猫,知道吗?”
“我只想知道那是谁。”
我说。“烧锅炉的。”
郑青梅一本正色地说。“姑娘也烧锅炉,”我说,“怎么可能?”
“不信,你就去锅炉房看看。”
郑青梅不甘示弱地说。“姑娘怎么会烧锅炉?”
我问,依然不大相信。“花木兰还代父从军呢。”
郑青梅瞪大眼睛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没有,没有。”
我连忙摆手说。“就是烧锅炉的,”郑青梅依然是争辩的口气郑重其事地说,“她叫熊礼英。”
我终于打听到了,暗自高兴,赶紧出了一个烤箱的手套之后,趁着郑青梅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溜出车间来到锅炉房。果然看见那位胖乎乎的姑娘,非常恬静的样子坐在锅炉房门口的一把竹椅上看书,一条粗黑的大辫子贴在硕大的胸前。我感觉到了紧张,远远地站住英,像是看见一个极为熟悉,或者久违的人。熊礼英就像一只温柔的牛静静地等在那里。我东看看西看看,确定周围没有别人,才鼓起勇气一步一步向锅炉房走去。熊礼英早就看见我,微笑着注视着我走近。我感觉到脸发烫,勇敢向前一步一步靠近熊礼英,同时盯着熊礼英。当我走近熊礼英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诱惑力使得我心跳加速,难以自抑。渐渐地,我走向锅炉房门口,并没有接近熊礼英,像来参观的人走进锅炉房一样,继续走进锅炉房。锅炉房里热气腾腾,从锅炉的缝隙里看到锅炉里面熊熊燃烧的烈火。让我感受到这熊熊的烈火犹如我的心中的火焰。熊礼英站起身来,默默地跟在我后面,就像是一个尾随者;我心跳加快,腿不停地抖动着,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故意围绕着比火车头还要大的多的锅炉转了一圈,里面确实没有别人,这里只有熊礼英一个人在工作。“你叫熊礼英?”
我努力控制着情绪大声问,尽量不让自己抖动得太厉害。这时我闻到了熊礼英身上散发的一股奇异的香味,让我不能自拔。熊礼英警觉的样子点点头,瞪大了眼睛看到我手臂上的狼的文身,那样的眼神痴痴的样子。“你一个人,烧锅炉?”
我继续问,很明显感觉到心跳加快。“是啊,怎么啦?”
熊礼英依然那副痴痴地表情。我掩饰情绪小声说:“你好厉害。”
“其实烧锅炉很简单的,保持2个气压就行了。”
熊礼英说着,表现出一丝轻松。“你们烧锅炉一月多少钱?”
我也轻松了很多。“我之前在别的工厂,是一百多吧。”
熊礼英轻描淡写地说。“啊?”
我吃了一惊,“这么高?”
“我没有觉得工资很高啊。”
熊礼英依然笑着说。“你知道我们一个月多少钱吗?”
我问。“不知道。”
熊礼英笑着说。我很想来烧锅炉,便问:“我能来烧锅炉吗?”
“不行。”
熊礼英肯定地说。“为什么?”
我不解地问。“需要考证。”
熊礼英说。“还需要考证?”
我紧张地问,“那得多少钱?”
。熊礼英轻描淡写地说,“三百元报名费,还有三个月的学费。”
我想到目前的情况无法满足这两个条件,不由得感叹:“我能学点什么?”
“你去读夜大。”
熊礼英说。夜大?我心里直犯嘀咕,也不可能去啊,只好转换话题问:“你上班多久了?”
熊礼英说,“我才来几天。”
“我怎么之前没有看到你呢?”
我说,感觉有些奇怪。“你这么帅,哪会注意我呢?”
熊礼英笑着说。我感觉到一种自信,认真地看着熊礼英的脸,那是一张没有浓妆白皙的脸,让人看上去踏实,舒服。熊礼英问:“你怎么啦?”
我咬着嘴唇,不好意思说。熊礼英突然笑着说:“说明你还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我再次正视熊礼英的脸,那张脸真好看,感叹,“你和其他女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熊礼英大笑起来。“你很温和,成熟。”
我说。“是吧。”
熊礼英说着微笑起来。我向前走了一步,很近的距离看熊礼英的脸。熊礼英也没有躲闪:那张脸像贴了一层油脂,滑滑的,我随口说了句,“你真漂亮啊。”
“我很漂亮吗?”
熊礼英呵呵笑,用手遮了一下鼻子和嘴巴说。我感觉和熊礼英第一次见面,意外的好感,两个人就像似早就认识,又问:“你是哪里人?”
“三板桥。”
熊礼英说。“不知道在哪?”
我问。“有机会,我带你去就知道了。”
熊礼英笑起来,改用地道的沙腔说。我对沙市很陌生,所知道的就是宿舍到工厂这一段位置,平时都是两点对一线的生活和工作。我渴望了解到宿舍和工厂之外的世界,于是问:“沙市哪里比较好玩的?”
“荆州城可以去走一走,还有东门的张居正的故居。”
熊礼英郑重其事地说。“张居正?”
我问,摇摇头。“张居正都不知道?”
熊礼英也摇摇头,说,“那天,我带你去看看。他是明朝的宰相。”
我愣愣地看着熊礼英,感觉到熊礼英的大脑里有好多好多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于是说:“说话算数。”
“拉钩,”熊礼英伸出手来,小拇指弯曲着,准备要勾我的手。我的心“突突”跳个不停,但我鼓起勇气伸出手,当自己的小手指被熊礼英的小拇指紧紧勾住的时候,我的心像是被勾住了。我不知所措地握住熊礼英的肩膀,在那宽阔而圆润的肩膀上感觉到无比的柔软,然后,随着手臂滑下来,触碰到了一本书。我试图想去触碰熊礼英硕大的胸部上,但我不敢,故作镇静地问:“你看的什么书?”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熊礼英坦然地说。“写的什么?”
我问。熊礼英立即说,“写的是一个叫保尔柯察金的人。”
“保尔?”
我吃了一惊,立刻想起了读书时老师用浓重的情感念叨的保尔的名言,于是问:“你还能背诵他的那句名言吗?”
熊礼英立刻背诵起来:“人最宝贵的是生命,它给予我们只有一次。一个人的生命应当这样度过:……”此刻,我想起黄老师带领我和同学们一起朗读这段话时情绪激昂的情景。于是,我极为投入地跟着熊礼英一起背诵:“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懊悔,也不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此刻,我感觉熊礼英就是我的某一位同学,或者是一位志同道合的同志!两个人背诵完,我依然心潮澎湃,激动地说:“那时,我把这段话写在日记本里……”“我也一样。”
熊礼英热情地说。此刻,我多么想靠近熊礼英,好像只更靠近才能表达激动的心情。熊礼英也非常激动,她立刻握住了我的手,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熊礼英的手就像一团棉花那样柔软。熊礼英像是遇见了知音,立刻问:“你还喜欢看什么书?”
“十大名著。”
我说。“你都看了?”
熊礼英问。我摇摇头,有些遗憾地说:“只看过《简爱》,和《茶花女》。”
“我都看过,哈哈。”
熊礼英笑着说。我惊愕地看着熊礼英,问:“真的吗?”
熊礼英点头笑了。“十大名著,我都有。我家里有一间书房,里面好几柜书。”
熊礼英爽朗地笑着说。“那你借几本给我看吧?”
我说。熊礼英点点头,热情地说:“好啊。”
我猛然间遇到了坦诚而知识面广,可爱又成熟的姑娘,同样喜欢小说,我兴奋不已。我忽然想到烤箱里的手套要出烤箱了,于是对熊礼英说:“下次再聊,烤箱里的手套要出了,我走了。”
熊礼英举起手,肥厚的几个手指在空中温柔地摆动几下,甜甜的声音说道:“拜拜。”
我感觉眼前一黑,头部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眼前一黑差点跌倒,身体不自然地抖动了几下。熊礼英的温柔到了极致,让人猛然之间受不了的那种感觉,但那种受不了的感觉过后,让人内心里十分舒畅,似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被重新激活了。我跑到车间,全班的人都望着我。郑青梅冲我喊道:“上哪里去了?手套早烤好了,找不到你出烤箱。”
我立刻打开烤箱门准备工作。“干完了。”
郑青梅有点生气地说,嘴巴翘得老高。“我,拉肚子了。”
我说着,脸就红了,明显在撒谎。“明明看见你和熊礼英握手,问好呢。”
郭永珍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大叫了起来,而后咯咯地笑个不停。我冷冷地斜视着郭永珍,然后大声反问道:“要你管吗?”
郭永珍立刻收住笑着的脸,反而生气了,一甩手上的袖套,“啪”的一声,工作台上腾起一阵烟雾,她离开了工作间。“这是怎么啦?”
裴晓梅大声喝问。“我去看了看烧锅炉房了,怎么啦?”
我像是被激怒的马蜂,大声吼道:“怎么啦?”
裴晓梅走到我跟前,拍拍我的肩膀,小声说:“你不知道吗,上班时间不能东跑西跑。”
我瞬间愣住了,猛然清醒地认为自己确实犯了错,忘记了自己在上班的事实。我站在离裴晓梅很近的地方,裴晓梅黝黑的脸也近在咫尺,那张脸极为真诚和朴实,没有郑青梅那样的浓妆与妩媚,也没有熊礼英那样的甜美。我突然意识到之前的想法和行为多么幼稚啊。裴晓梅拉着我的手臂来到车间外面,裴晓梅指着我上臂上的文身问:“谁帮你搞的?”
“魏华松。”
裴晓梅像是很生气的样子,但她还是缓了缓情绪,小声说:“你变了啊。”
我听裴晓梅这样说,也感觉自己有些变化。裴晓梅又苦口婆心地说:“人家是烧锅炉的,煤倒进去可以休息半个小时。你的工作岗位不同,十分钟就要出一次烤箱。再说,你是生活所迫才来这里上班的,所以,你必须好好工作啊。”
裴晓梅这样一说,我感觉背心里直冒汗。是啊,我有什么资格,或者说有什么理由和熊礼英交朋友呢?我感觉自己与在这里的任何人都不一样。“我也是好奇,一个姑娘怎么烧起锅炉,要是是真的,我也能烧锅炉啊。”
我不知怎么为自己的行为狡辩,忽然意识到一件事用不同的角度去说,那可能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你想去烧锅炉?”
裴晓梅吃惊地问。“烧锅炉一个月一百多块呢。”
我说,咳嗽了一下,继续说,“所以,就去看了看。”
裴晓梅似乎很体谅我了,语气变化了,说:“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行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告诉我啊,记住,下不为例啊。”
我只得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