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川回天界是为了每逢五百年便举办的百花宴。
神魔大战的硝烟早已远去,仙界歌舞升平多年,神仙的日子过得逍遥又自在。不过日子过得太平静,总有人会想着折腾些事情来热闹热闹。
比如皆是五百年一期的百花宴和蟠桃会。
寻川下界前在蟠桃会上露过脸,吃过王母后院的桃子后半道就下界去了无名山,除了唯一的知情人他的好友如今仙界赫赫威名的战神扶正,所有人都以为他一直居住在九重天外。
上古神位份尊贵清高,就连玉帝见到寻川都要恭恭敬敬地抱个拳,亲切地问个好,没有谁会不长眼地去和寻川攀交情。
加之他性格孤僻,平日不喜和这些领着公粮的安逸神仙来往。九重天外的宫殿便一直清清静静的,无人打扰,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下界去了。
他前脚刚回来,后脚扶正就一身战袍地迈进来。
寻川卧在榻上,手中把玩着玉盏,面无表情地看着扶正走近,轻挥了挥袖。原本搁在矮桌上的酒瓶自发浮起,取了相同的玉盏端放在扶正面前,斟上半杯清酒。
扶正看了他一眼,垂下眼,腰间配挂的神剑被他随手取出摆在桌上。他扶着矮桌坐下,端起玉盏向寻川微微示意,随即凑到唇边仰头饮尽。
说起来,两人会结识,还是因为这个酒字。
这仙界能陪寻川喝个痛快的人,除了扶正再找不出第二个。
几杯清酒后,扶正呷了呷嘴,有些意犹未尽:“你上哪寻来的酒,酒香够纯啊。”
寻川懒洋洋地把酒杯凑到唇边,微微扬手轻抿了一口:“这是我的婚酒,你省着些喝。”
扶正闻言,嘴里那一口刚灌进去的酒立马喷了出来,他瞪着铜铃般的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寻川:“你娶妻了?是那瑶池仙子吗?何时的事居然不告知我!”
“婚酒不能先预备着?”寻川勾唇,目光落在杯中清浅的酒液中,微微柔和了些许。
扶正拍了拍胸口,虽知这九重天外就是寻川的地盘,但仍忍不住四处观望了眼,没察觉有人偷听偷看这才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你和我这般说就罢了,那些老榆木到现在还心心念念着你当年重归神位时的事,若知那仙子塑骨重生了,怕是又一番冒死谏言。”
寻川不言,眸色却渐渐幽暗。
扶正知他不喜,也不多嘴,转了话题道:“我当你是不来了,上次传讯给你你片言未回,我这几日光是帮你想借口都脑子都想疼了。”
如今上古神虽未全部陨落,唯那么二三个也是踪迹难寻。
寻川因三千年前从封印缝隙中而出,成功历劫重归神位,才被仙界这帮神仙请至九重天外居住。
只这处安逸之所他却没留驻多久,辗转入世踏遍三界,寻了四海八荒,后力竭归天才算小住了千年。
玉帝知他喜静,也不随意打扰,但每逢仙界盛事,总会请使臣邀他出席。
这使臣,自然就是扶正,仙界也唯有他是寻川允许随意进出九重天外。
闲聊几句后,扶正想了想,还是问道:“仙子可忆起前世了?”
寻川摇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玉盏:“未曾,她在这世间仅存的也就一缕残魄,怕是再难想起了。”
扶正点点头,神色也有些凝重。他是参与过这段过往的人,自然知道寻川用情至深,怕他心中郁结,端起酒杯敬他:“无妨,好歹她还在,已是万幸。”
寻川轻笑,问道:“你还不想娶妻吗?”
扶正一听这个就头疼,他骁勇善战,不像大多数退化成草包的神仙们,所以在仙界成就了赫赫威名。他皮相又俊朗,在仙界是属寻川后最受欢迎的战神,这仙界的日子又寡淡无趣,扶正每日的乐趣也就是撩拨撩拨仙女,比他那威名更远洋的其实是他的花名。
这百花宴虽然是赏花,可其实也是变相的相亲宴。
玉帝不敢给寻川做媒,每回百花宴就会变着法地给他介绍仙子,只盼着他早起娶亲能免去仙界众多仙子被他荼毒。
“我不喜吃窝边草。”扶正把玩着坠在神剑上的剑穗:“日日相处着哪能生情。”
他一句无心之语,却让寻川认真了起来,他坐起身,再不似刚才那般懒散的模样:“说起来,我正有一事请教你。”
扶正的表情一肃,立马猜到了:“可是与你那心肝有关?”
寻川被他露骨的“心肝”二字噎到,好半晌才在扶正有些促狭的目光中含笑说道:“是,正与那心肝有关。”
——
摇欢托腮侧坐在八角凉亭的扶手上,手中的鱼食被她喂了大半,她凝望着碧蓝的天空,神思惆怅地又叹了口气。
余香正在学泡茶,坐在石桌上的神行草掰下一根手指,朝她报数:“正好一百声了,今日是你输了,快给金叶子。”
余香笑眯眯地掏了一片金叶子递给他,这神行草和摇欢一个德行,都是见钱眼开的主。拿片金叶子哄着,他便能开心一整天,所以她也乐得哄着他。
辛娘看望过姜易后独自从回廊里走来,见摇欢还坐在那,问道:“她今日又这么发呆了一整日?”
“是啊。”余香有些担心的看着她:“神君离开以后,她便一直这样魂不守舍的,看着真叫人发愁。”
寻川离开只是瞬息之间,但地上的日子却过得飞快,眨眼已是五日。
辛娘因那晚孟冲带了姜易来闹事,连着几日都在善后。先是安排了姜易在府中住下,他那晚突然晕厥,吓得辛娘花容失色,也不顾避不避嫌,让管家娘腾出客房先安置他住下。
再是辛儿,她芳心暗许孟冲,因那孟冲花言巧语骗说要娶她过府,她便卖主求荣。辛娘当年因看她日后悲惨的命格不忍才出手相助,也生怕自己这个变数会为她招惹来意外,便时常带在身边。
她虽未提过姜易,但辛儿每日跟在她身旁,与她最是贴近,哪会不知这些事。
这才有了五日之前孟冲押着姜易来府中闹事之事。
她那晚先因姜易病倒慌乱,后有神君要回返九重天外操心,这辛儿被管家娘捆在柴房里,等三日后管家娘匆匆来报,说是辛儿已经逃走了。
辛娘不知她的命数是不是回重新走入正轨,只这些已是她无力再干涉的了。
她端起余香泡的茶轻抿了一口,茶香浓郁,入口留香。她点点头,颇为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个有天分的。”
神行草数着这些天从摇欢兜里骗来的金子,插嘴道:“余香不止会泡茶,她这几日无聊还学了不少东西。”
辛娘微微笑起来,抬眼瞥向又往池塘里撒鱼食的摇欢,慌忙起身:“小祖宗哎,你可千万别再喂了,你喂了鱼儿不敢不吃,全要翻肚子了。”
摇欢被辛娘冰凉的手一握,这才回过神来,兴致缺缺地把鱼食塞回她手里,托腮沉闷道:“不喂鱼我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往常的这个时候她正缠着帝君呢,不然就是漫山遍野地捉弄妖精,再无聊也能炖个野山鸡吃。哪像这会……帝君被她气跑了,这里除了辛娘就是余香两只妖精,帝君一走她食欲不振,连最后的乐趣都没了。
若不是担心帝君回来找不到她,又要说她调皮贪玩,她这会肯定待不住。
神行草倒是说过让她去把帝君找回来,哄帝君高兴她是没问题的,几百年下来都炉火纯青了。可关键是帝君住的九重天外……
摇欢这几日都快把天给瞪穿了,也没看到这个九重天外到底在哪里。
她懒洋洋地揽住辛娘的肩膀,靠过去,有气无力地问:“辛娘你那情郎怎么样了?”
辛娘“啧”了一声:“这辈子他可不是我的情郎,你别坏他名声。”
摇欢“哦”了声,换了种问话:“那辛娘,上辈子是你情郎的姜易怎么样了?”
她嘴贫,辛娘也拿她没办法,只好应道:“应是无事了,只是他的命格里身体康健,断不该又出现短寿之相。”
辛娘是玉石心,能观命格,摇欢已经不奇怪她知晓这些了。她从扶手上跳下来,跟余香讨茶喝:“余香,我想喝口茶。”
余香温着茶,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往日想要什么伸手便拿,何时这么客气了?”
摇欢枯坐了一天不止嗓子干,浑身皮肤都有些干燥,她想着晚上还得去玉石池泡一泡,闻言漫不经心地回答:“帝君一直都希望我懂礼明事,我乖一些他该能早点回来。”
辛娘和余香面面相觑,神行草找不到面面相觑的人望了会天,摸着下巴一脸高深莫测地想着:小蠢龙虽然是开窍了,可这窍好像开偏了?
帝君若在乎她是否懂礼明事早在山上时就被气得回九重天外了,哪会等到现在?
所以……
神行草揪着他头顶似乎长大些了的小草叶,望着摇欢一脸诚恳道:“你赶紧贿赂贿赂我,我一高兴也许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摇欢这几天已经被神行草骗了不少金子,虽然嗤之以鼻,但她还是摸出一掂金子扔进他怀里:“你以后改名叫神棍草算了……”
神行草拿起金子咬了咬,被金子闪得眯起眼来。
他总算知道小蠢龙为什么喜欢金银财宝了……这些能买拨浪鼓能看布偶戏,光是抱着这堆金子就觉得草途圆满,做梦都能笑出声来。八壹中文網
他捧着金子,愉快地抛出了一个深水鱼雷:“换龙鳞那日,我看见帝君偷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