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这个噩耗来的那么突然。
唐少安去世了。
这件事是牧行野告诉她的,她打电话向司行宴确认这件事却没打通。
叶秋生单手撑在沙发背上,思绪不上不下,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她的第一反应是麻木,愣住,大脑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但是那一刻的空洞与无助都是真的。
她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接受唐少安的死讯的。
他本就不是生病了,叶秋生猜测是华愠给他下的毒,这件事唐少安也没有和叶秋生解释过。
但上次医生明明说唐少安的身体近年来不会有大的问题,难道华愠是忍不住了嘛。
她甚至连哭都哭不出,就好像有个人给她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她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
她照常的吃饭,洗澡,上床睡觉,安静得佣人都觉得不对劲,躲在角落里给司行宴打了电话。
“先生,夫人的状态好像很正常又好像不正常,我也说不上来,你要不回来看看吧。”
“没有没有,她就是没有激动,任何偏激的行为都没有,现在好好的呢。”
“哎,我知道了……”
“是司行宴嘛,把电话给我。”
叶秋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佣人身后,幽幽的开口,把佣人吓得一个激灵,有些为难的对着电话说道,“夫人听见了,她想和您说话……”
真是可笑啊,她联系了半天司行宴,找不到他人,家里的佣人却能轻易和他通话,他到底在躲她什么。
“司行宴,我父亲去世了是吗?”
这个称呼的转变,看似微不足道,可是内心已经波涛汹涌。
“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叶秋生深吸了一口气,抓着手机的手更加用力,她觉得头疼,有些喘不上气来。
“多久的事?”
“今早上。”
“死亡原因?”
问道这对面说不出话了。
叶秋生没有急切的逼问他,不过是因为她也不知道怎么问罢了。
她转了个身,跌跌撞撞的坐到了沙发上,镇了镇心神,打算好好和他说点什么,开口却变成了一个冷笑,什么轻盈。
她看不见电话那头蹙紧的眉头,她只知道司行宴不在意。
“我要现在去见他最后一面。”
多么合情合理的要求,这件事本就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但是在这个深山老林里,她真的一个人走不了。
“不行,过段时间。”
她没想到司行宴会这么坚决冷然的拒绝了她,本想和和气气到孩子生下来,可是她真的撑不下去了,原来是熬,现在是煎熬。
“你有什么资格拒绝我的要求?我是他的女儿,我不回去给他处理后事,你想让谁处理?司行宴,我告诉你,我今天晚上必须见到他。”
“我也告诉你,你见不到。”
司行宴一贯独裁,和他作对没有好下场,可是叶秋生有咽不下这口气。
干脆今天就撕破脸皮好了。
“你打算把我关多久?你背着我到底在外面做什么?司行宴,我没敢想,有的人可能潜伏几年十年,那已经很有本事了,你的谋划居然是我的一生。”
司行宴也觉得胸口发闷,是一种骤然的酸涩,他不知道为什么不敢让叶秋生回来,他也不敢去看她,他明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陪伴。
可是他无法正面她。
“你给我点时间吧。”
他低头了,手指滑动打火机,一簇火苗窜起,却怎么也对不准烟头,火光扫过他的指尖,微微刺痛。
“谁给我时间?谁给过我选择了?我是真的喜欢你,才不顾一切,但是你看我现在成什么样子了,你想瞒我多久?”
叶秋生屏息凝神,准备好和他大闹一场,而对面静悄悄的,默不作声,她所有怒火都仿佛是庸人自扰。
还是司行宴狠。
他语气淡淡的,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乖,事情处理好了你就可以回来,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孩子。”
紧接着他就把电话挂断了。
他知道再说下去就说不清楚了,他不想和她在这些事上纠缠,态度有多敷衍就有多敷衍。
可是他不知道这些对叶秋生来说很重要。
她亲眼看见了叶如闻死于非命,和唐少安相认的时光她是十分庆幸的,她以为她这一生都是一个人,但是她还有一个父亲,就好像还有个支撑和靠山。
她还没有和他好好的说说话,他还没有参加她的婚礼,他们都以为来日可期,可是再也没有来日了。
躺在床上被这些破事纠扰得难受,电话铃响的时候她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绳子,鲤鱼打挺般弹跳起来。
“我父亲的后事是谁在安排?”叶秋生着急的问着。
“司行宴。”
她也能听出牧行野现在的状态也不好,他还算有心的,陪在唐少安身边那么多年,没算白培养了他。
“哥,我想回来……”
“好。”牧行野果断的答应。
“父亲是打算怎么安排?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生前不曾叫他一声父亲,死后句句都是父亲。
“今天晚上火化。”
“什么?!为什么那么着急?他到底在急什么!”
叶秋生坐不住,从床上跳到地上,一下站起,却突然眼前一昏,脚底一滑,不知道怎么就跌倒了。
电话那头只听见咚的一声。
牧行野在那边放声大喊,“秋生!秋生!秋生——”
这种感觉叶秋生经历过,是上次蒋予馨来的时候,她将手护住肚子那里,可终究是迟了,疼痛让她逐渐失去意识。
再次睁眼的时候她还是在床上,这感觉仿佛隔了一个世纪。
可清醒过来又在想,她不该在医院吗?为什么还是在这里,她有种被囚禁的感觉,无论如何也出不了这栋别墅了。
引入眼帘的是一个白衣大褂,叶秋生疯了般去抓他的衣服,“医生,医生,我孩子,孩子……还在吗?”
忍到如今,如果不是这个孩子,她不至于这段时间和坐牢一样。
当时的药她让人查了,司行宴让人送来的根本不是避孕药,是维生素片!她又没有吃过那种东西,哪里知道该是什么样子的。
真是没有想到他心机深沉到这种地步,孩子也可以设计。
也怪叶秋生心软,她是真真切切的想留住这个孩子,在唐少安去世后,她更想。
“夫人,夫人你放心好了,有点先兆性流产,但是现在控制住了,最近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有什么烦心事都别太往心里去,身体是自己的,这样下去,会留下病根的。”
医生忧心忡忡的开解到。
这段时间叶秋生也明白,古时候的人们到底为什么会忧虑过重而致死,周瑜又为什么会被气死,原来身体上的伤病比不上心病。
身体病了吃药,心病了,药石难医。
半夜的时候她感到有人在触摸她的脸,抚摸她的肚子,最近极其敏感的她,一把抓住了那双手。
“阿宴,你让我回去吧。”
叶秋生服输,她不想和司行宴堵气造成自己一生的遗憾,她不想让自己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的走掉。
她在嘴里默默念叨着,一边又一边,司行宴只是紧紧抱着她,抚摸着她,“孩子没有事吧?”
“你看我这样,你真的能好受吗?”
叶秋生扬起头,一双眼布满了血丝,带着几夜未眠的疲倦,泪痕干了又布上新的。
她很想和他闹一闹,可是她的身体不允许,她就连大声说句话都费劲,她从未觉得如此难受过。
当初在国立,孤立,偏见,恶意,都没能将她击倒,她在孤注一掷的境地中,没有放弃过任何希望,她以为在锋都是新的开始。
“听我说,你相信我,这段时间过去一切都会好的,好吗?”他捧起她的脸来。
叶秋生已经泣不成声,唐少安去世了,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依靠本只有司行宴了,她知道现在和她闹没什么好处,可是委屈溢满了胸腔,她为什么要那么惧怕司行宴?
“阿宴,我只有这一个要求,带我回去吧,求你了。”她的手盖在原本司行宴的手掌上。
可是温度低得吓人,一张小手,在夜里,像凉透的夜明珠。
她求他?求这个字说出口了,司行宴心里一阵绞痛,可是面上不动声色,他知道叶秋生会为此付出些什么,可他在做这些的时候,不就应该想到了,接受了嘛,到底是还是难过情绪那关。
“你听话,我就带你回去。”
叶秋生知道,她没有什么能够说服他,或者让他心软的了,司行宴这个人软硬不吃。
“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可以吗?”
他的漠然已经给出了回答。
他的瞳仁一向比别人的更加幽深,没人妄图能从中窥探出任何情绪。
他若爱一个人,一定能将她守护的很好,他能替她遮风挡雨,叶秋生本期待过自己能是那个人,可是现实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她不是。
“好,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你都不会让我去见唐少安最后一面了?今天晚上他就已经火化了吧,你为什么那么着急,他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叶秋生将他推开,和他保持着距离。
凉水从头将她淋了个底,她已经心灰意冷,看清了所有。
从头到尾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是他故意出现在她的生活里,给了她年少的期待。
是她一次一次的主动出手,让她感激不已。
她早该想到,爱意能够被感受到的,她其实没有感受到被爱过,只是因为她爱他,那是藏在心底很深的潜意识,所以她自以为他们之间有特别的情愫。
他只是主动靠近然后带着温柔,她就沉沦得一发不可收拾。
就像现在这样,她该狠狠的和他争吵,要一个结果,说清楚这些事情,告诉他自己的委屈。
可是他们吵不起来,他太冷静,又太温柔。
“他的死……和我没关系,但是他死后的所有事情,我都会替他负责。”
“呵。”
叶秋生从舌尖溢出这个音节。
之后的一整夜,她都背对着他,她无话好说,也都说干净了。
她在想,人心的距离怎么能隔这么远,明明靠得那么近,她却怎么也走不进。
司行宴的长臂揽过她的腰,一如既往的摸着她的肚子,将头埋在她的发间,看似好亲密,又好爱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