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胡桃里,夜晚清冷的空气钻入鼻腔中,池亦然贪婪地深呼吸一口:“啊……真舒服。”懒洋洋的姿态里透着一股妩媚,再加上那敞开的衬衫领口,随时有走光的危险。
今晚的聚会,江景川算是早退了,给范丞打了个电话说一声后回来,就见经过的男人对着栏杆旁站着的池亦然吹口哨打响指。
这女人,去到哪里都不让人省心。
“走吧。”
对上眼的那一刹那,江景川分明看见了池亦然眼中的清冷,可就在他想要再看清楚的时候,她又像在胡桃里一样打着酒嗝说着胡话,仿佛方才那丝清醒是他的错觉一样。
“我不跟陌生人上车,我妈妈说的,不能跟不认识的人说话。”
指尖抵在江景川的胸口上,用力戳了戳,戳完了自己还咯咯咯笑出声来,那弯弯的眉眼就如同夜里的皎月,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江景川目光深深落在池亦然身上,提醒她:“我可不是陌生人,方才是你自己愿意跟我一起走的。”
“哦?这样?”池亦然用力点头,“好!走吧!车呢?车在哪儿?”
对着一个向来演技精湛如奥斯卡影后的女人,江景川根本分不清楚她此时此刻是装醉还是真的醉了。
如果是真的,那么她这动不动就跟别人上车的臭毛病,找个机会他一定要好好教育一下。
“傻站着干什么啊,问你车呢!”
被池亦然一推,倒真的没站稳往后退了几步,听见某人嘀咕了一句“真虚”,江景川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
小丫头片子,不收拾还真是长了性子了。
“车停在前面,走吧。”
上车之后,一路疾驰,入夜的街道不如白天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池亦然趴在车窗上看着倒退的灯光。
有好几次江景川转过头看她,见她维持同一个姿势,有些好奇她是不是睡着了。实际上,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池亦然的眸里透着深沉、坚定,还有另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在一个小区里,过了三重安检后池亦然确定,这是一个很高级的小区了,比起她那个以高级安保出名,结果还能被江景川找上门来的别墅强了不知多少倍……
“到了。”
江景川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另一边帮池亦然打开车门,正准备伸手抱她的时候,就见她抢先一步跌跌撞撞跳下来,穿着高跟鞋的脚重重踩在他的黑皮鞋上——
“嘶……”
江景川倒吸一口冷气。
池亦然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往前跑了几步,原地转圈圈:“哇,真舒服……”
强忍着脚板上的痛意,江景川拉住池亦然的手把她往自家门口带,一路还得顾着不让她撞到花坛跟墙角。
折腾到最后,江景川都没了脾气:“池亦然,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酒?”池亦然咯咯咯笑,“喝酒!我们一起喝酒!”
开门开灯,关门换鞋,平日里五秒钟内完成的动作,今天花了五分钟都没折腾完。
把池亦然扶到沙发上坐好后,江景川能感觉到后背衬衫都湿透了,这比他在健身房做十组腹肌撕裂都累。
池亦然抱着软枕躺在沙发上,嘴里念念有词,还不时挥舞着手脚,总让人觉得下一秒就会把茶几上的茶具给打翻了。
江景川从厨房里出来,手里多了一杯蜂蜜水。
“先把这个喝了。”
池亦然从沙发上爬起来,借着江景川的臂力重新坐好。蜂蜜水的味道调得刚好,不至于太甜。
尝了一口,她满足地舔了舔唇:“好喝!”
江景川宠溺地看着她,目光舍不得从池亦然脸上移开半分。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种错觉,好像过去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他们还像从前那般相爱。
打破这一切的,是池亦然一个突然凑近的动作——
她双手撑着沙发,身子往前一探,距离近得带着酒味的呼吸直扑脸颊。室内的温度仿佛在这一刻如同添了把柴火一样噌地往上涨……
“咯噔!咯噔!咯噔……”
从她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耳边是自己的心跳声,江景川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手忍不住攥紧来,连呼吸都变得谨慎。
“你觉得……我美吗?”
池亦然垂眸,若有似无地扫了眼江景川的喉结,见它滚动了一下,勾起嘴角。
呵……
男人。
“池亦然。”江景川嗓音沙哑,目光直直盯着她看,“你再撩我,后果自负。”
夜幕似层薄纱,紧紧密密笼罩下来,繁星打着光,让这份旖旎弥漫开来。就在江景川手指挑起池亦然的下巴,想要吻下去的时候——
“呕……”
佛说,心要静。
此时此刻江景川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作为一个有洁癖的人,光是听这个声音他就觉得身上仿佛有无数条虫子在爬,很是难受。
可怀里的人是池亦然,他又舍不得将她推开,只能是强忍着一下一下拍抚着她的脊背。等到吐完了,罪魁祸首倒头就睡,反倒是江景川身上,一片狼藉。
“等你酒醒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男人黑着一张脸,步伐凌乱地朝浴室跑去,门“嘭”的一声关上,沙发上原本睡着的人缓缓睁开眼——
眼眸澄澈,满是清明,哪里来的醉意,都是装的。
池亦然翻坐起身,闻了闻身上的酒气倏地皱紧了眉头,环视四周一圈,从茶几下翻出一包湿纸巾,连抽几张擦了擦嘴,这才站起身。
江景川在白城的住处跟在芬兰时的装潢差不多,以简单大气为主,很少有那种浮夸的摆设。搞艺术的人,少不了在家里摆上各种各样能凸显自己品位的艺术品,有的是插画,有的是雕塑,有的是古董,来到江景川这里,变成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酒瓶子……
“叮叮咚咚!”
指尖在瓶瓶罐罐上敲了敲,转身又朝卧室走去,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时刻都在提醒池亦然,她必须保持清醒。
把卧室房门推开,能听见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池亦然看了眼房间里的摆设,最后把目光落在那张大床上。
脑海里浮现出从前的画面,他在洗澡,她躺在床上画画,光着腿在半空中晃荡,每次都被刚洗完澡出来的他抓个正着。
一条毛巾盖下来,就把她包成毛毛虫的样子。
“你这大冬天喜欢光着腿的臭毛病,什么时候改一改?”
他跟她在一起,总爱嫌弃她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把抽烟喝酒露大腿统统说成是臭毛病。从小骄纵惯了没人管过的池亦然,总觉得自己谈了个假的男朋友,偏偏他不让她做的这些事,自己倒是挺在行。
抽烟能吐出一个个烟圈来,喝酒能把一桌子人都喝趴下,健身回来整天光着膀子在屋里走来走去刻意显摆身材!
每每想起这些,池亦然总觉得五味杂陈。过往的记忆不论是好的坏的,统统都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那时候她甚至幻想过,跟这个人走到最后也不错。
一个稀里糊涂的开始,一个完美的结束。
可后来才知道,稀里糊涂的不是什么狗屁一见钟情,而是她进了水的脑袋。
水声渐渐减弱,池亦然重新抬眼,收敛好情绪后走到衣柜前,哗的一声拉开,指尖落在那一件件整齐熨烫好挂着的衬衫上,鬼主意上心——
不熟悉这屋子里东西放置的位置,身上也没有随身携带剪刀的习惯,翻来覆去从夹层里找出一把指甲钳,池亦然勾唇一笑。
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的男人,没走几步,就被地板上四处散落的衬衫给惊到了,随即捡起来翻开,每一件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有的是被剪出了口子,有的是被划出一大道裂痕,没心思猜作案工具是什么,他抓着衬衫就往客厅奔去。
果不其然,沙发上空无一人,包包、外套还有玄关处放着的高跟鞋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池亦然!”
江景川把衬衫往地板上一砸,抓着湿漉漉的头发,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这丫的就是装醉!
早知道她一肚子坏水,就是没想过会演得这么真。一想到浴室衣篓里的那些衣服,再加上她那张装醉撒娇耍无赖的脸,这一夜,他怕是别想能睡个好觉了。
与此同时,始作俑者正开心地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离开小区,心情别提有多舒畅,只是来到路口时她怔住了——
江景川住的小区是在远郊,而这个时间点根本没有什么车辆来往,更别说是出租车了。
怎么回去,成了难题。
从包包里翻出手机,都快十二点了,不能打给林为安,只能打给小良碰碰运气,结果倒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不是吧?”
暗得看不见尽头的路,难不成要一直这样走到大路口?那怕是天都亮了。
这个时间有谁还没休息,指尖滑动屏幕,掠过一个个人名后出现了“wan”。
“不行不行,不能耽误了电竞精英。”
在胡桃里,当她说出“前男友”这三个字时,顾皖迟那受伤的眼神就像是一块热铁重重烙在她脑海里,印象深刻。
的确,她那会儿也存了私心,如果能借江景川打消顾皖迟的心思,难受是难受了点儿,也比优柔寡断要好。
不能答应就不应该给希望的。
想入了神,都没有注意到指腹摁到了电话号码直接拨出去,空气中突然传来另一道声音,池亦然这才反应过来。
“亦然姐,喂,亦然?池亦然?喂?出声啊,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打来电话却迟迟不开口,顾皖迟很是着急,毕竟这个时间点他生怕是出了什么事儿。
“wan,是我,那个不好意思,是不小心摁到号码才打过去的,打扰你休息了。”
池亦然一边很不好意思地道歉,一边往大路口走,时不时张望有没有出租车经过。许是听到了呼呼的风声,顾皖迟瞥了眼墙壁上的挂钟,沉着声问她人在哪里。
纠结到最后,池亦然还是很尴尬地把地址报给他,顾皖迟只留下“等我”这两个字,就把电话给挂掉了。
又欠了一份人情,池亦然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叹了口气。
顾皖迟来得比想象中要快,车灯打过来的那一刹那,仿佛一股热流从脚底涌上心头,在这个寒冷的深夜里不禁让池亦然弯了弯嘴角。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顾皖迟下车,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池亦然身上:“你跟我需要客气吗?穿上吧,挺冷的。”
“谢谢。”
池亦然没有推托,毕竟鼻头都冻红了。
上车后,顾皖迟把暖气打开,并递给池亦然一杯热牛奶:“顺路买过来的,你今晚喝了很多酒,这会儿应该饿了。”
“谢谢……”
见面还不到五分钟,她就说了两次谢谢,顾皖迟看着她欲言又止,但还是什么都没说直接上车把她送回家。
从远郊到市中心的住处,花了一个多小时。路上,顾皖迟很少说话,只字不提今天在胡桃里发生的事情,池亦然几度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扫过去都没有被发现。
这让她有种错觉,在洗手间门口纠缠着的顾皖迟,不是现在坐在车里的顾皖迟。
微妙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家门口,池亦然解开安全带第三次向顾皖迟道谢:“这么晚麻烦你了,下次我请你吃饭!”
“没事,我每天要排位到很晚,这也算是中途出来休息透透气了。”顾皖迟看着池亦然,似乎是斟酌了很久才开口,“今天……你说江摄影师是你的前男友。”
“是……”
“他这次是为了你才来白城的?你们又重新在一起了?”
“不,他会出现在这里我事先并不知道,我跟他之间的事情比较复杂,一时间说不清楚,但我们不会在一起的。”
池亦然抿了抿唇,将脸颊边的碎发绾到耳后:“wan,过几天春季赛就正式开始了吧?”
“嗯。”
“加油,希望你不要把精力分到其他事情上,你是一名专业的电竞职业选手,未来一片光明。”
言下之意,说的人有意,也望听着的人有心。
沉默了许久一直看着池亦然的顾皖迟,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不出口的话就像这深了的夜色,被寒冷吞噬。
送顾皖迟离开后,回到家里的池亦然以最快的速度洗完头洗完澡,发梢还没完全吹干就直接往被窝里钻。
没有喝醉跟没有喝酒是两回事,折腾了一晚,她是真的累了。
迷蒙着眼,视线落在窗外的夜色,回想起在芬兰的那个夜,星星似乎也是这般多。
她将他赶出公寓,态度决绝。
他问,为什么连解释都不愿意听?
当时的她,是怎么说的?
记忆模模糊糊,却抑制不住会去仔细回想,她说真真假假心里总会清楚,如果哪一天,有女明星公布与他的恋情,她也一定会在朋友圈里说,这个男人,是她不要的。
那时听见这话,男人是什么表情?
眉头拧紧,眼神里带着痛,呼吸也比平日里滚烫灼热。这毫不留情冷漠的话语,令他觉得眼前的女人十分陌生,仿佛从前在一起的日日夜夜都是假的。
“别再叫我的名字了。江景川,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
池亦然清楚记得,这是她对江景川说的最后一句话,用尽她全部力气。
字句入耳,纵然是他这样一个骨子里透着一股坚硬漫不经心行走在圈子里数年的男人,见过无数女人,听过无数撩人的话,以为心如磐石,在那一刻,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人间爱恨,以前有多热烈,往后就会有多难受。
许是想起往事,这一夜的梦境里充斥着行李箱滚动的轱辘声。
第二天一早,林为安来找池亦然,门铃摁了几次也没等来人开门,打电话吧电话也不接。清晨听钟慕远说昨夜她人就没回包厢,反倒是出去接人的顾皖迟一脸失魂落魄地回来,林为安回想起在洗手间门口碰见江景川的画面,心下觉得不好,连公司都不去了,直接往别墅这边赶。
“老池,你在屋里吗?我是为安啊,老池。”
门拍了半天也没回应,林为安直接给小良打电话。
“yizzan?她今天没来工作室啊,应该在睡懒觉吧,为安姐你帮我好好劝劝她,下周就要交设计稿了,这没动静是怎么回事……”
“好好好,我知道了。”
助理小良唠唠叨叨,别说池亦然不想听,林为安更不想。要不是出来得着急忘记把这边预留的备用钥匙带来,她就不用给小良打电话要门锁密码了。
“叮叮咚!”
屋门打开,林为安顺利进屋,目光被一地狼藉的衣服给吸引住,她咽着口水,努力平稳波动的情绪,开始屏着呼吸辨认这堆衣服里有没有男人的。
一件件挑着手指捡起来,满是昨夜留下的酒气,林为安一股脑收拾完塞进洗衣机里,这才大步往主卧室迈去。果不其然,她一路着急担心着的人正安然无恙地缩在被窝里呼呼睡大觉……
“池亦然!大中午了你知不知道,还睡!”
把人跟翻煎饼似的翻过来,林为安这才注意到她满脸的泪痕还有眼角未干的泪水,吓了一跳:“老池……你这是怎么了?”
池亦然捂着肿起来根本睁不开的双眼,委屈地哭唧唧:“我也不知道……梦里哭了?醒来眼睛都睁不开了……”
问都不用问就知道一定是昨夜受刺激了,要不然怎么会做梦都在哭。林为安也没有多问,扶池亦然起身后匆匆往厨房跑,回来时手里多了俩小冰袋。
“你先用这个敷一下眼睛,饿了吧?我去给你做早餐?”
“这一大早的跑我这里来上演田螺姑娘的戏码,不用上班吗?”说话的声音沙哑得跟公鸡叫一样,难听得池亦然自己都皱紧了眉头。
“喂,你别太过分啊,我因为担心你连班都翘了直奔这里。电话不接,门铃响了也不来开门,我真担心你有什么事情。说什么田螺姑娘,你又不是鲜肉帅哥……”
池亦然捂着眼睛连连点头:“是是是,钟太太你最关心我了。手机调了静音没听见,至于门铃声……”
她不敢说是害怕来人是江景川才没有去开门的,毕竟小良有她门锁密码,林为安有她大门钥匙。
“收拾收拾一下乖乖坐着等我,想清楚有什么话还没给我交代,最好老实一点儿!”
退到门口准备去做早餐的林为安还不忘再警告一句:“关于江景川的事,一字不落地跟我说!”
在芬兰那会儿,池亦然谈场恋爱轰轰烈烈,在闺蜜之间却显得很低调,如果不是有一次被温时抓了个正着,大家都不知道她在谈恋爱。
林为安很是不满地抱怨,明明是好事情,怎么就不一起分享呢。
唯有池亦然自己知道,这段来势汹汹的爱情,比起林为安的两情相悦、温时的日久生情,她的一见钟情是最不靠谱的。事实也证明,闺蜜们能走到最后步入婚姻的殿堂,而她则是拖着行李箱狼狈逃回国。
“有什么好说的……”池亦然咕哝了一声,从床上翻起身,揪着一头鸡窝似的头发往浴室里走去。
等她洗漱完换好衣服出来,林为安已经做好了早饭,瞥了眼墙壁上的挂钟,不,准确来说已经接近午饭时间了。
“真该把你这副样子给拍下来,最好是发到网上去,跟前段时间的热门照一比,看看还有谁愿意把你当成微博微信头像。”
听着这话,池亦然连饭都吃不下去,捂着红肿的眼睛使劲儿想要回想起昨晚都做了些什么梦。
“老池,你不该是那种会为了一个男人醉生梦死的性格啊……”林为安托着腮帮子坐在方桌对面看着池亦然。
“我没醉生梦死,昨天就没喝醉过,谁知道做了什么噩梦把我自己给吓哭了。”现如今,也只有噩梦这个说法可以用来解释自己这双鱼泡眼是怎么来的了。
“谈一谈?跟这个江景川都发生过什么,从前去芬兰把你接回来,只知道你在事业上受到了很大打击,至于感情这方面,合则来不合则散,你们在一起也没怎么跟我们秀过恩爱,以至于分手了我们也不敢多问一两句。”
林为安抿着唇,回想着原先江景川说追求池亦然的那个态度:“是你把人家给甩了?”
“那当然。”池亦然立马坐直身,“否则还等着人家把我给甩了?”
“说说,为什么不要他?”
“林为安,你是来我这里挖八卦的,还是关心我的?”
面对某人一张嗅着八卦气息美滋滋的脸,池亦然顶着鱼泡眼很费劲地瞪她。
“关心!百分之一百二十是关心!我总得知道症结所在才能够帮到你不是?像昨天那样,一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是不是每次跟江景川碰面,你都要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池亦然:“……”
哑口无言。
天御湾。
极少看见江景川病兮兮的模样,以至于接到电话赶过来的路上范丞还在想,万一这个家伙是在开玩笑的话,要怎么表演鞋子塞嘴的戏码。
“你这人挑时间的吧?老爷子找你,你就病倒了,电话也不接,还得我当跑腿的来一趟。”
都住一个大院,小的时候范丞就习惯了林老爷子透过窗户朝他喊,小橙子,打球招呼上我们家景川啊。
现在也是,联系不上人了,林老爷子拉开窗户就喊,小橙子,你有什么办法找到我家川子人哪,告诉他一声今儿来大院吃饭。
“你帮我说一声,就说很忙,下一次找时间再去。”
拖鞋一甩,他又倒回了床上,被子一盖等于把范丞看作是没有的。
“喂,他是你外公不是我外公,我也不是传话筒。”
抬脚踢了踢床上的人,跟僵尸一样一动不动,范丞恼了,直接把被子掀开来:“真有这么严重?昨儿不是还跟哥们儿你一杯我一杯的,泡个妞而已,真把自己给掏空了?”
“滚。”
嗓音嘶哑,全无耐性。
如果不是看在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份上,听见这个字,范丞早把他用被子包住殴打一顿了。
“为情所困能困成这样,哥们儿真是服了你。”
嘴上嫌弃,可身体还是很诚实,他先是走去厨房取杯子倒热水,再是翻箱倒柜找感冒药。进卧室之前,不忘给林老爷子打个电话,随口捏了个谎,反正日后要去圆的人是江景川不是他,也就不怕了。
“起来,吃点儿药再睡。”
一个感冒,就把江景川折腾成这样,跟昨夜西装革履,浪里浪气的完全不是同个人。看着他把药吃完,范丞把水杯往床头柜一放,揪着被子不让他盖:“先说说,是我看见的那个女人?”
“谁?”
“就那个你说是朋友,结果人家扭头就走的那个。”
哦,林为安。
江景川白了范丞一眼:“我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啊?”
小时候大院里谁不知道,江景川的体质跟铁打的似的,别的小朋友长水痘长疹子,都传染开了也就他不会。一年下来,都不见得感冒发烧过,后来被丢去部队训了两年,割伤了,眼睛都不眨一下。
哪像现在,一个小小的感冒,就病恹恹的。
范丞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池亦然!你不会是遇见那个池亦然了吧?我昨儿可听包厢里的姑娘说了,咱白城里的一支电竞队也在胡桃里,我没记错的话,你说过池亦然是电竞队战队服的设计师。”
平日里不见得有好记忆,这种时候倒是比谁都记得清。提起池亦然,江景川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抓到这个细节的范丞猛拍一把大腿:“我就知道是她!”
“你再嚷嚷就给我滚出去。”
一吼,天花板都要震下来了,本就烦躁的江景川更加听不得。
“别啊,说说,真碰上了?人家小姑娘把你怎么了?”
怎么了?
他面色苍白的脸上勾起一丝冷笑,她倒没把他给怎么了。
装醉扛回家里来,先是吐了他一身,紧接着把他一柜子衬衫都给剪了,价值多少不说,脸上写着“生气”两个字,心里还是担心。头发都没擦干把外套一穿就往门外跑,结果怎么着——
他担心的人,在路口徘徊踱步了好一阵儿等来了一辆车。小区四周环境好,连路灯都是敞亮的,托灯光的福,他也看清了来人的脸。胡桃里洗手间门口,以“前男友”三个字溃败的顾皖迟,用一件外套搭在池亦然身上并将她带回车里的动作,完胜了一个站在小区门口孤寂的身影。
他从不担心自己追不回池亦然,可这并不代表他不害怕她生命里出现了一个可以动摇她的男人。
去芬兰取景本是他计划以外的事情,若不是因为寒城里的人说话太难听,他也不至于一跑跑这么远。江家大公子被人逮着了就说是不务正业,好好的照片拍出来非要说是见不得人的私房照。
总而言之,对于他摄影师这份职业,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就没有一个人是支持的。
直到他遇见池亦然,这个从开始就肯定他的女人。事实也证明,在芬兰的这段旅行并不虚,有酒,有美人。
月色下,她的侧颜,她的长发,她的一举一动甚至只是一个出神,就令他忍不住举起相机来抓拍。他贪婪地捕捉着每一个镜头,生怕她是月下精灵,一眨眼就消失了。
“喂,你在干什么?”
这是池亦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到后来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候,每每想起,他最喜欢的还是月色下她酒后迷离的那双眼。
池亦然的工作很忙,这是在认识她第十天的时候江景川才发现的。原先以为她跟自己一样,都是一个爱通过旅游来找灵感的艺术工作者,后来才知道,她的生活里并没有那么多时间能像过去这十天一样逍遥自在。
清早从亲吻中醒来,她半露的肩膀在晨曦的沐浴下宛若荧光,说早安的时候,嗓音里透着的慵懒仿佛是昨夜共饮过的美酒,甜美而又令人陶醉。
夜幕降临时小酌一杯似乎成了每一夜入睡前的习惯,总以为她是个话少的人,却会在喝酒之后像个小姑娘一样兴奋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yizzan,池亦然。
成为他女朋友的第十个夜晚,在旅行结束回到赫尔辛基后第一个联系不上的日夜里,江景川想起来搜索才发现,他的这个女朋友还真是了不起的人物。
十八岁进入时尚圈,从上大学开始就屡屡有设计作品获奖,毕业后拥有独立工作室。作为设计圈里长得最像模特的女人,她的妖娆身姿曾担任老佛爷私人定制秀场的亚洲人物。作为幕后圈里最像明星的女人,她的微博拥有千万粉丝,也曾一度引来亚洲顶级娱乐公司寰宇艺人总监的青睐,试图将她带进娱乐圈,打造成全民女神。
江景川移动鼠标一点点浏览池亦然微博上的内容,曝光量极低的自拍下必然有上万的评论跟转发。
她的人就跟她的设计作品一样,神秘、高贵、惊艳。
“女神,娶我吗?”
一条晒奖杯的微博下面刷着同一句评论,江景川不由得好奇起来,查了一下才知道前段时间的国际大秀上,池亦然以中国古典山水刺绣为主题所设计的服装拿下了最高金奖。纷至沓来的报道将她刻画成女神级别的人物,身世背景、身高外貌、才华能力无一不令人艳羡,也难怪大波粉丝涌过来想当“老婆粉”。
为什么不是“老公粉”?
随意点开一张池亦然领奖的照片江景川就知道了,一个眼神冷若冰霜的女人,就像那高山上的白雪,遥不可及。
若是有一点儿小心思,她怕是一个眼神扫过来,旁人就不敢吱声。
“妖精。”
薄唇里磨出这两个字,脑海里浮现出床榻间池亦然热情的模样,江景川的眼睛里带着兴味,他就喜欢与众不同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