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片蔚蓝,薄云缓缓飘过,微风轻抚着人们的面颊,压抑沉重的气氛却久久不散,再明朗的天色也无法舒缓失去重要之人的悲恸。
战斗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面对以往总是在身旁轻松谈笑、并肩作战的同僚牺牲,不想就此结束的强烈念头并不能改变讨伐战的危险性,他们都清楚这场战斗到底有多危险。
有战斗,自然会有死亡。
没有人能准确预测结果,他们只能尽所能的,想办法让最后的结局不至于往最糟糕的情况发展。
有人影站在树林的阴影中,扶着树木,望向前方的目光有些呆滞,他穿着有帽子的长袖,些许略长的白发露出,指尖甚至还留有干固变色的血迹。
人影维持同样的姿势许久不动,就像被固定在原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指令下达前不会有任何动作。
他感觉身体似乎产生了某种变化,舒畅的力量蔓延四周,填满了空虚的体魄。但是他却无暇顾及这些,只是想尽办法,试图留下什么。
……血的味道,始终挥之不去。
放眼望去,墓地整齐陈列无数个冰冷惨白的石碑,砌成长方形,刻上沉眠于此的死者姓名,生卒年清楚标示。有人献花,有人始终低垂脑袋,也有人双膝着地,发泄着心中的伤痛,眼泪从摀住脸颊的指缝流出,被土壤吸食,晕湿了一块。
“呜、呜呜……”米林才子跪坐在ccg为战死成员立的墓碑前,她的手指收紧握成拳头抵着眼睛,从喉咙挤出的哽咽断断续续。
已经被任命为qs班带领人的真户晓待在米林才子身边,秀气的眉毛皱着,明媚的美丽眼瞳承载悲伤的情绪,她侧过脑袋掩饰失态,抬手拭去眼角的泪,闭了闭眼重新戴上了名为坚强的面具。
她有不能示弱的理由,米林才子却不需要坚持这点。
真户晓轻抚米林才子的头,轻声说道:“不用憋着,米林,想哭就哭吧……”
“呜哇——”似是听见真户晓温柔的声音,米林才子放声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好不可怜,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想在这一刻把所有的悲伤宣泄出来。
真户晓赶紧拍着她的背,就怕她气不顺哭晕过去。
真户晓的父母也到场了,他们站在离墓碑远一些的地方,彼此依偎。真户微倚靠着丈夫,手紧紧相握,感受来自对方的温度,噩耗带来的冰凉感似乎消退了些许。
让人不禁感叹一声事事无常,那么强悍的一个人,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停下脚步。
六月透穿着高领的黑色大衣,头发和衣领随风吹往同个方向,她到现在还沉浸在茫然之中,不敢置信,不愿意相信,站在她的前方引导她持续向前的人已经不在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就算、就算其他人都死光了,老师也会存活到最后。
人们总是会排斥自己不愿意接受的结果,但是,回避的做法永远也改变不了事实。
不知吟士抬起手臂粗暴的抹掉眼泪,可是怎么也擦不完,蹭的一蹋胡涂的泪痕只会让他看上去更好笑。不知吟士咬牙忍住不哭出来,他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出可以依靠的样子,就算做的不是很好,也要展现出男子气概才行。
试着转移注意力好让情绪化的自己哭得不要那么惨,不知吟士眼睛往旁边瞥,意外看见穿着高领纯色内搭和黑色风衣的瓜江久生,对方并没有站到墓前,他背对墓园,看着下方空地的干枯树枝。
“喂……”不知吟士叫了一声,没得到响应,他抿了抿嘴,提高音量。
“喂!瓜江!”
“?”
倒三角眼的青年侧身回视,侧脸透着一股冷漠的感觉。不知吟士话到口中硬生生的哽住,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不去吗?去做最后的道别。”
瓜江久生转回向后看的脑袋,“没有必要。”
“你怎么——”
“我说的是实在话。”成为队友已经有一段时间,瓜江久生了解不知吟士的性格,他抢在对方误会前说出原因,“老师根本不在那边,就算对着那块石板说再多的话,他也听不到。”
ccg事后挖掘崩塌的地段,但是没能带回蓝染,那具不再鲜活的躯体凭空消失了,余留下现场超过致死的血量。
和修吉时宣布了阵亡名单,事后的报告上也有详细的纪录轻重伤,以及失踪的人员,蓝染没有被算进讨伐战牺牲的名单,他的名字是在战前搜索阵亡的名册上。
与其他人相比,瓜江久生的表现显得过于冷淡,不知吟士不明白瓜江久生为何能这么冷静,他握紧了拳头,脸孔因激动而面目扭曲。
“你为什么还能这么冷漠?死掉了阿……他,蓝染他……你就不会觉得悲伤吗?!”
以往不知吟士语气一激动,瓜江久生都会忍不住嘴他几句,说的他脸色难看无法反驳,但是今天他没有那个兴致。他抬头望着云层散布的天空,心想悲伤又有什么用,什么也改变不了。
“不管形式如何……”瓜江久生的双眼倒映浮动的云层,目光和语气皆蕴含坚定的意味,“我一定,会把老师找回来。”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必须继续往上爬。瓜江久生转身往前走,与不知吟士擦肩而过,他刚刚注意到昂贵的黑色礼车驶入墓园,就讲话的时间,那台车的主人已经手捧一把包装走低调奢华风格的纯白花朵走过来,他带着眼镜,表情严肃不苟言笑,头发用发胶抹过,穿着订制西装。
男人无视周遭的视线,走到墓碑前停下了脚步,斜眼睨了呆愣仰望他的米林才子一眼,把手里的双束放在墓的最下方,收回了手停留片刻,没有人能透过他的表情辨别内心。
仔细凝视雕刻字体,男人并未驻留太久,他抬起了头,眼神倨傲,和来时一样的高调且目中无人,留给所有人一个傲视群众的背影。
…………
……
有马贵将靠在椅背上,他按压眉心,神色透露来自心底的深沉疲惫。他现在的头发有点儿不伦不类,白色和深蓝色掺杂在一起,接近发尾的部分是白色的,接近发根的部分则是深蓝色的。
想必不需要多久时间,他的头发就能完全转变为年轻时的颜色,到那时候,白色死神的.名讳就不那么名副其实了。
办公桌上摊开来的纸张有着竖立的折痕,信封摆在一旁,他刚细读完这封信,这不是一封普通的信件,而是一封……遗书。
从开头到末尾丝毫看不出这是遗嘱,倒像是笔友交流的联络书信,拿到战前遗书的搜查官也有做做样子随便填写废话的,作战中非前线的成员也需要撰写遗书,但他们出事的机率小,主要是写了当作规范。
有马贵将没想到蓝染备注交与遗书的对象竟然会是他,情理之中,却又是意料之外。
他曾经想过对方的遗书也会是一片空白,如今,看来是他多想了。也是,蓝染不像自己,生活总是充满工作,显得无聊又无趣。
这封信从头到尾没有半点沉重的氛围,就好像闲暇时以书信跟笔友交流一样轻松,脑海中有着对方的片段,以为忘记的,原本有些模糊的印象彷佛被书信的文字勾起,他闭上了眼睛,回想曾经的记忆。
棕色头发的少年对他露出温和的笑容,伸出了手,释放善意,邀请他组成一个队伍。从他决定握住那只手,那一刻起他们便有了交集,两条并行线相交,促成了邂逅的原点。
蓝染是个很奇妙的人,他们在白日庭相处,他总能从对方的身上看见不一样的,对他而言新颖的观点。
早熟的有马贵将很珍惜共处的时光,因为他自知半人类的寿命短暂,就是因为时间不多,所以才更加重视。最长的莫过于时间,因为它永远无穷尽,最短的也是时间,因为人们总有来不及完成的计划。
靠着椅背,闭上眼睛的男人呼吸渐缓,似乎在这安逸的空间找到了片刻安宁,窗外的光线洒落室内,他放在桌面的手指触碰着雪白的纸张,上面用钢笔书写的黑色字体大气有力,流畅的写下想要说的话。
贵将,你听过一首诗吗?北原白秋的诗。
阿伊奴,老叟
白眉熠熠,白须悬垂
铺陈茅草叠,簌簌覆屋外,穆然虾夷织
短刀于手,盘坐,研磨,目光凝重
虾夷岛之神,古传神后裔
逐步毁灭,行尸走肉
仲夏烈日,炫目迷离
唯剩游丝吐息
很美的一首诗是吧?但是,我不喜欢这首诗,它让我看见的是有如行尸走肉的个体。
庄严,庄重,深邃的眼神承载了无数个故事,听起来很值得深究?可惜我不这么认为,我读完这首诗,想到了你,我在诗中的阿伊奴身上看见了你的影子。
将行动注入你的生命里,别等待事情发生,让事情发生,创造自己的未来,寻找你的愿望,不管你的信仰为何,不是被动等待,而是在这世界上即刻做你能做的。
你能懂吗?阿,我似乎问了一个无意义的问题。
我相信你一定能懂的,贵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