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染感觉自己落于深海,冰凉感席卷全身,带走身体之中的血液温度,四肢随浮力摆荡。上方的水面波光粼粼,跃动的光线不受拘束地从各个角度闪烁,有几道较强烈的光穿透阻碍,在水面下形成天使阶梯一般的光景。
一开始的意识略为模糊,声音以波纹的形式一圈圈扩散,到了耳里却已模糊不清。
少年睁开了眼,深邃海洋交织着倾洒而下的微光,亮蓝色的瞳孔承载了如冰的凉薄与冷意。
眼底的茫然只出现了短暂的一瞬,冷静且理智,这两种情感最能代表这个充满故事的灵魂。
他的旅程还在继续,未到终止之时。
“--”
视线投向上方,蓝染瞇起湛蓝色的眼瞳,未投射情绪反应的眼让人猜不出他此刻藏匿于心的想法。
听到了声音,即便是极其细微不易被察觉的程度。蓝染感觉似乎有人在呼唤他,怀着迫切的情绪。
“……辈……前辈--”
粉嫩的樱花色,少女的轮廓逐渐清晰,蓝染辨别出声音的主人。
……是玛修?
光听声音就能感受到对方着急的心情,他应该有所表示,抱持着这样的想法,蓝染给予了回应。
迦勒底为御主适任者特别准备的其中一间单人房挤满了人,房间算得上宽敞,但也仅限一个人住的时候,现在多的这么多位‘客人’,空间自然就不够用了。
配合训练的时间蓝染过了许久都没出现,玛修带着跟宠芙芙前来敲门,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门是锁着的,玛修即便再担忧也没有权限强制开启,她只好求助于罗曼。罗曼在门旁设置的科技系统输入高阶管理者的代码,顺利开启紧闭的门,带着玛修进入房内。
看见黑发少年人好好地躺在床上才稍微安心,但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放心太早。无论怎么叫唤、摇晃,蓝染都没有反应。
这时他们才发觉不对,罗曼找来了他的医疗团队尝试找出问题,还没找到原因,床上睡姿良好的少年就睁开了眼。
“前辈!”玛修放大的脸布满欣喜,她稍微后退了些,转头喊道:“罗曼医生!前辈醒了!”
“醒了?”罗曼停下手边的动作,与蓝染交谈,“蓝染,你还好吗?”
蓝染感受身体的状况,无论是力气还是力量都在,“没有问题。”
没问题怎么会陷入沉眠叫都叫不醒?罗曼还是不放心,给蓝染做了全身检查,确认所有数据都正常,检测结果皆显示良好,才满脸疑惑的回到工作岗位。
花了点时间安抚被吓了一跳的玛修,哭笑不得的收获多余时间。经过这段插曲,玛修坚定的认为蓝染需要休息,而不是照这时间安排好的训练清单走。
休息?但是他精神很好,感觉就像补充了充足睡眠,刚睡饱起床,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他只是作了一个很长的‘梦’,有如亲身经历,而他在这个梦里看见了许多有趣的事情,或许他人并不这么认为,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觉得有收获就好。
‘梦’是真实的吗?蓝染不晓得,或许哪天他遇见了存在于过去的人,他就会得到答案。
离开整套白的床具,蓝染起身活动身体,舒展手臂,洗漱然后换上迦勒底的制服,抚顺衣服上的少许皱褶,整理仪容的举动让他瞥见手背上的赤色痕迹。
视线在可以号令从者的令咒停留片刻,蓝染收回手,步履稳健的走出房间。
既然玛修都给他放假了,他不打算浪费这些时间。蓝染在迦勒底光滑弧形的长廊散步,走到研究单位,拜访正在鼓捣新发明的达芬奇。达芬奇是一位极其出色的全能天才,发明是她的专长,也是她的兴趣。
蓝染向达芬奇提出要求,他希望能见识一番迦勒底改良的召唤阵。
“哎呀,已经完全没问题了吗?”达芬奇笑瞇瞇地问道。
蓝染有些无奈,听懂达芬奇的调侃之意,他本人并没有更好的解说之词,毕竟他经历过的,无论是谁听了都会觉得光怪陆离。
“我确定我的身体很好,罗曼医生也检查过了。”
达芬奇耸肩,转过身调出了资料阅览,“诺,这是你要的,怎么会突然想研究迦勒底的召唤阵?你不是已经有那本魔导书了?”
“我觉得这本书的效果有些不受控制。”实际上,是非常不受控制。
蓝染走到达芬奇身边,盯着召唤阵。
经过改良后的召唤阵由圆形和多个弧线内凹的菱形组成,线条有粗有细,每一条线都没有连在一起,刻意留下了些许余裕,咒文大部分描绘于线条之中,每个实心空心的圆中都存有特殊的符号。
蓝染看着达芬奇,述说了自己的打算,“我打算把这个召唤阵绘制于书页。”
达芬奇感到意外,蓝染的提议在她看来是个大胆的想法。她并不觉得勇于尝试有什么不好,甚至实验之魂开始燃烧而显得蠢蠢欲动,不过,在蓝染动作之前,她还是须以魔术师前辈的身分告诫几句。
“你想好了?这样做可能会改变魔导书原本的构成,召唤阵也是魔法阵的一种,都是具备了特殊性,由魔力构建的东西。”
“我确定。”
蓝染云淡风轻的笑了,似乎根本不在意达芬奇话语隐含的意思。就算真的因为添加几笔就整个废掉不能用,那又有什么关系?既然到了他手里,那就该以他想要的形式体现价值。
蓝染在达芬奇强烈好奇的热切视线下完整临摹了整个召唤阵,页面的法阵和他参考的对象一模一样,只在于大小差别。
“好像没什么反应……”
达芬奇刚说完,纸张的召唤阵便彻底替换了颜色,散发绚丽,却不会让人觉得眼睛疼痛的金色光芒。
以手持魔导书的蓝染为中心,脚下瞬间出现了大型魔法阵,看纹路一丝不差,竟完美呈现了属于迦勒底的召唤阵!
那是……
蓝染在盛放的光芒中瞇起眼睛,让视线更加集中的同时,所见画面也更清晰,他确信自己在召唤阵上看见了盾的投影,不是一般的盾牌,是属于玛修的,属于加拉哈德的宝具——
脑里掠过一个已经成形的念头,那是个大胆的假设。蓝染总是能看见一些在他人眼中根本不会多加考虑的细节,正因如此,他才有可能达成那些不平凡的成就。
天生就与庸庸碌碌的存在不同,他能做到的事情有很多,但有些时候比起彰显自身的不同,他更善于伪装自己。
用句话形容这样的人,那就是扮猪吃老虎。
转得飞快的脑袋瞬间闪过许许多多的念头,蓝染还是决定暂时按兵不动,也只是暂时。
等有机会再求证吧,现在先来看看,顺应召唤前来的从者是什么人,又有着何等身分。
召唤阵的金光散去,蓝染单手托着的厚实书本像是完成了一项创举般,自动变成灵子状态融入蓝染身体。
蓝染不急着把书重新调出来,他的目光放在被召唤现世的从者身上,眼前的男子一身金光闪闪的铠甲,奢华程度完全辗压了至今为止蓝染看过的所有旧时代的人。
就连一国之主,亞瑟王都没这么夸张。
达芬奇觉得自己要被闪瞎眼,视线触及铠甲,反射的光害得她什么也看不见。
召唤阵的浓重魔力存留于室内,尚未完全消失,体格修长,金发张扬的男性从者睁开了眼,如血艳红的深邃瞳孔一如他的性格,高傲、唯我独尊。
不加掩饰的眼神带着轻蔑与嘲弄,明明是让人见了恼火的情绪,由他来展现却又如此自然。
从者的声音响起,“就是你召唤了本王吗?杂——”
尚未说完的话语嘎然而止,是由说话的那人主动收声。身着黄金甲的从者瞇起血红的瞳仁,眼神犀利,有如一把已然出鞘的锋利宝剑,他直接忽略了一旁的达芬奇,目光胶着在蓝染身上,就像在检视什么。
看样子这位从者的个性不太好。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蓝染不认识这名金发红眼的从者。之后再次进入特异点要号令这一看就知道不会听从命令的从者……
蓝染正在思考把这名刚召唤出来的从者送返的可能性,一边想着一边感受自己与从者的联系。
还位缔结契约,就代表来得及——
思考到一半,蓝染发现契约似乎在将从者召唤出来的那一瞬间就缔结了。
要是那些想破了头,向上天许愿召唤一个强大的从者,好让自己取得圣杯战争胜利的人知道蓝染的想法,一定会捶胸顿足,怨他暴殄天物吧!
要怎么和这名从者好好相处?如果自己表明了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晓得,他一定会生气。
蓝染的表情看似与往常没有差别,他太善于伪装,即便是在陷入思考的时候也是。
但身分未明的从者却看穿了蓝染用来隐藏真实情绪的面具,他大笑几声,连笑声都和本人一样带有张狂肆意的感染力。
从者微瞇双眼,神情状似愉悦,虽然蓝染无法理解他究竟在开心什么,又为何而感到欣喜。
“吾友,是什么令你感到困惑?”
这一次,蓝染的表情换上货真价实的困惑,脱口的声音夹杂了浓浓的不确定。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