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染做了一个梦,从一开始的备受期待瞩目,到后来的满目光火,曾经为了守住这里而拚搏,最后也只剩燃烧殆尽的废墟残骸。
自小就被称为天才,他却认为自己是一名普通的人,没有旁人说的那么伟大,只是迈着坚定的脚步追求理念。
浴血奋战的青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与他所信任的同伴们待在一起。
接收到同伴背叛的消息时,他是怎么想的呢?
在最后一刻挥舞刀刃,身边一同奋战的队友一个个倒下,是否感到悲伤?是否感到绝望?
梦境连结,从者的情感传递过来,复杂的、揪心的,燃烧的战争之火带来的光亮随之熄灭。不怨恨,不憎恶,血泪化作长久的叹息,回荡在这诸多生灵丧命之地。
这是属于天草四郎的过去,生前亲身经历过的情景。
“……蓝染?”
缓缓睁开眼睛,右边完好的视力看见一张放大的脸,近到能清楚感受喷洒在脸上的气息,蓝染下意识地眨了眨眼,一手掌过去推开凑近的脸,“太近了。”
“哎呀,被拒绝了。”天草四郎笑瞇瞇的顺势直起身体,坐在床边。
你原本想要做什么啊……
蓝染没回话,径自坐了起来,手的力量让床铺凹下去一块。或许是因为强行接收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他的头脑还有些浑沌。
天草四郎靠向蓝染,伸手轻抚着他的脸颊。
蓝染抬眼表情困惑,直到透过天草四郎挪动指腹,晕开的湿意才让他发觉自身异常。
“你流泪了,没有发觉么?”天草四郎眼神温和地擦拭透明痕迹。
他是个合格的倾听者,安静地坐在床沿,等待蓝染告诉他原因。
有些时候,他总会觉得御主很特别,像是现在,一点都没有男孩子被发现流眼泪时会有的正常反应,非但丝毫不害臊,反而新奇的看着沾了泪水的手指,然后再淡然地擦干泪痕。
天草四郎都要以为他家御主身体里住着一个成熟的灵魂了。
“我受到了一些影响,因为你的关系。”蓝染淡定下床,准备去洗漱,“emiya呢?”
“去准备早饭了。”天草四郎坐在床边看着蓝染的背影,困惑的偏了偏头,“因为我?”
“啊。”突然想到什么,稍微睁大些的眼眸恢复平静,天草四郎了然的道,“看到我的梦了吗。”
虽然是疑惑的字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御主有机率透过从者的梦境了解对方的过去,这个现象是不受控制的。
“嗯。”蓝染应了声。
看着简单响应之后,彷佛突然间没了说话欲.望的御主,天草四郎望着不算宽厚却无比可靠的背影出神。
他的御主,曾经一人担起世界的重量,背负人类的未来。
以自身的方式实现救赎,并在最终获得胜利。
拯救,本来就是个傲慢的行为,如果针对的只是个人,那很简单,只要为此尽心尽力就可以了。
但救济世界,是全然不同的概念。
天草四郎回应召唤,当然是因为他有着想要实现的愿望,透过那具备强制性,无论是任何人都无法更动的力量。
不知不觉脱口而出,“蓝染……我曾向你诉说我的愿望,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只差一点就要碰上门把的手停在半空,蓝染止步门前,半敛眉眼,语气平静的回应,“我还不至于记性这么差。”
“那么,身为御主的你,是怎么想的呢?我不否认,圣杯带来的力量是我一直追求的夙愿,之前也说过了,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会试图争取。”
故意向黑方阵营的菲奥蕾表现出他对圣杯无意,是为了蓝染的立场考虑,实际上天草四郎心里并不这么想。
作为英灵存在的天草四郎,他将愿望寄托于圣杯。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你会怎么做?”
拥有救赎世界的宏伟冀望,天草四郎双眼澄澈,透亮如琥珀般的色彩,他怀着真诚的心,向他的御主寻求答案。
“会怎么做?真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呢。”
蓝染转过身直面天草四郎的双眼,这个谈话内容有些危险,本性温和的从者不会有过激反应,但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滋生无法抹去的隔阂。
“这世上所有的行为在他人眼中都是主观的,我不认为你的想法错误。”
天草四郎的理想站在好的出发点,但他想要实现的愿望明显过线了,超过这个世界所能允许的范围。他走的这条路必定会遭到阻止,无论是以什么样的形式。
注定会失败的路,假使最终必然会狠狠摔上一跤,不再有力气爬起来,看在他们有契约的份上,还不如一开始就由他来阻止,亲手破坏那看不见尽头的美梦。
就算因此被视为敌人也无所谓。
“如果你真的付诸行动。”蓝染认真的看着天草四郎,“不论几次我都会制止你。”
遗憾的神色出现在天草四郎脸上,他的表情似乎对于收到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只是多少有些失落。
“这样啊,恐怕在这件事上很难有相同的理解,只要你还是我的御主,就一定会制止我,不论几次……都会吗。”
“真是败给你了,只要我还是从者,就无法违抗御主。”
这句话听起来更像在给自己找立足的理由。
从者并非无法违抗御主,只要有意愿,可以有非常多的反抗方式,只是想与不想的差别而已。
“我明白了。”天草四郎展露释然的笑颜,这样的他给人的感觉就像个孩子,“只要你还是我的御主,我就会一直封印我的梦想。”
是你让我知道,即使不能互相理解,也可以并肩战斗。
就算总有一天要道别,也可以握住对方的手。
“如果你一直这样信任我——那么我发誓,我也将一直封住我的愿望。”
蓝染笑了笑,“那你可能要等我死了,你才能继续追逐梦想。”
“怎么随便把这种话挂在嘴边。”天草四郎烦恼的皱眉,不乐意听蓝染用谈笑的语气说着自己的死,他离开床往门口走,跟上准备离开房间的蓝染。
身边的人都比自己还看重他的生命,蓝染不置可否打开门——
“……emiya?”
差点怀疑是不是他开门的方式不对,蓝染看着围了件围裙站在门口的红色archer。
“啊,起床啦?我还以为你像小孩子一样会赖床呢。”emiya扯了扯嘴角,侧身让开一条出去的路,黑沉沉的视线看向蓝染后方。
天草四郎注意到emiya的目光,回以一笑。
“啧。”emiya率先迈开步伐,带领他的御主前去享用一天当中最重要的一餐。
那件违和感非常严重的围裙在他转身时就灵子化了,除了emiya之外大概没人能了解他究竟怎么想的,明明衣服根本不可能弄脏。
在吃早饭的地方蓝染遇见了杰克的御主六导玲霞,杰克现在算是名正言顺的黑之assassin,六导玲霞以与达尼克讲好条件,加入黑之阵营。
黑之阵营提供人偶,帮助杰克以代换方式解决御主无法给予魔力的问题。
六导玲霞微笑的向蓝染点头致意,双方没有过多交谈,甚至连多余的眼神交会也没有。
emiya却在经过六导玲霞时微不可查的停顿一瞬,走到没有其他人的地方时他才提及。
“那是你给她的?”emiya指的是挂在对方脖子上那条翠绿六脚水晶坠子。
“是啊。”蓝染很干脆的承认了,“那是能让她稍微安心的筹码。”
“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就连维系从者的方法都得依靠他人,有了那东西或许会觉得自己有所倚仗吧。”
蓝染不甚在意的说着那对给了他些许意外的女性组合,他们今日一早就离开了黑方的大本营,前往附近的城市逛街,不带目的,步履悠闲。
已经记录了传送坐标,随时都可以回去。
只是……当日夜晚,传送阵的光芒刚退去,呈现在眼前的景象让他略感意外。
掩盖明月的云层散开,月光驱逐大地的黑暗,满地尸体在清冷的月光中显露无遗,人类的、还有破碎的人偶残骸。
黑之阵营的驻地直接被挖出一个大洞,存放在里面的圣杯被夺取,红黑两方交战的场地移至空中庭园,壮观的建筑物浮游在天上,制造了大片阴影垄罩下方的城堡。
那是由规则排列的浮岛和大理石所构成,里面充满着绿意盎然的生机,各式各样的植物到处缠绕,由传说衍生的宝具——巴比伦的空中花园。
尚未发表对于壮观景色的赞叹,蓝染就见半空中突然出现无数金色波纹,几乎占据了一片天。
大量的宝物加速轰击浮空建筑,一部分被空中庭园的防御系统拦截了,一些拥有特殊能力的收藏品却无视阻拦直接命中目标!
爆炸声震耳欲聋,破碎的石块无法维持飘浮向下坠落。
这个既视感真是莫名熟悉,总觉得离的这么远也能听见那张狂放肆的大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