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喂!等等——你别过来!”
墨绿短发的少年惊愕地瞪大蓝眼睛看着后方,随即露出一脸不妙的表情拔腿就跑,两条纤细的臂膀飞快摆动,穿着短裤的白皙小腿卖力奔跑,好似碰上什么难以言喻的糟糕东西。
是谁?抑或什么东西?让这个小小年纪就礼仪到位,仪态优雅不输父亲的少年流露如此失态的神情?
少年脸上挂满黑线咬着牙飞速狂奔,用行动表示他有多么不想被后面的家伙追上。
他的身后跟着一名奇怪的男人,头戴高帽一头银灰色的长发,浏海遮住上半张脸让人看不清容貌,浑身黑漆漆的穿着,宽袖外袍下摆长度超过小腿,脖子配戴暗色佛珠,腰间挂着金色的纪念链。
“欸?为什么要逃跑啊?小生又不会吃了你,小伯爵!来吧!使出浑身解数,带给小生极致的笑——”葬仪屋带着愉悦的气场张开双手追着小少年,他的腿不只长,线条还很性感,赶上少年的小短腿毫不吃力。
但是葬仪屋非常恶趣味的保持和少年的距离,刻意营造怎么也无法逃脱的局势,一大一小满屋子跑。
文森特坐在蓝染对面,手里拿着茶杯,举止尽显作为一名伯爵的风度。
蓝染悠闲地品茶,抬起眼帘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你的身体培养还需要一段时间,再耐心等待片刻,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和正常人一样活在这个世界上。”
贴着茶杯边缘的嘴唇一顿,文森特继续做到一半的动作,将温热的茶水送往喉咙,进入腹中的暖流压下寒冷。
像正常人一样活着,却不能算是真正的‘人’,文森特清楚自己目前的情况,打从死在凡多姆海恩宅邸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是人类了。
——徘徊于世的幽灵,这样形容他显然更适合。
文森特非常感谢蓝染,救了他,收容失去记忆的自己,给了他同住的权力,亲自操刀新身体培育,甚至为他改造住宅环境。
在蓝染居住的地方,尚未拥有实体的文森特能触碰房子里的东西。他的记忆在这两年有了复苏迹象,蓝染透过这点知晓文森特只是暂时尘封许多片段,并非永远想不起来。
快乐的回忆、幸福的回忆伴随血腥,偶尔从他的脑海一晃而过。
“麻烦你了,蓝染。”文森特对他的恩人微笑,带着真挚的谢意。
他麻烦蓝染太多,不晓得如何偿还这份恩情,或许会耗费很长的时间,但是他心甘情愿。
蓝染笑而不语姿态优雅地喝茶,经他手创造的东西自然不能是劣质品,他想要给文森特准备一具完全嵌合无排斥反应的身体,要在人间找齐材料确实有一定程度的难度。
多花一些时间也无妨,他喜欢研究类型的挑战,挺有趣的。
起初蓝染有意复活文森特,只是基于破坏女王计划的想法,要是死去的人突然出现,女王的表情想必会很精彩。
蓝染一方面给与女王协助,另一方顺应心思尽情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现在的话……脑里掠过这两年凡多姆海恩现任家主的情报,思绪清晰的脑袋列举对方的功绩,蓝染勾唇轻笑。
“我觉得夏尔做得还不错,文森特,你看过我给你的资料了吗?能将家族产业扩展成如今的规模,以他的年龄来看很优秀了。”蓝染端起茶杯抿了口香气浓郁的红茶慢声说道。
“……我知道。”文森特笑容染上悲伤,微微垂眸手指摩擦瓷器,他做不到蓝染那样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这件事情,在知道夏尔是自己的血亲,又是为何在短时间内被迫成长之后。
文森特盯着失去家族戒指的手,声音很轻,“我知道的……那孩子做得很好。”
如今“夏尔”是专属凡多姆海恩么子的称呼,和蓝染住在同一栋宅邸,这个名字真正的主人身分敏感,身为双胞胎兄弟中'已死'的那一位,没办法露面,他的胞弟至今仍以为他死透了。
……好吧,确实是死透了,只是又被蓝染给拉了回来。
蓝染依然称其为小伯爵,不过少年也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方便称呼,取自原名“cielphantomhive”中的“ciel”谐音,也就是西雅尔,ciel意即蓝天,和少年的瞳色对应,不过改了字母以后就跟颜色没关系了。
蓝染知道这名字以后,用一种无言的目光凝视小小少年,似乎在用表情无声诉说质疑。
——你这名字有改跟没改一样吧?
“唔?我刚刚好像——”葬仪屋突然刹住脚步大发慈悲放过不想被他追上的西雅尔,偏了偏头,几缕长发从肩膀滑落。
肤色惨白的男人拉直手臂,掌心贴着蓝染的椅背顶端,他俯视底下的黑色脑袋,倏地倾身,冰凉的头发几乎全落在蓝染身上。
像是回荡在空洞里的声音,浏海底下闪烁诡谲萤绿,葬仪屋咧开嘴角说道,“听到了不妙的发言呐!”
蓝染瞥了眼手里的茶杯,不知葬仪屋有意避开还是运气好,他银灰色的头发没跑进杯子里去,要是真掉进去……蓝染有的是办法教训他。
“你不这么觉得?”蓝染扬起下颚,拉长脖颈的弧度,深邃美丽的蓝眼对上一双萤绿瞳眸。
见蓝染没有对自己的靠近摆出丝毫反感的表情,葬仪屋骤然冷淡的眼神少了些许攻击性。
“是啊,小生不觉得。”葬仪屋很坦承地说出想法,不再是嘻嘻哈哈的态度,“凡多姆海恩由伯爵来掌管才是最妥当的。”
文森特在的一天,葬仪屋承认的伯爵就只有一位。
蓝染哼笑,把剩余的茶解决放下茶具,“我还没计较你不请自来,你倒是先有意见了?”
“哎呀,这种小事就别念念不忘了吧!”葬仪屋重新挂上貌似什么都不在乎的嘴脸,笑嘻嘻地摆了摆宽袖子。
他瞥见蓝染嘴角微勾的侧颜,心思一动,伸出白的不健康的罪恶之手——
瞬间破空声响起,视觉捕捉到不正常的暗红利芒,危险的警报猛地拉响,葬仪屋身体立刻做出反应,脚踝一转带动身子偏离他人的射击轨道。
墙壁被虚闪轰出一个凹洞,碎裂残骸可怜兮兮地坠落,□□奇奥拉收回手指,迈步走到蓝染身边弯腰取走见底的茶杯和茶壶。
“好险!要不是小生躲得快可能现在身体就多一个洞了!”
再多几个洞吧!最好是脑袋也开一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废料。
西雅尔睨了眼作秀的葬仪屋,拨了拨狂奔后有些凌乱的墨绿头发,走回父亲身边。
“我认为你该给他一个机会,两年能达到的结果有限,为何如此心急,不愿多等一阵子呢?”蓝染知晓葬仪屋的性格,他要是真有心阻碍夏尔手中的凡多姆海恩发展,手段绝对不局限于一两种。
说是这么说,看上去好似支持夏尔,实际上蓝染对谁来当家都没意见。
局势已经走调了,未来——只会更紊乱。
葬仪屋脸上的笑容退去,他的嘴唇抿成接近直线,过了一会出声叹息。
 “是吗?那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仿佛要和服装的颜色一起融入黑暗,此时此刻,浮出水面的异样,是属于传说中的人物才有的气势。
震慑人心。
属于纯种人类的两名凡多姆海恩为葬仪屋暴露的另一面晃神,但另外两个不是人的存在丝毫不受影响。
□□奇奥拉收好器具转身离开,完全无视葬仪屋。
蓝染则是闲散地用手支着头,神色慵懒,“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好谈的。”
葬仪屋:“……”
黑发蓝眼的男人起身,走远前留下命令式语气,“别忘了把墙壁修补好再走。”
葬仪屋:“…………”
别谈气势,一秒钟归零向负数进发,说多都是泪。
葬仪屋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在凡多姆海恩一大一小的注视下……还真乖乖去修墙壁了。
文森特坐在沙发椅上瞠目啧啧称奇,也不打算离开,就这么围观起忙碌的长发男人,用食物链来形容,蓝染大概就是处于顶端的那个,西雅尔见葬仪屋不知从哪眨眼变出修补工具,对着墙壁敲敲打打,嘴角不禁抽动。
“噗嗤。”
“父亲?”西雅尔歪了歪脑袋疑惑道。
“啊,只是觉得很有意思。”文森特肘部抵着扶手,单手支撑颚骨,眼下有着泪痣的男人笑得别具深意,“不管我们对他说什么,葬仪屋不是永远都我行我素的吗?好像他人的思想到了他那里就什么都不是,跟生活角落里的灰尘一个待遇。”
“你看,西雅尔,他对蓝染的态度就明显不同,你可有想过为什么?”
西雅尔认同父亲的说法,他动脑猜测,无迹可寻的问题自然找不到答案。
“……我不晓得,父亲。”可能的原因太多了,况且就算全部猜一遍也不见得能找到真正的原因,毕竟不是本人的他们在这里说什么都是瞎猜。
“正巧,我也想不到缘由。”文森特眼底掠过锐利的光芒,他确信葬仪屋听得见他们的对话,却不打算发表任何意见。
他一直看着葬仪屋修墙壁,没有遗漏对方停下动作的那一刻,转身对他们露出意义不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