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天气宜人的午后,窗外阳光倾斜拜访室内,一般情况下肉眼难以捕捉的尘埃化作星砂,日光带来温暖,照亮宽敞舒适的房间。
数分钟前,独自待在寝室的男人悠闲地坐在床上,脊背靠着墙头,垂首阅读纸本书籍。
阳光打亮侧颜,浅金色的头发几乎与阳光融为一体,修长的手指碰触纸张,翻页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在安静的房间尤其明显。
不久后,这份平静被不请自来的访客打破。
“蓝染——!我来看你了!”
穿着卡其色风衣的黑发青年猛地推开房门,极大的开门力道让他的登场看起来气势十足,太宰治面带笑容,他的笑就像是戴了张面具似的,透着虚伪的违和感,笑意未达眼底,看见蓝染后太宰治的表情有瞬间凝滞。
不愿见到对方如此虚弱的样子,所以会感到害怕,心生踌躇,思考着到底该怎么做。
他啊,其实是个胆小鬼呢。
不久前从纪德那里得知访客身份,允许对方带人进来,蓝染放下书本笑着问道,“太宰,怎么突然过来了?”
“来探望你,听织田作说你的状况不大好,现在感觉怎么样?”
蓝染笑了笑,“让他担心了,我想我的情况没他想的那么糟。”
说谎。
笑容从太宰治脸上消退,他面无表情的心想,刚从武装侦探社离开,回到家里就必须直接休息,这样的身体还说不糟糕吗?
其实他早就发现蓝染身体有恙,以他的观察力很难忽略,但是他排斥亲眼证实这一点,宁愿用微薄的理由说服自己,将注意力暂时转移到其他地方,好像这么做就不会过度在乎,明知只是在自欺欺人。
太宰治大步走进房间,风衣下摆高高扬起,他身后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蓝染有些好奇,便出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太宰治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在床边,离蓝染更近一些,他没忘记进入这栋房子后受到的热切欢迎,扯了扯嘴角不以为然道,“哦,是那只\'看门狗\',蓝染你真是养了条狂犬在身边呐。”
“我和织田作来找你,那位大叔帮我们开了门,带我们进到屋内,这样不算非法入侵对吧?”
蓝染莞尔,“是不算。”
“对嘛!”太宰治抱怨,“我们可是经过同意正大光明走进来的!但是那家伙根本不管,突然就对我们发动攻击!要不是织田作拉开我我就惨了!一定会受伤!”
蓝染在回应太宰治的抱怨前需要先确认一点,他心存疑惑,纪德带进屋内的访客,古斯塔夫就算没有好感也不会有攻击倾向才对,“你指的是哪位?”
“黑漆漆的那位,我不是在说港口mafia的漆黑小矮人,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啊对了!”太宰治一拍手,“芥川龙之介!”
“……?”蓝染一愣,思考太宰治言词合理性,勉强把对方的形容词跟那孩子连结在一起。
他清楚芥川龙之介身体里埋藏着具备凶性的暴躁因子,但那是非常时期,战斗中跟日常可不一样,芥川龙之介早期的攻击也都是杂乱无章,经过他的训练,保留原本的优点,会多动脑思考,将无效的动作修正后达到目的。
以蓝染对芥川龙之介的了解,的确很难相信对方会做出攻击客人的行为,毕竟芥川龙之介在他面前一直维持着矜持又顺服的印象。
“难以想像?”太宰治手肘放在床上,撑着脸颊打量蓝染的气色,“他在你面前,跟在别人面前完全是两种态度。”
“他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蓝染笑得意味深长。
“这笑容真讨厌。”太宰治挑眉,表情轻松了些,不过也只是暂时没那么沉重而已。
“太宰,下次别再对芥川说那种话了。”织田作之助一脸无奈,他双手扯住外套边缘一拉,俐落的动作摆脱衣服上多出来的皱折。
“嗯?我什么也没说~”
听见朋友装傻,织田作之助更无奈了,他不能在当事人面前继续深入讨论这个话题,毕竟太宰治惹怒芥川龙之介的话语和蓝染有关。
他费了一番功夫才打昏芥川龙之介,还差点儿挂彩,他击倒对方后,人给纪德扛走了,总不能放任对方横躺走道。
蓝染瞥了太宰治一眼,收获对方刻意做出来的无害笑容。
芥川龙之介失控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心情不佳的太宰治随意捡了几句话说,内容中提及蓝染的身体状况,芥川龙之介本就因为这个原因神经紧绷,太宰治一撩拨他就失态了。
太宰治用人间失格抵消芥川龙之介的第一波攻势,然后再对方接着使用异能前拔腿就跑,不仗义的把同伴丢在后面。
他信任织田作之助的实力,不认为对方会输,再者,太宰治判断纪德不可能一直袖手旁观,芥川龙之介太超过他应该就会出手,也有可能是织田作之助自己摆平。
太宰治回想芥川龙之介当时的神情,简直像是感觉到主人快要离开的狂犬,渴望着即将松开的项圈再次锁紧,仇恨这个不公的世界,想要发泄却又无所适从。
……何其可悲,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织田作之助和蓝染聊了几句,他见蓝染表情正常,没有不舒服迹象,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织田作,可以给我一些时间?”
织田作之助了然的点头,主动走到房间外,体贴地带上门。
房间恢复寂静,蓝染低头注视太宰治的双眼,磁性嗓音温和平稳。
“你想和我说什么呢?太宰。”
想说的话很多,到了这时候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太快了。”太宰治嘟囔了句,他俯身趴在床上,浏海滑过额头,黑色发丝散落在纯白的被子上。
“嗯?”
“我是该羡慕你呢?还是该感慨世事无常?”
太宰治垂下眼睫,视线没有焦点,他身体处于完全放松的状态。
——在死亡面前,众生平等。
生命循环便是如此,无人可置身事外,诞生于世的那一刻起,就正式加入旅途终点是消亡的大部队。
死亡是公平的,对所有人来说都是。
蓝染了解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突然造访的理由,他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对他而言只是一个过程,离开这个世界、无关痛痒的形式。
但对那些在乎他的人来说显然并非如此。
“曾作为一名黑手党的你应该明白,你也是,作之助也是,怎么还为了这件事特地来找我?”
对于蓝染的不理解,太宰治没有过于激烈的情绪反应,来之前他就猜的到对方的反应。
这个男人就是这样,用铁石心肠来形容都不为过……嗯,不过这也是对方吸引人的特质之一。
“知道是一回事,接受又是一回事。”
蓝染跟我不一样。太宰治心道。
他们有着根本上的不同,蓝染对死亡的态度是淡然的、豁达的,似乎接受了已经预见的未来,但是他却一直陷在与自己争论的死循环中,找不到解脱的方法。
活着真的好难啊……
“人们老是对心存死志的人说:想像那些让你感到开心的回忆,想像一些美好的事情,不要沉浸在痛苦的情境。”
“但企图捕捉事物的美好,努力去展现它原本的美好,这太过幼稚、太欠缺琢磨。”
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有时还会被幸福所伤。
太脆弱了,不管是他,还是人类。
太宰治有意识的把自己排除在人类这个群体之外,世上有形形色色的不幸之人,不夸张地说,世上大多数人都是不幸的,但他们可以堂堂正正地向这个世界抗议自己所背负的压力。
他曾多次期望有人能结束他的生命,甚至寻找让自己满意的自杀方式。
太宰治身上背负着许多问题,这些一条又一条的线纠结在一起,形成难以解开的死结。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理解他的人,但是这个人却……会早他一步告别这个世界。
对太宰治而言无疑是痛苦的,即便他没有表现出对应的情绪。
“太宰。”蓝染伸出微凉的手抬起青年的下颚,那是已脱离健康状态的不正常体温,”你这副模样,就像在对我说“请救救我”。”
“那你会吗?”
太宰治以往从不向人倾诉,他有跟织田作之助提过几句他追求的自杀方式,也展示过他最喜欢的那本“完全自杀手册”,但更深入的通通不提,那是因为遇见蓝染之前,他总是认为向人诉苦不过是徒劳,与其如此,不如默默承受。
“我能教你你想知道的事情,前提是你认为自己需要。”
太宰治张了张嘴,蓝染却出声打断,用一种无奈的包容语气低声道,“但是别问我什么是爱,唯独这个观念我无法回答你。”
“连你也不知道吗?”
“应该说,每个人对于这点的判定都有所不同。”
“好吧——”太宰治叹了口气,精神不知怎么的回复了丁点儿,或许是因为他发现最完美的人也有无法掌握的事。
“你的那些同伴们呢?你从他们、从作之助身上学到了什么?”蓝染纯粹好奇地问道,他确实想知道那些人能做到什么程度,对于影响他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唔,大概是……各种搞笑的姿势?织田作的话……如何抚养孩子长大?”
“……”
虽然知道太宰治是故意的,但这个总结……
蓝染初次对太宰治加入武装侦探社这个决定感到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