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家村是以侗族为主聚集的村落,村中的房子以形式不同,大概可以分为以窨子屋为主的下寨,以及以吊脚楼为主的上寨。
窨子屋是侗族的传统建筑,在木质结构的屋子外面,砌有较高的砖石围墙,还有高高的马头墙,既放火又防盗,只有比较富裕的人家才盖得起这样的房子。
而上寨则基本都是三开间、四排架、悬山顶穿斗式的二层吊脚楼。
杨福明既是里正,又是族长,在村中说一不二,十分有威严。
他很快就将住在村东头吊脚楼的村民召集起来,让他们今晚先分散到其他人家中暂住,将房子腾出来给厉子安一行人临时借住。
村东头的吊脚楼是村里最新的,看起来应该是近几年新盖的,也是离村庙和大塘最远的。
村民们都十分听话地离开,但几乎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什么包袱。
沈天舒以为他们是带着家里值钱的东西,所以也没过多留意。
倒是明卉往上走的时候脚下一滑,撞到了一位正准备下去找住处的村民。
“对不起,都是我不小心。”明卉急忙道歉,蹲下身想帮对方捡起包袱。
不料对方却也着急忙慌地蹲下身,抢着要自己捡。
二人各自抓住了包袱的一个角,直接把包袱扯开了,一个刷着酒红色底漆,口歪眼斜表情诡异、青面獠牙的面具从包袱里滚落。
“啊!”明卉被吓了一跳。
村民急忙捡起面具,塞进怀里,快步朝山下走去。
杨福明站在一旁,微微蹙起眉头,表情有些难以名状。
沈天舒见明卉被吓到了,解释道:“那应该是侗族傩戏用的面具。”
杨福明没想到这位一直戴着面具的小娘子还知道这些,颇有些意外。
“这位娘子说得没错,的确是傩戏用的面具,这位姑娘不必害怕。”
待村民都陆续离家之后,杨福明带着众人大致看了一下村东头各家里面的布局,十分热情地说:“大家不用客气,自行安排住处便是,屋里的锅碗瓢盆、柴米油盐还有灶间晾晒的腊味,只管随便取用。”
不过临走前,他还是再一次强调道:“大家不要嫌老头子我啰嗦,必须提醒你们的一点就是,天黑之后把门窗都关好,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门!”
众人虽然不解,但也明白入乡随俗的道理,全都满口答应下来。
待杨福明离开后,厉子安立刻安排人去劈柴打水,准备晚饭。
他们自己本就带了干粮,从矩州一路过来还没吃完。
范昱如这次带人来接,更是带了双倍的粮食。
所以只需要从村民家中取用些柴火即可。
饶是如此,厉子安依然吩咐,不管用了什么,都要记得给村民家里留些银钱,切不可白拿白用。
随从兵士们各自找好住处,放下行李,就分工合作开始准备晚饭。
而村东头最大的一栋吊脚楼,都被他们绕开,自然二人就留给了厉子安。
厉子安把沈天舒主仆安置在二楼,自己跟范昱如则瓜分了一楼的两间卧房。
不多时,杨福明兴许是怕厉子安一行人不好意思吃村民家里的东西,特意又派人送了些刚从地里拔的青菜和一篮子的鸡蛋过来。
这回厉子安没有拒绝,只是坚决给了银子。
这些天都在赶路,大家基本都是啃着干粮对付过来的,如今看到新鲜的蔬菜,竟比看见肉还馋。
晚上,就着鲜甜清爽的蔬菜蛋汤,大家吃得都挺舒坦。
眼瞅着外面天色渐晚,厉子安便吩咐众人赶紧收拾好东西,各自回房。
每个吊脚楼内留两个人轮流值夜,但是一定要牢记杨福明的叮嘱,不许出门。
明卉烧了两壶开水,兑得温度正好,让沈天舒擦了擦身子,又热乎乎地泡了泡脚。
赶路途中难得能有这样的享受,沈天舒身上清爽了,泡脚也泡得十分解乏,晚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夜半时分,皓月当空,
原本十分寂静只能听到夏虫吟唱的村落中,突然嘈杂起来。
还响起一阵诡异的鼓点,声音并不大,带着独有的节奏,一锤、一锤,好似全都落在心里,敲得人怪心慌的。
原本睡在外间的明卉也被吵醒,摸着黑儿,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想看看沈天舒有没有受到影响。
沈天舒怕吓着她,在她还离着老远的时候就开口道:”掌灯吧,我也醒了。”
明卉掏出火折子,点燃了里屋桌上的油灯,裹紧自己身上披着的外衣道:“外头也不知干什么呢,这鼓声听着怪渗人的。”
“兴许是村子里什么特殊的习俗吧!”
沈天舒前世走南闯北走的地方多了,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尤其明白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一定要尊重当地人的习惯,否则很容易引发不必要的矛盾和冲突。
“里正不是说了,晚上不管有什么声音都不要管么!”她说着,伸手掀起被子,招呼明卉上来道,“两个人一起睡就不害怕了。”
主仆二人挤在一个被窝里,的确好像安心了许多。
但是还不等两个人重新进入梦乡,外面的嘈杂声就越来越大,楼梯处也传来咯吱咯吱上楼的脚步声。
明卉大着胆子问:“谁啊?”
“潼娘子,看到楼上掌灯,想来你也被吵醒了,所以我们上来看看。”范昱如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
沈天舒起身穿上外衣才让明卉去开门,门外站着厉子安和范昱如两个人。
沈天舒把人迎进外间问:“你们也是被鼓声吵醒的?”
“这鼓声感觉怪怪的,让人很不舒服。”厉子安皱眉道。
范昱如也点头附和道:“这村子着实古怪,此时外面有许多戴着面具的人,做着奇奇怪怪的举动,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你们出去看了?”沈天舒惊讶地挑眉。
“那倒没有,但是这吊脚楼本就四面漏风,根本用不着出去,透过窗户缝儿就能看清村里的大部分地方。”
沈天舒闻言,转身走到窗边,透过几乎两指宽的缝隙,借着天上银盘似的月亮,一眼就看到村庙门口的平地上,几十个头戴色彩艳丽、表情诡异夸张的面具,身穿类似戏服模样的人聚在一起,在月光下跳着动作诡异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