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他俩是喝多了,几步上去,一把扯下我弟脸上的面具,然后我就被吓一跳。
“他的样子真的特别骇人,眼睛里几乎看不到眼白,乍一看全都是黑眼球。”
杨福明回忆着当时的情况,依旧觉得十分恐怖,身子微微颤抖,面部肌肉都痛苦地不住抽搐。
“我当时只想着赶紧把人拉回家再说,没想到原本根本没有我力气大的人,那天晚上竟然力气大得惊人。
“最后我叫了好几个人一起上去想将他制服,他却拼死挣扎,最后硬掰到胳膊骨折也不肯就范。
“我这会儿就越来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心想他该不会是冲撞了什么吧?
“当时谁也弄不住他俩,无奈只能由着他们在村庙前折腾,想等天亮之后赶紧找村里的老人儿们过来帮着看看情况。
“谁知道天一亮,两个人就立刻不折腾了,放下手里的东西,直挺挺躺在地上进入了梦乡。
“我过去把两个人叫醒,发现他们对昨晚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我弟这会儿才开始抱着断了的胳膊叫疼。
“直到那个时候,我还只是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毕竟我们生活在山里,也经常会有精怪迷人心窍的事儿发生,一般吃几天安神的药,或者是找人烧点纸化解一下,很快就会好了。
“村中的老人听说了二人的异状之后,也跟我的想法差不多,给二人喝了符水,以为不会有事。
“我们所有人,当时都没能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程度。”
杨福明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继续道:“当天晚上,我特意没睡,一直守在我弟床边。
“他开始睡得还挺安稳,甚至还打着呼噜,除了手臂骨折之外,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到了半夜,他却突然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来,顶着两个跟黑窟窿似的眼睛下地,再次翻出傩戏的戏服和面具,穿戴整齐后来到村庙门口。
而昨晚那个敲鼓的人,早早就在那儿等他了。”
让杨福明十分诧异的是,今晚一起过来跳傩戏的,又多了两个。
所有人的表现就跟杨福明的弟弟一样,做着诡异的动作,变得力大无穷,而且怎么叫都叫不醒。
就这样一直跳到第二天天亮,所有人便如头一天那样,突然间到底昏睡,被叫醒后对之前发生的事一问三不知。
这件事虽然着实诡异,但当时杨明富和村里人其实都还没有太过担忧。
只是半夜出来跳傩戏罢了,除了诡异的鼓声有点扰人清梦,其他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危害。
不过很快,杨福明就不这样想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几乎每天都有新的村民加入跳傩戏的队伍。
杨福明的弟弟也在某日半夜跳傩戏途中突然暴毙。
他的死仿佛是一个更加恐怖的开始,自从他暴毙之后,短短几日内,又有村民半夜暴毙。
恐怖的氛围在村中蔓延开来,百姓人心惶惶,担心不已。
为此,杨福明忍着失去弟弟的悲痛,与村中几位辈分高的老者商议之后,破例在非年非节之时开了村庙,带领全村百姓祭奠祖先、祈求庇佑。
可这所有的一切,都没能起到任何作用。
“从我弟弟过世开始,到现在半个多月,村中已经死了六个人。刚开始村里人都很恐慌,如今却仿佛都麻木掉了。
“甚至还有人在私下里说,这是上天在惩罚我们村子里不够虔诚的人,待这些害群之马都死了,我们的日子就会过得比现在更好。
“所以现在村里人对这些半夜出去跳傩戏的人都十分排斥,觉得他们是坏人,见到了即便不口出恶言,也会避之不及。”
杨明富说着又深深叹了口气道:“村里出了这样的事儿,我原本是不想收留你们的。
“但一来跟严老弟有交情,二来看你们人多马多,周围近处也着实没地方投宿,这才答应下来,还特意叮嘱你们晚上不要出去,没想饶是这样还是没能避免,真是太对不住你们了……”
厉子安听得眉头紧锁,这种事着实太过蹊跷,他也从来都没遇到过。
如今该怎么办,当真半点儿头绪都摸不着。
不过当着杨福明的面,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点点头道:“杨里正,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再多留宿几日了。”
杨福明没想到事情都说开了他们居然还不赶紧离开,还敢继续住在这里。
“这……不是我想撵你们走,如果你们自己不害怕的话,想住多久都没问题。”
杨福明离开之后,厉子安才问:“这件事,大家怎么看?”
范炳荣之前已从儿子口中听说了沈天舒的猜测,如今把当年之事跟刚刚杨福明说的话两相映证之后,面上一片愁苦。
这件事如果传出去,那瑞亲王府的处境只会更加岌岌可危。
范炳荣忍不住想,实在不行,就带兵来围了这里,即便豁出芦家村的所有人,也要把这件事控制在这一个村子范围内,绝对不可外传,也不能放任其继续扩散下去。
厉子安却没有先问他的意见,而是扭头看向沈天舒问:“潼娘子可有什么想法?”
“虽然之前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但是当年曾看过姜神医的手札,其中有对前朝那件事的猜测。
“姜神医认为,与其说是巫蛊作乱或天神降罚,其实众人的表现更像是癫狂之症。
“狂病者,时常会做出毁物伤人,裸|体狂奔,不避亲疏,甚则持刀杀人,逾垣上屋,多怒不卧,高歌大笑等异常举动,属于肝、心胃痰火壅盛所致。
“昨日我给石涛诊脉,他的脉象就隐隐有肝气郁结、心窍昏蒙之相,虽然不明白为何这些人都半夜发病,天亮即愈,但是试试理气解郁,清肝泻火,镇心涤痰,调和阴阳之法,即便不能立时痊愈,至少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沈天舒说完,犹豫片刻,又补充了一句道:“不知村中暴毙的村民是否全都下葬,如果能够看一看死者的尸体,说不定也会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