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仲磊一大早就被告状的鼓声吵醒了,听说原告是抬着尸首来告状的,起床气登时消散殆尽,一骨碌爬起来,洗漱一下,换上官服就直奔前衙。
刚刚得知巡抚大人已经快到湖广了,此时可不敢有任何怠慢。
更何况是人命关天的案子,更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行。
但是到了公堂之上,听原告说明情况之后,沈仲磊就有些无语了。
“你既然都说人是自尽的了,又不是病死的,这与潼娘子有什么相干呢?”
王嬷嬷却振振有词道:“潼娘子见都没见过刘氏,便对我们夫人说她有病,说我们少爷生病也是因为吃了她的奶|水。
“夫人听信潼娘子的话,回去之后不肯再让刘氏喂养少爷,又请了一位新的乳母回来。
“刘氏一来觉得自己被主家嫌弃,二来又担心自己真的有什么毛病,接连几日都食不下咽、睡不安寝,最后还是寻了短见。
“如果潼娘子一开始就给刘氏看病,人就不会想不开了,怎么能说与潼娘子无关呢!”
沈仲磊被她这番胡搅蛮缠的说辞弄得头疼,刚想说几句把人打发了事,却听门外有人应声道:“王嬷嬷此言有理,身为大夫,理应治病救人,怎么能将病人拒之门外?
“这位潼娘子,即便不是直接的凶手,也是间接致人死亡的罪魁祸首。”
沈仲磊闻言皱眉,刚想斥问什么人敢在公堂上大放厥词,就看到来人一身正二品的官服加身,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赶紧咽了回去。
因为咽得太仓促,他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了几声才勉强能说出话来。
沈仲磊赶紧起身来到前面道:“下官沈仲磊见过大人,不知大人到访,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他一边说话一边心下暗道,这应该就是之前范昱如说的巡抚大人了吧?
看出沈仲磊根本不认识来人,对方身后登时有人上前介绍道:“我家大人是督察院右都御史,钱泊鑫钱大人,此番奉皇命,巡守西南和湖广地区。”
“原来是钱大人!”沈仲磊急忙再次行礼,“下官早就听说过钱大人,仰慕已久,今日终于得以面见大人,实在是下官的福气。”
沈仲磊一方面庆幸自己之前已经叫人将城里都清理了一遍,不然肯定被弄个措手不及。
一方面心里却又忍不住担心,巡抚替皇上巡守四方,本来就已经有皇权护体,更不要说来的人本身就是位二品大员。
听他刚才的话,可不像是讲理之人,倒更像是冲着潼娘子来的,实在是让人头大。
钱泊鑫也不管沈仲磊在想什么,直接道:“俗话说得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没想到我刚到就碰上案子。
“不知沈大人可否在旁边帮忙加个座位,让我旁听一下?”
这话看商量,但其实没给沈仲磊任何拒绝的余地,因为还不等沈仲磊说话,钱泊鑫的手下就已经搬了桌椅上来,安置在沈仲磊官椅的东侧。
沈仲磊只能笑道:“能得钱大人的教导指点,是下官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平日请都请不来呢!”
钱泊鑫却一摆手道:“诶,谈不上教导指点,只是这一路听到不少老百姓对沈大人的赞誉,所以我想再看看沈大人是如何断案的,学习学习。”
沈仲磊听了这话,额头上的汗哗哗地往下流,心道这位钱大人该不会早就盯上自己了,所以才专门来寻自己的错处吧?八壹中文網
但是想归想,钱泊鑫都已经落座,他也没法再说什么了。
当然,就算钱泊鑫还没落座,他也没有拒绝对方要求的勇气和能力。
沈仲磊没说话,钱泊鑫却有话说:“接下来是不是该去传被告到堂了?
“正好,鲍亚新,你跟着去一趟,看看是什么情况。”
沈仲磊之前根本没有要传潼娘子到堂的想法,毕竟从王嬷嬷的一面之词都可以听得出来,这件事根本赖不到潼娘子身上。
但是钱泊鑫这样一说,相当于越殂代疱,替沈仲磊下了命令,不管他想不想,也只能派人去一趟了。
“乔硕铭,你带人去一趟医馆,请潼娘子过来询问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沈仲磊说着,还冲乔硕铭使了个眼色,希望他机灵点儿,能领会自己话里的意思。
乔硕铭从一个“请”字就领会到了沈仲磊的态度,但他只是个小小的差役,根本不敢管也管不住鲍亚新,到了医馆之后只能拼命地打圆场,最后还被鲍亚新逼着跑到一趟瑞亲王府找人。
站在瑞亲王府门口表明来意的时候,乔硕铭嗓子发紧,腿肚子都快要打哆嗦了,生怕直接被人给打出去。
好在亲王府的侍卫都训练有素,非但没有为难他,还直接帮他进去通传。
鲍亚新见状,笑着拍拍乔硕铭的肩膀道:“你看,本来就是很正常很简单的事儿,就算是亲王府,也不能包庇犯人不是。”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门内突然传出一个清亮的女声道:“案子还没开堂,原被告尚未见面对证,知府大人更未曾断案,何来的犯人?”
鲍亚新被这话噎了一下,还不等组织好语言反驳,就见门内走出一名身材纤瘦的女子,虽然戴着面具,但是一双眸子黑沉水亮,薄唇轻抿着,小巧的下巴弧线优美。
旁边的乔硕铭见到来人立刻上前一步,打招呼道:“潼娘子,打扰您了!”
“无妨,配合府衙查案是应该的,即便是亲王府的人,也不能搞特殊不是么!”
范昱如紧随着沈天舒走出王府,说这话的时候看都没看鲍亚新,却也字字句句都是在针对他刚才的狂妄之言。
“范公子!”乔硕铭看到范昱如也一并出来,心里登时一松。
听他这话分明是把潼娘子直接当做了瑞亲王府的一份子,看样子是打算把人护到底了。
这样一来,今日在公堂之上,就相当于是瑞亲王府跟钱巡抚之间的较量,沈仲磊身上的压力无形中就减轻了一大部分。
鲍亚新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此时再解释反倒落了下风,于是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道:“口舌之争没有意义,是不是犯人,审上一审就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