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漪原本极轻松地靠着桶壁,闻言登时一个激灵直起身来。
“你说什么?”
那侍女继续道:“巡逻的侍卫发觉袁姑娘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眼下已经派大夫去诊治了,姑娘还是快些去瞧瞧吧!”
沈清漪甚至来不及回答,便急匆匆从水中走了出来,随手从屏风上拿起衣裳胡乱穿好便要出门。
她关心心切,一时间并未察觉到异常,知道她的手抓住槅扇的刹那她才猛然停住。
照理说若是有客人忽然出了事很少会立刻惊动其余客人,为的便是不引起恐慌,让其余客人也害怕,一般唯有将事情都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了以后才会告知客人,更何况她一个女流之辈又不能做些什么,叫她去又能做什么?
才意识到这一点,她忽然听到身后的雕花窗搭子发出了清晰的“啪嗒”一声。
有人进来了!
她的冷汗顺着面颊流了下来,一只手及时在她呼救之前捂住了她的嘴。
有人贴着她的耳畔轻声道:“沈姑娘,我劝你最好别喊出来……”
沈清漪因惊惧而手脚冰凉,却不敢激怒对方,也只得慢慢地转过头去……
门外的侍女听到屋里传出微弱的异声,又见沈清漪半天没出声,不由担忧,便复又敲门,皱眉询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屋中似是有人咕哝了一声什么,紧接着便传来了沈清漪的声音。
“我没事,只是我衣裳不小心掉进了浴桶里,湿透了,估计一时半会儿走不开,你去告诉王爷一声,再去帮我取些换洗衣裳过来了吧,我晚些再去看袁姐姐。”
因着沈清漪的声音如常不见异样,那侍女便未曾怀疑,道了一声“是。”后便离去了。
侍女来到门前,同正在门口等待的人说明了缘由,那人的脸低着头埋在灯笼照不见的阴影之中,闻言便咕哝了一声:“知道了。”
接着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了。
转过身去的刹那,握着灯笼柄的手便骤然收紧,灯笼柄竟生生被掰断了。
而此刻,屋中。
沈清漪惊魂未定地抱着被子缩在床角。
她指着面前坐在八仙桌旁淡然喝茶,生得超凡脱俗的俊美公子,红着脸,连说话都是结巴的:“你你你……你竟敢夜闯闺房!流氓,登徒子!”
楚峥越欣赏着手中半透明嵌金丝琉璃杯盏,神色倒是悠然:“怎么,敢穿成那副模样出门,却不敢这一身与我坦荡相对?”
沈清漪气结:“谁要穿成那样出门啦?你别诬陷我,我……我只是……”
她绞着手指,心中暗道自己面对旁人不修边幅些就算了,反正她自信自己美貌过人,又是堂堂太傅嫡女,身份贵重,即便是衣饰粗糙些也并不担忧旁人轻贱。
然而现下她脂粉未施,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被旁人看见顶多笑上两句衣着不整,可她的目的是想要让楚峥越拜倒裙下,这幅尴尬模样又怎能被他瞧见?
她想到此,不由又费劲巴力地扯了扯床帐,直到将自己整个掩藏其中。
然而落在楚峥越的眼中,却隐约可见床帐之后榻上少女身姿绰约,削肩细腰如轻拂弱柳,长发如瀑,脂粉未施却有种出水芙蓉之感,床帐垒落却偏生更添朦胧之感,心头不由涌起丝丝荡漾,渐起涟漪来。
楚峥越不动声色地倒了一杯浓茶大口饮下。
待床帐撂下后沈清漪便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我还没问你呢,你大半夜的潜入我房中做什么?若被我哥哥瞧见,小心他打断你的腿。”
楚峥越撂下手中杯子,道:“若非我过来阻止了姑娘,只怕沈姑娘此刻应当已经如袁姑娘一般下场了。”
沈清漪道:“你什么意思?”
楚峥越道:“姑娘的聪慧通透是世人皆知的,难不成还想不出这个道理么?”
沈清漪虽察觉了方才那前来禀告袁晚宁受伤之事的小厮有异,却因楚峥越的到来而未曾来得及细想,此刻冷静下来,便发觉了事情的异常。
袁晚宁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遇袭?且以她女中豪杰的本事,又有谁会让她毫无防备,以至于会将她重伤?!
随着线索的串联,与此事有关的思路亦逐渐清晰。
只怕是那贼子见她的住处里三层外三层封得是铜墙铁壁,便生出了引蛇出洞之心,又因那日在太傅府中同袁晚宁的交手而对袁晚宁生了怨恨,因此才将袁晚宁骗走趁其不备而重创与她,再趁乱假扮小厮前来此地告知袁晚宁受伤之事,以此来将她骗出铜墙铁壁之中。
这是何等阴毒的计谋!
沈清漪得到这个答案也顾不得旁的,“嚯”地便直起身来,怒道:“就因要将我引出去,他便对袁姐姐下了手?!究竟该是何等凉薄无情之人,竟会做出不惜迁怒他人只为引蛇出洞之事?!”
她手握成拳,惊愕,心痛,悲凉,愤怒交织于一处,便恨不能立即将这为非作歹之人揪出,将这贼人五马分尸,挫骨扬灰,方才可解心头之恨!
虽隔了床帐,但因着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楚峥越还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便道:“我来此,便是看到袁晚宁受伤之事而猜测到恐有人对沈姑娘不利,又怕惊动旁人,反而会有人借机生乱。”
他转过身来,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隔着床帐打量沈清漪,道:“一向听说沈姑娘聪慧,今日一见果真不假,仅凭方才我现身房中便定下惊魂,稳住了门外等候的侍婢,又迅速想出应对之策,的确是百闻不如一见。”
沈清漪闻言嘴角不由垮了垮。
她气不过楚峥越一副预料一切的模样,不由“嚯”地站起身来,口中道:“你以为我只预料到了不成?告诉你,就算你今日不来,方才出门之前我便一早意料到了门外之人有猫腻之事,我的聪慧之名,可从不在你之下!”
她怒目而视着楚峥越,心头不知从何处来的气,莫名地一心想要将楚峥越比下去。
却见楚峥越望着她的目光微怔,连耳尖都肉眼可见地漫上了一抹红色。
接着,他便轻咳一声,有些别扭地别过了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