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漪脑中嗡嗡作响。
她看着轻罗的嘴一张一合,方才轻罗所说的话如惊雷一般后知后觉地响起。
她顾不得旁的,推开搭在身上的棉被不管不顾地冲出了门去。
——临江王府的三位爷昨日追赶逃兵时不慎中了敌军的埋伏,被引入雷区,听闻被炸得血肉模糊,尸骨无存,楚家二爷和三爷如今也是下落不明,此事已传入京中,王爷王妃大哭一场,如今消息只对郡主封锁,奴婢偷听到了宫中传给蜀王和太子的圣旨才知道,郡主,眼下究竟该如何是好?
沈清漪双目湿润,双唇不住地哆嗦着。
被引入雷区……被引入雷区?!
她那日给沈经年的西辽地图上明明明确标注了前世西辽设下陷阱之地,若是看到了地图,楚峥越又怎会误入雷区?!
沈清漪面无血色,径自冲向了沈经年的住处之中。
沈经年正在盯着门外发呆,沈清漪忽然的闯入毫无征兆,他不由吓了一跳,见是沈清漪,他便疑惑道:“阿瑶?你这个时候过来是做什么,大冷天的挂一身汗,别再冻坏了身子。”
沈清漪没有理会他的询问,只是一个箭步上前,双目猩红地逼问道:“二哥,你当真……未曾将我给你的地图送给楚三爷?!”
沈经年怔了怔,显然未曾想到沈清漪这个时候造访是询问这个,不由眼带怒意地甩开沈清漪的手,道:“事情已过了这么久,你这个时候却因为此事来质问我?沈阿瑶,我是你亲哥哥!你竟为了个外人这般同我说话?”
沈清漪闻言便瞪大了眼睛猛然向后退了两步。
他这话无疑是在默认她方才的质问。
沈清漪摇着头,脑中不断盘旋着方才轻罗所说的话,双目发直,口中不断地痴声呢喃着:“楚峥越死了,楚峥越怎么会死……”
巨大的哀伤将她所包拢,耳中不断鸣响,沈经年看着她这副样子不由吓了一跳,连忙抓住她的肩头摇晃着道:“阿瑶,你怎么了,你别吓哥哥!阿瑶,你快回答哥哥!”
然而他的话却被沈清漪耳中的鸣响之声尽数割除在外,沈清漪盯着他,只能看到他满面焦急之色,双唇一张一合,却一个字也听不到,她张口想要说什么,喉头却忽然涌入一口腥甜,她脸色一白,“噗”一声猛然喷出一口血来,眼前的一切便都变得模糊,最后浸溺于一片黑暗之中。
最后的意识,便只剩下沈经年吼出的那句“阿瑶——!”在耳畔回荡。
……
沈清漪猛然睁开眼睛。
却又一次是熟悉的满目混沌。
她环顾四周,伸手去抓,却冷不丁触到一块冰冷的石板,她小心翼翼地抚摸,却只觉自己所处之处分外窄小,正如前几次那莫名而来的恐惧,她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浑身便忍不住地颤抖战栗,像是有什么不愿意想起的回忆在被强行唤醒。
“……圣旨……谦……后……”
石板之外好像隐约有什么声音。
沈清漪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石板上,仔细聆听石板后的声音。
说话的显然是个男人,只是那声音比起寻常男子要尖细五分,显然是个太监,他提高声调,一字一顿,应当是在读着什么。
“……今先帝魂魄不宁,事关永昌国运,朕心难安,谦宜皇后沈清漪,柔慧恭顺,母仪天下,自请殉葬为先皇祈福,孝心可嘉,特赐谥号恭顺,与先皇同葬,钦此——”
沈清漪听得险些将舌头咬断。
殉葬?
即便是前世,她也是赵宪的皇后,为先皇殉哪门子的葬?若由她殉葬,岂不乱了伦理?!
儿媳与公公同陵而葬,是何等荒唐?!
她不解,更是不愿,便不管不顾地猛然敲打起石壁来,边砸边用尽全力地嘶吼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谁自请殉葬,我看你们这群糟了瘟浑身长疮不当人的王八蛋才殉葬!放我出去!我非要宰了你们不可,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她仗着是在梦里便用了十足十的力气,砸的那石板咚咚作响,却不知外头能不能听到,她只是不住地叫嚣,便未曾发觉一墙之隔的外面所发出的声声惨叫。
她不住地敲打嘶吼却也只是徒劳,终于她嗓子喊哑了,手臂最后的一丝力气也被抽干,手掌手侧都被擦破,血浸湿了她的衣袖,她无助地缩在角落,直到一抹光忽然照在她的眼上。
正如那日在玄武山地道一般。
逆光而站立的男子浑身浴血,可他身上却无一丝伤疤。
他站在唯一的光中宛如神祗。
他冲着她伸出手。
“阿瑶,我来救你了。”
随着这句话,他身后那片光骤然放大,晃得沈清漪眼前暴盲,她想看清楚那男子的模样,却连睁眼都是奢望。
那束光源越来越小,如永远追不到的天边的太阳一般,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沈清漪不管不顾地追赶着,她执拗地盯着那束光,甚至没有来得及去想自己为何会对那束光华分外执着。
眼瞧着那抹光即将消失,沈清漪不管不顾地去伸手一抓,意料之中地扑了个空。
再睁眼,却是熟悉的天青色床帐。
香炉升腾而起的袅袅烟丝散发出浓浓安神香的味道,床边一个男子正在投洗着热毛巾,另一个少年正撑着额头,颇为苦恼的模样。
沈清漪坐起身来,听到声响,少年便转过头,见沈清漪醒来顿时面露喜色,方才的阴霾便一冲而散了,口中道:“阿瑶,你总算是醒了。”
沈清漪定睛一看,坐在床边的人是沈经年倒不是什么奇事,投洗热毛巾的却是沈忆年。
沈清漪一见他在这不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心道难不成自己还在梦中,远在烟庆府的大哥怎么会在这里?
正满脑子糊涂着,一抹紫色倩影也迈步入门来,见沈清漪醒来,那身形高挑的紫衣美人便笑道:“阿瑶醒了?你这丫头昏睡好几天,可把经年吓坏了。”
见袁晚宁也在,沈清漪便更是糊涂,坐起身子一看,却见窗外白雪皑皑,而此刻身处的却正是自己在沈府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