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正要吩咐什么,见沈清漪神色倦怠,便询问道:“困了?”
沈清漪张口正要说什么,却在出声的前一刹那反应过来,连忙摇了摇头,做出诚惶诚恐之态。
赵旭嘴角微扬,笑道:“也罢,你去替朕倒杯茶来就歇下吧。”
沈清漪简直想冲着上苍磕个头。
她只觉这辈子从未这般难熬过。
她为赵旭倒了茶来,赵旭自顾饮下的空档,她便告了辞。
门外,她捶了捶有些酸疼的腿。
在赵旭身边可比柳嫣身边难熬。
幸得她只是个磨墨的,伺候赵旭的起居还轮不到她,也不必为难她被迫在赵旭跟前继续强颜欢笑。
她来到住处,原想坐下歇息片刻便就寝,然而眼皮却是越来越沉,就这么深深睡去了。
月已中天。
有人悄然入梦。
略带薄茧的手抚上沈清漪的脸,紧接着就是蜻蜓点水,浅尝即止的一个吻。
沈清漪困倦不已,却被那抹寒意所惊醒。
她察觉到了唇上的温度,如被惊醒的小兽,下意识地将那人推开,那人被推了个踉跄,却盯着她,抿唇微笑。
看清眼前人,她却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大半年的艰辛在这一刹那如过眼云烟般消散。
留下的唯剩满目的清泪在面颊划过。
男人笑着为她拂去泪花。
沈清漪只是愣愣地发着呆。
边疆的风雪未曾打落他丝毫的英姿,反而更为他添上了野性的俊美。
沈清漪近乎窒息。
九月分别,我几乎无法抑制对你的思念。
战场厮杀之间,你可曾也有想起我?
——我的,摄政王殿下?
千言万语卡在喉中,让沈清漪几乎无法思考。
反应过来时,她已将眼前的男人一把抱住。
她原以为再见楚峥越必然有无尽的话要说,可到头来,说出口的竟唯有一句:“你瘦了。”
不过短短的三个字,她却说得泪眼涟涟,似是恨不能将楚峥越融入骨血。
楚峥越抚着她的长发,唯剩满目温柔。
“见我不该高兴么?你哭什么?”
沈清漪颤着声,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我高兴啊,我自然高兴。”
“我的……摄政王殿下。”
她捧起楚峥越的脸,狠狠吻了下去。
这一吻带着掺杂着泪,交缠间带着苦涩,却被另一种更为甜蜜的情绪所替代,直到如火如荼,仿佛再也不肯松开片刻。
楚峥越察觉到了她缓慢却坚定的攻势,身子不由微微一僵,连忙推开沈清漪,眼中微闪,轻声唤道:“阿瑶……还不行……”
沈清漪仿佛牵扯救命稻草一般去挽他的手。
“楚念遥,别离开我……”
然而,她却只能在此刻的楚峥越眼中读出克制两个字。
“对不起。”
他轻声。
还没等沈清漪反应过来,便是眼前一黑。
再醒来,天色已大亮。
她脑中混沌,清晰后才想起昨夜不速之客的夜半造访。
她连忙掀开身上的被子跳下床。
可屋中摆放整洁,地面亦是未有丝毫风雪停留的痕迹。
昨夜温存,竟只是黄粱一梦么……
沈清漪只觉浑身的力气都仿佛在刹那间被抽走。
她失魂落魄地坐回床上。
片刻后,她抱着双膝,将脸埋在其中。
接着,便是压抑不住的泣不成声。
……
待赵旭下了朝,她便依旧伺候在御书房。
赵旭为人狠毒,却是个勤政的,每日里批阅奏折直到深夜,依旧是沈清漪伺候在侧。
说来也怪,虽说他将沈清漪从柳嫣身侧要了来,却只字未曾提过从前的沈清漪半句,只是半月的工夫也未曾前往后宫。
磨墨递茶之类的琐事虽不难,却熬人得很。
每日晚睡早起,白日里也没个休息的时辰,沈清漪便一日比一日憔悴,几乎到了靠墙都会睡着片刻的地步。
那日,她抱着茶杯为赵旭沏茶之时眼皮打架,向前一栽方才惊醒,醒来一看,却见茶水已溢出了杯沿,洇湿了桌上的宣纸。
赵旭掸了掸衣裳,抬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沈清漪一个激灵,困意便被吓退,她诚惶跪地,无声地告罪。
赵旭端起她的下巴。
“你伺候周道,这些日子当差,倒是苦了你了。”
沈清漪摇了摇头。
赵旭松开她的下巴,也不叫沈清漪起身,只是蘸墨在案上写了什么,片刻后他才站起身来,唤道:“罗仁!”
罗仁进门来,道:“陛下有何吩咐?”
赵旭递给他一张圣旨。
罗仁一目十行地扫过,忽然眉梢眼角流露笑意,接着亲自将沈清漪搀扶起来,口中连声道着:“恭喜!”
沈清漪不解地望着他。
罗仁站起身来,宣读圣旨。
“宫女阿瑶,聪雅端慧,姿貌成天,朕甚爱惜,擢封为正六品嫔位,封号宜,赐居永和宫,钦此——”
沈清漪闻言不由大骇。
赵旭为何突如其来封她为妃?!
她如今不会说话,容貌亦不比从前,又刚才当错了差事,赵旭不罚她也就罢了,为何还忽然封她为妃?!
而那边罗仁已笑呵呵地将圣旨递到她手中,道:“宜嫔娘娘,接旨吧?”
沈清漪接过旨意,再三确认并非罗仁随意篡改,不由不可置信地望向了赵旭。
赵旭依旧是带着淡淡的笑意望向她。
她近乎神游地被罗仁搀了出去。
当夜,她提线木偶般地换上了偏红色喜服,坐在永和宫的寝宫之中等待赵旭的驾临。
她并不相信赵旭会驾临此处。
后宫美人如云,她如今的姿貌连柳嫣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赵旭又见过美人无数,即便她生的同从前还有几分相似只怕赵旭也下不了这个口。
只是……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合卺酒的杯子上。
即便赵旭当真想要对她如何,她也不介意提前送他归西。
直到龙凤烛被烧去大半,门也未曾被人推开。
想来赵旭今夜应当是不会来了。
沈清漪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屋中的熏香点的太过醉人,熏得她脑仁发胀。
她正要起身吹熄灯烛睡下,可起身便只觉浑身发软的厉害,竟是一个踉跄倒回了床上,连起身都做不到。
沈清漪太阳穴猛然一跳。
有人在门外,声音带笑地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