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刘伯走了,皇上才极其缓慢的将目光移到了中央的黑色的棺椁上,眼中慢慢渗出沉痛。
他一步一步走近,却连伸出手去打开棺椁的勇气都没有。
他又退回到了蒲团边,掀开袍角欲跪下,旁边的李公公吓得连拂尘都拿不住,赶紧扶着他的手臂。
“陛下不可啊!”
天子如何能跪一个臣子!
“陛下,老奴知道您心中悲痛,可如今将军已逝,您还是要节哀顺变啊……”
“节哀顺变?”皇上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拂开他的手,毅然决然的屈膝跪了下去。
“陛下!”李公公只觉得眼前一黑,急得额头冒汗,“陛下,您是天子,您怎么能跪呢?陛下……”
“天子又如何?朕这个天子,谁都留不住。”
“当初如果不是沈震,朕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何来今日的天子?”
“沈震这么多年一直恪守本分,可是朕竟然曾真的怀疑他的忠心……”
“李海,你说朕这个皇帝当的,是不是很可笑?”
李公公也冷静下来,叹息一声。
“陛下,您也有您的苦衷,您坐在这个位置上不比别人轻松,他们只看见您的光鲜,却未曾见过您背后的苦楚。”
朝堂人人各怀鬼胎,拉帮结派,天子之位坐的从来都不轻松。
陛下每晚愁的难以入眠,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罢了罢了,你出去吧,朕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会儿。”
似乎只有在这里,他尚且能得到片刻的宁静。
“陛下,宫里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太尉一直跪在那儿吗?”
太尉借机向陛下施压,如果陛下不肯同意,怕是会引得众人不满,朝堂动荡。
“他既然要跪,那就跪着,朕倒要看看,他能跪到何时!”
皇上眼底毫无波澜,闭眼道:“不用管他,便是死了,那也是他活该。”
他忍了这么多年,早就没了耐心。
“是。”
李公公识趣的退了出去。
夜幕降临,朝堂上哀声载道一片。
“这陛下简直是太狠心了,贵妃娘娘与他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他竟然半点旧情都不念。”
“我们在这里跪了这么久也不见他心软,哎。”
众人对陛下心中虽然有怨,但此刻重点还是跪在前面的太尉。
他们你推我我推你一下,谁都不敢上前劝,只能埋着头发牢骚。
“我夫人还在府中等着我回去呢!”
“我腿都快断了!”
眼看着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整个殿内都燃起了烛火,越来越多的人按奈不住。
“再等一会儿宫门都下钥了,待会儿便是想走都走不了了,哎。”
“关键是看太尉那个样子,今晚怕是还要跪整整一夜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太尉头疼,心里越发的怨恨烦躁。
“不想跪的都出去!”
一声怒呵,殿内瞬间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都没人敢起身。
毕竟他们都仰仗着太尉活着,这要是惹怒了他,以后免不了被穿小鞋。
一个个只能忍着钻心刺骨的疼咬牙跪在殿中。
直到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众人都满脸希望的看了过去,却并没有看见皇上,而是二皇子宋允晟。
看见他的那一刻,所有人先是行了一礼,随后问道:“殿下,不知陛下现在在何处?”
此时的宋允晟一身素缟,神色忧郁的走了进来。
他脸色难看的回答道:“父皇早就出宫了,现在想必正在沈将军府。”
“什么!”
底下瞬间炸开了锅,一个个都按奈不住了。
“陛下简直是太过分了!”
“他竟然真的让我等在这里跪着?他不但不去祭奠贵妃娘娘,竟然出宫去了将军府?而且到现在还没回来!”
这话显然是说给前面的太尉听的。
果然,听到这个消息的太尉放在膝盖上的手狠狠的捏成了一个拳头,锐利的双眼迸发出强烈的不满。
“陛下简直是……岂有此理!”
虽然都说端贵妃是杀了沈震的凶手,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自己女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就算他深知她的本性,也明白她心中有一杆秤,即便是要动手也绝对不会挑在这个时候!
更何况她绝对不可能畏罪自杀!
这一切说不是皇上的手笔他怎么都不可能相信!
“祖父。”
宋允晟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过来。
太尉的手被他扶着,“祖父,您快起来。”
可太尉依旧一动不动。
宋允晟叹息一声,“祖父,难道您真的觉得父皇还会回心转意吗?”
“母妃的事情与他怎么可能没有干系?祖父,其实您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吗?”
“如今母妃已经去了,跪在这里没有任何用处,我们应该为她报仇,不能让她就这么白白枉死才对啊!”
他的话让太尉脸上越发的凝重,沉默良久后终于顺着他的力气站了起来。
“你说得对,你母妃不能白白枉死!”
“陛下既然不仁,那就别怪老臣不义了!”
――
风雪呼呼的往沈鸢身上吹,她小脸被冻的通红,坐在火堆旁看着那个熟稔生火的男人,眼里闪着星光。
“阿砚,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出京城去原州的时候,也是这么冷,当时连一个热乎的红薯都很难吃到,但我却吃到了秦墨猎来的野鸡,说实话,那野鸡的滋味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很好吃很好吃。”
“也不知道这次你做的能不能比秦侍卫做的还好吃。”
她搓了搓手,满眼期待的紧紧盯着架在火上的野鸡。
鸡肉已经被处理过了,还洒上了一些香料,外皮烤得酥脆,滋滋冒油,看的沈鸢忍不住两眼放光,恨不得现在就抢过来啃一口。
宋裴砚眼睛眨了眨,很快就想起来是哪一次了。
不过……
他突然问:“你觉得那次的很好吃?”
“对呀,可好吃了,想不到秦墨的手艺也这么好,怎么,当时你没尝过吗?”
沈鸢有些疑惑,“不对吧,我们当时都有份,你怎么可能没有。”
宋裴砚扯了扯唇,心里有些郁闷。
他将烤好的野鸡取下来,整只都递给她,“尝尝。”
沈鸢迫不及待的接了过来,撕下一个肥肥的大鸡腿咬了一口,尝到味道后倏然间瞪大了眼睛,咀嚼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这……这怎么这么像!”
她一边惊呼一边像小仓鼠一样啃着鸡腿,腮帮子被腮的鼓鼓的。
宋裴砚笑了笑刚准备说什么,却不料她突然一抬眼,恍然大悟。
“难不成秦墨烤鸡的手艺是你教的?你也太厉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