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官是不成的,当铺虽然在官府都有打点,能不麻烦最好还是不麻烦。
所谓“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别进来”,不管打点的多么妥当,真到了县衙,肯定还得被敲一笔,掌柜对此非常有经验。
“道爷您这就没意思了,那东西又不值钱,何必呢。”掌柜的说道,“本当铺倒不是害怕打官司,道爷如果真这么较真,那咱们只能衙门口见了。不过我想问问两位,你们都是道士?”
“不错,道爷乃是道家鸿蒙派传人,怎么啦?”
“是这样,那买去您东西的顾客,其实最近家里不安生,所以才到处寻找能镇宅的东西。当然您那物件能不能镇宅,您最清楚不过了。我是这么想的,您两位与其有时间和在下在这里纠缠,还不如去那家看看能不能……啊,你懂的。”
秦行之眼睛亮了,师徒两个最擅长的可不就是降妖捉鬼、安家镇宅嘛。
秦寿一梗脖子:“不成,那是我师门的宝物,传了几千年了,你怎么能给我卖了呢。今天你说破大天去,我也要我家的宝贝。”
“那我没办法。”掌柜把手一摊,“您说那是你的宝贝,得有人信才行。就算到了县衙,我们顶多也就是按照作价赔偿你罢了,难道还能因为一件破东西砍头不成。您也是老混江湖的啦,衙门口的事儿应该清楚,到时候县太爷怎么判,还说不定呢。”
“你这掌柜也太嚣张了,合着我们只能吃这个哑巴亏?”秦行之见掌柜对师父很不客气,心中就有点生气了。老家伙是个拎不清的混蛋,那也只能自己欺负,别人,不行!
掌柜笑道:“你们也没吃亏呀,两贯银子我没少你的吧?”
秦寿忽然打断掌柜:“那你再给我两贯!反正你也说了,到了衙门你们也得作价赔偿。我熟悉衙门口,看来你也挺熟悉的,应该知道到时候你们的花费远远不止两贯。”
咦?
秦行之怀疑的看看师父。
老家伙虽然和自己一样对师门的道法传承不怎么信,可对那件宝贝还是很在意的,否则也不会昨天就打算赎回了。现在这么说,他什么意思,真不要了?
掌柜为难的说道:“总共卖了两贯多点,再加上保管费,我们给你两贯就亏了。”
“别跟我装,我可已经让步了,现在就看你识不识相……实话跟你说,江湖道爷这辈子就没离开过,你那些花招对我没用,咱们也别玩虚的浪费时间。”秦寿冷冷说道。
掌柜一拍桌子,吓了秦行之一跳。
“好!道爷爽快,我也不藏着掖着啦。二皮子,给道爷拿二两银子,咱们这就算两清了,道爷您说呢?”
秦寿也一拍桌子。
秦行之心说这都什么毛病呀,都喜欢拍桌子……
“道爷没意见,拿钱马上走人……对了,那个买去东西的顾客,你得告诉我他是什么人,住在哪里。”
“这肯定没问题。那顾客就住在城北,姓沈名伯毅,人称沈半城。为什么叫沈半城呢?因为他家有钱呐,能买下半个县城。他家也好找,城北最大的那个宅子就是了。”
很快,二皮子就把二两银子拿来,秦寿把钱往怀里一揣,招呼秦行之:“徒弟,走了。”
秦行之迷迷糊糊跟着秦寿走出当铺,直到离当铺老远,忍不住问:“师父,你真不要师门宝贝了。你不是说那东西比你的命都重要吗?”
“放屁,道爷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什么也不如道爷的老命重要!不过徒弟你还是太年轻了,能在县城开当铺,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真要打官司,咱们很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吧?当然,我是不在乎那破玩意儿的,主要是为了你着想,别再郁闷出个好歹的。”
“怎么能算了。你没听那老东西说吗,买去宝贝的沈半城家宅不安,这不就是我们的生意来了吗?”
秦行之听不明白了:“这跟宝贝有何关系?”
“笨,他一个凡夫俗子哪知道宝贝的珍贵,到时候我们顺便那么一忽悠,宝贝就拿回来了嘛。赚了两贯钱,还能拿回宝贝,不要太划算!徒弟,你学着点吧。”
秦行之不由得一挑大拇指:“师父狡猾。”
“这不叫狡猾,这叫运筹帷幄。”
“是,您厉害。不过现在该我出马了吧?”
“那是肯定的,打听消息的事儿就得你这个小白脸掌门去做,老规矩嘛。这事儿你很有经验,我就不提醒你了,一定要把事情打听明白,否则不好忽悠……不好给人家镇宅呀。”
“行,那你找个墙根晒晒太阳,弟子去去就来。”
……
如果三江县也有个富豪榜的话,沈伯毅无疑会高居榜首,而且还是长期性的,“半城”的外号可不是随便能叫的。
大齐朝立国二百余年,对商人不像前朝那么歧视,但最有钱的永远都不可能是商人,这是时代的局限性。当然,不经商肯定没法赚大钱,这也是肯定的。沈半城自己就不经商,也丢不起那人,不过暗地里的以手下人的名义经营的店铺数不胜数,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沈半城为什么就能这么牛?
那是因为他家学渊源,祖上曾经出过几位高官。别看现在沈家没人在朝为官,前人的福荫除非改朝换代,轻易是不会消失的。
不过大家都明白,别人的照顾终归是人情,自己当官才是最好的。
沈半城自己是没什么指望了,全部希望都放在儿子身上。
沈半城有一子一女。女儿正是二八芳华,待字闺中,小名叫“怜儿”;儿子更小,只有十二岁,但有那么一股读书的痴迷劲儿,让沈半城非常高兴,于是给儿子取名“沈学习”。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沈学习的名字由此而来,并不是沈半城恶搞,他也不是穿越众。
家里有钱,和县太爷有交情,儿子又好学,这日子不要太舒服。
可惜大约三个月前,沈家出事儿了。
先是贴身丫鬟听到大小姐怜儿的房里传出男人的笑声,大惊之下上楼查看,却看到大小姐酣然而睡,根本没有外人。接着,丫鬟痛苦的发现,几乎每天大小姐闺房内都有男人说话的声音,这可让丫鬟为难了。
禀告老爷吧,似乎有出卖小姐的嫌疑,可是不禀告老爷,万一出事她一个小小的丫鬟也吃不住呀。况且看小姐的样子,也不像是在家里藏了个男人,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丫鬟还没有决定怎么做呢,大少爷生病了。
读书能养气——当然,书看多了容易得近视眼,但这个时代的人也不懂这个。总之,大齐朝的百姓认为读书有百利无一害,没人觉得痴迷于读书会伤害身体,而且大少爷沈学习身体一直不错,按说也不该因为看书而生病。
可沈学习确实就那么病倒了,卧床不起,还经常说胡话。
沈半城大惊失色,他这辈子纳的妾不少,但估计还是因为自己不争气,直到老了老了才焕发第二春,接连生了沈怜儿和沈学习两个孩子。女儿也就罢了,儿子可是他的心头肉,这么一病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立刻请大夫!
半城的威名可不是说说而已,一时间整个三江县都因为沈家大少爷的病而动了起来。沈府每天进进出出,热闹非凡,全县城有名号的大夫,加上密州府以及各个县城的名医,都让沈半城派人给请来了。
那时秦行之师徒还没来三江县,所以没机会见识到“盛况”。
大夫来了不少,这些人可不是秦行之师徒那种坑蒙拐骗靠嘴皮子忽悠人的,没点儿真本事谁敢开医馆当大夫?沈学习的病也不算疑难杂症,大家的诊断结果大同小异:精元损耗过度,导致外邪入体,邪气冲脑因此神智不清。
沈半城半懂不懂,大家能不能说人话?
最后问了某个交情不错的大夫,人家才直言相告:“说白了,你家公子就是房事过多伤了身子啦。”
沈半城差点让家丁将对方打出去。
妈的,自家儿子才十二岁,毛长没长齐都不敢说,还房事过度?你们怎么不说他这是有孕在身呢?
但沈半城回头一寻思,人家也犯不着胡说八道得罪自己,半信半疑下就找来伺候沈学习的丫鬟盘问。这事儿也不好说,万一沈学习早熟,边上守着个小丫头,没控制住呢?
丫鬟自然死活不承认,她倒是想,可没有的事儿也不能随便承认呀。
沈半城完全迷糊了,算了,先治病要紧。
药开了不少,都是滋阴壮阳的好药,效果也不是没有,沈学习的身体很快就有所改善,沈半城溺爱儿子,也不敢问他,就等着他身体痊愈再好好谈一次。谁知沈学习刚能下床走动,过了一个晚上再次昏厥,这次情况更糟糕,胡话都不会说了。
这次完全没道理,小丫鬟早就被沈半城“隔离”起来了,伺候沈学习的是两个小厮,除非沈学习荤素不忌,不该再次出现精元损耗过度这种情况。
一群大夫又被沈半城给请来了,诊断之后结果和上次一样。
有好心的大夫还劝呢:“沈员外,令郎还小,这种事最好还是能节制一点……”
沈半城终于开始怀疑,家里是不是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个时候,就该道士和尚出场了。
沈半城有钱,二话不说请了城外寺庙的和尚前来。其实沈半城外行了,降妖捉鬼那是道士的专业,和尚们讲究“众生平等”,妖魔鬼怪自然也是众生之一,因此和尚一般只做法事超度亡灵,很少给人捉鬼降妖——这和佛祖的教诲冲突。
大和尚领着小和尚,在沈府享受了一顿丰盛的素宴,念了几段经文,又丢下几句似是而非的谒语,无非是劝沈半城多行善多布施,特别是见了和尚要尊敬,要大方,这样佛祖都会保佑他,接着拍屁股走人。
沈半城:“大师就这么走了,犬子的病怎么办?”
大和尚:“贫僧只管驱邪,治病之事,员外还是得去找大夫。”
沈半城只好再给儿子吃药,希望这次不会出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