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箓店,大齐朝从来没出现过。
别说大齐朝了,就是上溯到汉唐乃至夏商周,也是不存在这种店铺的。降妖捉鬼的符箓,那是多神秘高贵的东西,怎能和商品一样,随便摆出来卖?
因此秦行之非常明白,一旦自己开起符箓店,如果生意差还好,万一很赚钱,那些名门大派的僧道高人肯定不愿意。
假如大家都是骗子,秦行之倒不会在乎。
俩道士打架不行,论斗嘴皮子耍无赖,这辈子怕过谁?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嘛。
然而如果法术真的存在,就完全不同了。到时候来个高人弄出火球、冰箭什么的超自然产物,甚至直接放出个小鬼,你嘴皮子再利索,也没用啊。
其实秦行之已经基本确定有法术了,昨天和师父试验法术,只是进一步验证而已。
秦寿本来就相信法术存在,因此听了徒弟的话,立刻愁眉苦脸:“让你这么一说,确定法术存在也没法开店啊。为师这辈子含辛茹苦拉扯你,耽误了修为,没法帮你画符,你又不能使用法术,咱们又不能用假货骗人……”
秦行之白了老道一眼:“还耽误了修为,你就根本没修为好吗。所以说,因为师父你不争气,咱们开店的成本必然大大增加。”
“什么意思?”
“花钱请人呗。”
“还是不懂……”
“请个有修为的高手,帮咱们画符。也就是说他负责生产,咱们负责销售,俗称二道贩子。”
秦寿乐了:“别逗了,哪个高手沦落到给你画符?”
“此言差矣,高手怎么了,高手也没人和银子过不去,只要价格够高就可行。师父可听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道理差不多。”
秦寿没反驳,但却有些意兴阑珊。
本以为徒弟想出个赚钱的好门路,谁知根本不靠谱。请高人画符哪有那么容易,那就不是钱的事儿,画符是要消耗法力的。比如周逐浪是高手吧,人家根本不缺银子,何必为点银子影响修为?
秦寿甚至觉得,熊六梅的青楼生意,比徒弟的这个计划都要靠谱一些。
当然,这事儿自己也有责任。如果不是自己修为太差,当然就省下一大笔开销。
问题是自己如果是高手,又何须为钱发愁?
这根本就是个死循环。
正在这时,李奉常从拐角转了出来。
真正的高人,和大众的想象是不同的,他们绝不是修炼成朽木,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而是事来则应,事去不留,简单来说就是不在乎。
李奉常多年没来京城,从皇宫出来后就在大街上转悠起来,从内城转到外城,见识了不少市井人情,感觉道心更加稳固,很是惬意。
偶尔也会遇上一两个僧道,在李奉常风轻云淡的气场影响下,双方顶多远远见个礼,微微一笑,连攀谈的心思都兴不起。
就在这种情况下,李奉常看到了因师门宝贝找不回、开店又不顺而心事重重的师徒俩。
这俩道士的组合实在怪异。
老道瘦小枯干、脸上褶子纵横交错,两只眼珠习惯性骨碌乱转,一身俗气满得简直要溢出。小道士则清秀俊俏,气质脱俗,和老道走在一起就是两个极端。
李奉常心中一动,不会这么巧合吧?这两位的样子,和小皇帝与刘太后所说的简直一模一样。
李奉常犹豫了一下,暗中运转法力,观察二人。
华盖派道长,妥妥的元婴期巅峰修为,真元加成下想要刻意观察一个人的底细太简单了。别说两个野道士,就是杳然观周逐浪,也别想有丝毫隐藏。
本着尊老爱幼的原则,先看了老道。
经脉倒也通畅,丹田也有真气缭绕,可也仅只如此了。老道顶了天也就是突破筑基期刚进入练气初期的水平,连真元都欠奉。这点修为在元婴高手李奉常眼中实在不够看,也就是力气有可能比常人大点。
李奉常暗中摇头,如果这两位真是鸿蒙派传人,老道未免太让人失望了。
一边想着,李奉常再看向小道士。
这一看,李奉常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云淡风轻的高人风度瞬间荡然无存。
小道士体内……一片混沌!
以法力观察人,无非几种情况。要么是普通人,经脉中毫无真气,甚至如果身体欠佳还会有堵塞。要么是修炼有成之士,丹田经脉中拥有真元真气。
混沌一片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出现,比如对方修为比李奉常高了几个层次,又刻意不想让他观察。
李奉常不觉得小道士比自己修为高。
不是李奉常自大,整个天下比他修为高的人,他还没见过几个呢。比元婴期巅峰高上几个层次,那是什么可怕的存在?总不能,眼前的小道士其实是个下凡的神仙吧?
况且李奉常能看出来,小道士虽然气质超群,却绝不像是修为高深的样子。
奇怪的鸿蒙派,果然有点名堂……
李奉常心中升起浓浓的好奇。
“徒弟不好,我们让人盯上了!”秦寿忽然紧张的低声叫道,“你看他,双眼通红状若择人而噬……看打扮,他也是个道士,莫非看出为师这身道袍华贵,意欲据为己有?”
“嗬,师父你进步了,这都学会拽文了。”
秦行之边赞叹,边顺着秦寿的目光看,不远处一个中年道士,瞪着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两人,样子确实十分不正常。但说他“择人而噬”显然太夸张,倒是说他神经有问题比较贴切。
秦行之也担忧起来:“师父啊,那分明是个疯子才对。真抢衣服还好说,万一这家伙喜欢杀人,那才糟糕呢。”
“杀人?”秦寿反而笑了,“小子不可灭自家威风,道爷也是见过世面的,当初在云门山也见过血,你我二人会怕他一个?”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疯子杀人不偿命!”
“啊?”秦寿大惊,“哪家律法这么不靠谱!疯子杀人不偿命,还有天理吗……好,为师问你,疯子杀人白杀,那正常人杀疯子呢?”
秦行之犹豫了:“这我还真不清楚。”
所谓疯子杀人不偿命,那也是梦中世界的规矩,秦行之自然不会告诉老道自己又“串戏”了。
“不管了,还是赶紧走比较妥当。”
秦寿拉起徒弟,加快脚步。
面前人影一闪,“疯子”不知怎么的,就出现在两人前方,直接堵在两人前进的方向。两个道士吓了一跳,居然还是个会武功的疯子!
“你……你想干嘛?”秦寿十分紧张,“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要拦路打劫不成?不准过来,否则道爷可要喊人了!”
李奉常打了个稽首:“道友请留步。”
本来还不算太紧张的秦行之,顿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老高:“我擦,你不会姓申吧?太可怕了!”
李奉常茫然:“贫道姓李,不姓申。话说回来,就算姓申,那也没什么可怕的吧?你让世上姓申的人情何以堪……”
“少废话,为何拦我师徒?”
李奉常笑道:“贫道见两位同为道祖苗裔,想结交一番,难道有错吗?”
秦行之上下打量李奉常。
不瞪眼的李奉常,看起来还是挺正常的。
至于已经恢复的云淡风轻高人气派,抱歉,两个道士真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见过多少同道,根本就看不出来。
“新来的吧?”秦行之撇着嘴问。
李奉常老老实实回答:“今日刚到京城。”
“平时不怎么出来混?”
“呃……也可以这么说,贫道一向在山上修炼,很少下山。”
“家里条件挺好,不愁吃喝?”
“还……还行吧。”
秦行之叹息一声:“最看不起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主儿,大把年纪了一点独立能力都没有。大叔,结交同道当然没问题,去道观呀。看见身穿道袍的,就认定是同道,万一我们师徒是骗子呢?”
秦寿不高兴了,混小子怎么说话呢。
李奉常不以为然:“两位是骗子吗?我看不像。”
秦寿顿时大起知己之感,拍拍李奉常的肩膀:“小伙子有眼光,咱们师徒乃著名的鸿蒙派传人,骗子哪有咱们这么道貌岸然?再说了,就看道爷这身行头,也不可能是骗子!”
秦行之都懒得吐槽,分辨骗子看衣服,这老道的理论也是奇葩。还有,人家都四十多了,您喊人家小伙子,简直莫名其妙。
以前俩道士吃不上饭,穷极了的人,别说同道,就是碰上道祖,也敢骗他一骗。
现在不同了,秦行之手里有了点钱,至少吃穿住不愁,又何必饥不择食?这个道士刚才貌似脑筋不对头,现在又承认很少下山,一看就是单纯幼稚的人,秦行之不忍心骗同道,同时还少有的好心提醒他。
当然,这其中因为知道天上有神仙,而刻意讨好道祖占多大成分,就不好说了。
“原来两位是鸿蒙派传人。”李奉常赞叹道,“上古大派,道法玄奇,符箓更是另辟蹊径多有神妙,我师门典籍中有记载!”
两个道士互相看看,心说这人居然也说鸿蒙派是上古大派,难道咱们鸿蒙派当初确实很有名?
不过现在研究历史显然没什么意义,从前阔过又能如何,师徒两个没修为没法力,你就算是道祖直系弟子,也没人在乎你。
“道友怎么称呼?”秦寿问。
“贫道李奉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