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跟在老道和胡一菲身后。
夜色下,沈怜儿俏脸微红。
失态丢脸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愧疚。老道的怪话也许只是开玩笑,沈怜儿却没法不在意。
早上师徒俩说打算进皇宫,沈怜儿并没有当真,以为俩道士是习惯性瞎吹。孙蒙那纨绔固然不是假的,但他早就说过不会带秦行之进宫,就算他肯,皇宫也不是随便什么人能进的啊。
而且孙蒙和小道士见面就嬉笑怒骂,也不是沈怜儿认知中的朋友之道。
什么叫朋友?
在沈怜儿看来,相知相敬才是朋友——当然,她还认为夫妻应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呢,大齐朝的大家闺秀都这么教育。
没想到傍晚回来,他们还真把假沈怜儿给带来了。
沈怜儿悄悄瞅了一眼狐狸精,狐狸精若有所觉,回头冲她微笑致意,沈怜儿连忙躲开目光低下头。
不管假货是不是妖怪,她入宫是事实。
既然假货带回来了,说明小道士师徒确实进了皇宫,而且还做了不少事,并非熊六梅猜的那样,偷懒不做生意,找地方鬼混去了。
最最关键的是——自己的困境好像解决了!
那个自称胡一菲的女人,是自己不能回家的唯一原因,如今她背着一头硕大的野兽,跟儿媳妇一样乖乖跟在秦寿身后,看来是不打算再回皇宫继续假扮自己,那么自己岂不是能回家了?
想到这里,沈怜儿的小心脏怦怦直跳。
沈怜儿回想从飞熊寨第一次见到小道士,到如今认命的在豪宅里蹉跎,期间小道士油嘴滑舌没一句真话,还经常口花花占她的便宜。这种跳脱不稳重的性子,恰好是沈怜儿最讨厌的。
可细想一下,她实在没法否认,小道士其实一直在无怨无悔的照顾她。
秦行之最近开符箓店搞得风生水起,沈怜儿自以为算是看透了他,小道士根本没打算替自己解决问题,以前都是敷衍自己而已。
是啊,小道士又不欠自己什么,能养活自己这个无亲无故的可怜人,还是因为垂涎自己的美色呢,凭什么冒险去帮自己降妖?
结果当她已然绝望时,小道士居然悄无声息的把妖怪抓回来了!
这岂不是说,自己以前完全误会了秦行之?
他甚至为此昏迷了过去!
望了一眼老道背上软绵绵趴着、人事不知的小道士,沈怜儿内心百味杂陈。
尽管见识了符咒的神妙,让沈怜儿相信胡一菲是妖怪仍然有不小的难度。还是那句话,人心是难以捉摸的,大齐朝的百姓都信世上有鬼神妖怪,可亲眼见到却又不肯相信了。
但沈怜儿也明白,半夜把自己掳走的国字脸很厉害,胡一菲能和国字脸合谋,肯定也不是一般人。
对付胡一菲这样的角色,不付出足够代价根本不可能。
秦行之为自己冒险……
想着想着,沈怜儿的小脸更红了。
“妹妹,老娘越看那个姓胡的就越讨厌。”正想着,身边的熊六梅碰碰沈怜儿的胳膊,低声嘟囔。
当然,熊六梅所谓的低声,足够所有人听清。
沈怜儿愣了愣神:“为什么?”她也讨厌胡一菲,因为胡一菲是假扮她,让她有家不能回的罪魁祸首,但她不敢附和熊六梅,按小道士的说法,对方可是狐狸精,不是她能随便招惹的。
“她长得和你太像了,都是美女。”
沈怜儿嗔怪的白了熊六梅一眼。
“美女就该和妹妹一样,娇滴滴的等人疼,她倒好,力气还那么大,真是岂有此理!”熊六梅酸溜溜的说道,“她和你一样漂亮,又跟我一样能干,凭什么两样都占着?”
沈怜儿恍然,熊大当家的这是妒忌了。
“姐姐忘了,她是狐狸精……”
“别听小道士瞎扯,老娘刚才仔细查看过了,她根本没尾巴。”熊六梅转头问二柱子,“喂,二柱子,你见着尾巴了吗?”
二柱子茫然:“什么尾巴?”
“装傻,老娘就不信,这么漂亮的妞儿你没仔细偷看。”
“大小姐您不能乱说,我不是那种人!”二柱子急得脸红脖子粗,“符箓店经常来女客,我从不乱看,李道长教过我,非……对了,非礼勿视!”
说着,还偷瞄了李春娘一眼。
李春娘心里好一阵腻歪,暗中后悔刚才抓二柱子的胳膊。二柱子对她的迷恋,在她看来十分莫名其妙,她也完全不喜欢二柱子。
二柱子长了一副粗豪的皮相,看起来特别有安全感,李春娘却凭女人的直觉,看出他是个不思进取兼毫无主见的人。
相对来讲,小道士虽然油腔滑调不正经,可人家确实有本事,能赚钱。
可惜小道士从来不拿正眼看他。
也是,在场的所有女人,包括自认为女汉子的熊六梅,其实都比李春娘漂亮许多,她一个被抛弃的小妾,小道士怎么可能看得上眼?
姻缘这种事又不能退而求其次,就算能,李春娘也不认为二柱子是个良配。这家伙空长了身肌肉,脑子跟棒槌似的,离开小道士被人骗死都正常,根本不足以托付终身。
熊六梅哼了一声,没再言语,只是瞪眼盯着胡一菲的背影,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秦寿把徒弟放到床上,盖上被子,仔细观察了一番秦行之的气色,见小道士表情平和,呼吸平稳,这才对李奉常道:“李道长,贫道要照顾徒弟,麻烦您带胡一菲去安排一下貔貅,可不能让他跑了。”
李奉常点头:“交给贫道了。”
胡一菲扛着貔貅,随李奉常出门去了后院。
众人围在秦行之床边发呆。
秦寿坐在一旁越咂摸越不是味儿,斜眼看众人:“你们默不作声的站着,几个意思啊?跟他么吊唁似的!该干嘛干嘛去,别打扰了我徒弟休息。”
这段时间二柱子早已屈服于三个道士的淫威,在符箓店里简直就是最佳应声虫,此时被老道吼了一嗓子,习惯性的一缩脖子就想往外走。
“二柱子站住。”熊六梅可不怕秦寿,“老道你挺能啊,想挨打说声,老娘满足你。我还想问问你呢,早上还是活蹦乱跳的小道士,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有你这么照顾徒弟的吗?还有,那胡一菲是怎么回事?”
秦寿不耐烦的挥手:“道爷没心情说。”
“老娘管你有没有心情,快说!”
沈怜儿拦住熊六梅,朝秦寿施礼道:“道长,大家其实也是担心小道长,您就说说吧。”
“你担心他,道爷信,熊六梅……”秦寿冷笑,“她是担心小道士死了,没人给她赚银子了吧?”
熊六梅勃然大怒:“放屁,老娘捏碎你的蛋蛋!”
这女人如同受了奇耻大辱一般,红着眼珠就要冲上去揍秦寿。小道士确实赚了钱,可库房的钥匙不仅自己有,老家伙也有。再说了,老娘花的银子,还不如老道多呢,这混蛋隔三差五就换身行头,早看不过眼了!
沈怜儿死死拉着熊六梅:“姐姐别动手,小道长昏迷不醒,万一影响他恢复怎么办?”
熊六梅硬生生停下来:“那……他必须道歉!”
沈怜儿化身救火队员:“秦道长,梅姐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您不怕梅姐,总得替您徒弟想想吧?”
沈怜儿的意思是,秦行之需要休息,在他床边大打出手不妥。秦寿却想差了,心说有道理,臭小子心甘情愿的养活熊六梅,其目的昭然若揭,自己可不能坏了他的好事,徒弟媳妇自然是越多越好。
“道爷说错话了,成了吧?”秦寿哼哼道。
熊六梅冷冷道:“看在小道士的面子上,老娘不和你计较。”
室内再次陷入了“吊唁式”沉寂。
秦寿一向喜欢吹嘘,然而小道士昏迷不醒,他确实一点吹嘘的心情都没有。李奉常说徒弟没事,以自己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判断,徒弟的气色也没问题,可这事儿谁能保证?小道士可从没昏迷过。
沈怜儿也不敢再问,但又不舍得就这么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
秦寿叹口气,看向沈怜儿:“沈小姐,我现在真没心情,事情的经过还是等小道士清醒了再说吧。至于胡一菲,估计你已经猜出来了,她就是冒充你的狐狸精。”
“老道你叫我?来了来了!”
胡一菲噌一声窜进来。
灯光下,胡一菲的面貌完全显露出来。
这狐狸精还恰好站在沈怜儿身边,如此一来,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并排站着,众人顿觉眼花缭乱。
李奉常走进房间,朝秦寿点点头,对众人笑道:“大家还是先去休息吧,贫道明白,你们是关心他,他没事,睡一觉就好了。至于发生了什么,还是由小道士自己说比较合适。大家现在都围在这里,对他可没好处。”
即便熊六梅大大咧咧惯了,对李奉常也不敢过于不敬。这和身份无关,所谓道貌岸然,真不是说说,李奉常就算不暴露身份,随便往那儿一站,就不容小觑。
估计只有秦行之和小皇帝孙蒙这种奇葩,才能完全无视李奉常的气场。
熊六梅闷闷的抱拳拱手,带着众人走了。
胡一菲还留在房间内。
“你怎么不走?宅子里房间很多,自己随便找一间就是。你是妖怪,也没那么多讲究吧?”秦寿问胡一菲。
胡一菲摇头:“我要留下来照顾小道士。”
秦寿乐了:“他是我徒弟,用得着你照顾?”
“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不走。再说了,如果让小道士选择,你猜他会选谁?你这干巴老头儿,还我这娇滴滴的大美女?”
秦寿顿时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