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各国使节正在入座。
耶律乞买不顾太监的引导,大步走到金日光身边,蛮横的抬手一划拉:“滚开!”
金日光还没坐稳,就被耶律乞买推了出去,他是文官,身子骨本来就不行,耶律乞买手劲又大,这下直接让他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倒在地。
众目睽睽下,金日光完全愣住了。
耶律乞买大大咧咧往金日光的位子上一座,回头扫视各国使节:“怎么,不服?”
使节们纷纷躲开他的视线。
契丹人太蛮横了,连大齐人都为之头疼,他们自然不敢招惹。高丽也是倒霉,偏偏和契丹接界,向来就是被契丹人欺负的小受形象。
耶律乞买哈哈大笑,转向身边的大理使节:“那个高丽棒子,老子早看他不顺眼了。你不错,白白胖胖细皮嫩肉的。来,咱俩交流交流,贵姓?”
大理使节使劲堆出个僵硬的笑:“小姓段。”
耶律乞买还想说话,金日光终于反应过来,坐在地上一声嚎叫:“混蛋啊,你敢推我!陛下,契丹使者失礼无状,您要替小臣做主哇思密达!”
一着急,高丽话都串出来了。
耶律乞买大怒,站起来做势欲踢。
金日光双手撑着地,用屁股往后挪:“别过来!”
耶律乞买冷笑一声,狠狠吐了口唾沫,重新坐回位子,继续和大理使者聊:“我叫耶律乞买,契丹人!”说到契丹人三个字,大拇指竖起指指自己,满脸傲然之色。
金日光委委屈屈的看着孙蒙:“陛下……”
“你先站起来。”孙蒙道。
“小臣……腿软。”金日光老脸一红。
大臣们暗中叹息,金日光这形象和高丽国又是多么相像呐。高丽人太不容易了,任谁被蛮横的契丹人盯上,几百年下来也得缺钙。幸好我大齐地大物博,否则也好不到哪里去。
孙蒙示意太监将金日光扶起。
野蛮的形象已经卖出去了,耶律乞买懂什么叫适可而止,并没有再去找金日光的麻烦。实际上也不敢,第一次趁人不备可以,再来一次,他非得让侍卫们叉出去不可。
这种事契丹人不是第一次干了,通常大齐皇帝大臣会选择和稀泥。换成从前,孙蒙也会这么做,他从小耳濡目染,人人都说契丹人凶蛮可怕,时间长了几乎被洗脑,从心底不愿和契丹人计较。
现在不一样了。
年轻人喜欢攀比。小道士敢和契丹人玩儿心跳,为何朕就不敢,我难道不如小道士?这不可能!
孙蒙把脸一沉:“耶律乞买,你的位子在那边,给朕滚过去!”
耶律乞买一愣,随即瞪大眼睛看着孙蒙:“陛下,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戴毡帽久了,耳朵里塞进毛了吧?朕让你滚到自己的位子上。”
耶律乞买大怒:“陛下怎敢如此无礼!”
“哈,你他么把人家高丽使节的位子占了,你说我无礼?你看金日光,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小子,最后一次机会,自己过去最好,否则别怪朕不客气。”
配合皇帝这句话,四周的侍卫刀剑拔出一半,殿内顿时响起一片金铁交鸣的声音。
耶律乞买愤然起身:“我看这个白胖子顺眼,想和他说几句话怎么了?坐哪儿不是坐?陛下侮辱我,就是侮辱我契丹皇帝,侮辱全体契丹人,这观礼外臣不参加也罢。我这就回国,禀明我家皇帝陛下。”
大理使节翻白眼,你全家都是白胖子!
孙蒙乐了:“想走?门都没有。”
秦行之大声称赞:“陛下圣明呐,反正大家已经撕破脸了,不杀人灭口岂不是傻子。”
“朕正是这个意思……呃,小道士别乱说,什么叫杀人灭口?放他回去又能怎么地,一群野蛮人跟小爷耍横,我还真不怵他们。不过这家伙无视朕的旨意,这是欺君,朕决定先砍了他的脑袋,再放他回去。”
秦行之大奇:“砍了脑袋,他还能走路?”
“那朕就管不着了,我只管砍脑袋。”
“陛下果然是个合格的老板,咱只管提出问题,解决问题那是下边人的责任。”
耶律乞买脸上阴晴不定,有心继续耍横吧,又怕皇帝真砍了他,契丹人不怕死,可谁的命都只有一条,砍了脑袋以后就没法吃饭了。
可若是就此服软,又有悖于契丹人好不容易营造出的不要命形象。
金日光倒是挺感动,大齐皇帝雄起一回不容易,竟然让自己碰上直播了,不枉自己一番可怜兮兮的表演呐。
杨旭开口:“陛下大婚在即,不宜杀伐。”
皇帝的岳祖父开口,立刻有不少大臣附和。大家觉得陛下有些大惊小怪了,又不是朝廷官员排位,外邦人的座次也就那么回事,睁只眼闭只眼得了。
至于耶律乞买在朝会上无礼,他们契丹人一直如此,大家都习惯成自然了,先帝就从不计较。
耶律乞买胆气大壮,把脑袋往前一伸:“陛下不怕引起两国战争,就砍了外臣的脑袋罢。”
“哟呵,你还别激朕,我这人最经不起激。来人,给朕按住他,小道士,你去砍。”
秦行之愕然:“我砍?”
“废话,这么有意思的事,怎能便宜别人?我倒是想试试,这辈子还没砍过人呢,估计大臣们不同意。”
“胖……陛下,你思路明显不对头啊,砍脑袋真没什么意思,还容易溅一身血。”
“切,说得就像你砍过一样。”
“你还别说,我虽然没亲自动手砍人,还真见过,当时那家伙离我只有几寸远,被熊六梅一刀砍掉脑袋,那血喷得,啧啧,壮观!”
“哦,熊六梅挺狠嘛。”
“那是,你不知道……”
两人有在大殿上摆龙门阵的趋势,大臣们看不下去了。文良纯出班开口:“陛下,微臣以为,契丹使节无礼在先,应该严厉惩戒,否则不足以向天下宣示我大齐煌煌天威。”
孙蒙听着挺舒服:“文大人此言大善。”
“契丹人向来野蛮不知礼,正所谓不知者不罪,处死就有些过了,不如判个廷杖,陛下以为如何?”
秦行之心想,文大人你真会睁眼说瞎话,契丹人又不是第一次派使节来大齐,就算以前不知礼,两百年下来还不知道?那耶律乞买分明是故意装横,道爷这么单纯的人都看出来了,不信你文大人就看不出来。
不过文良纯的办法确实挺好。
不是觉得因为无礼杀人过分,而是因为打板子就不需要自己动手砍头了。
孙蒙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打打杀杀的不是朕的风格。来人,把耶律乞买押下去,打他三十大板。”
四个侍卫冲过去就抓耶律乞买。
耶律乞买振臂反抗,嘴里大叫:“老子不服,我是契丹人,只有契丹皇帝才能打我。”
侍卫都是习武的,战场上可能打不过成群结队骑马冲杀的契丹人,四个高手对付一个契丹人,就算他骑了神牛也没用。两个侍卫用类似分筋错骨手的手法一捏,耶律乞买两条胳膊就麻了。
还敢蹬腿?
另两个侍卫在耶律乞买大腿内侧狠狠往下一按。
耶律乞买嗷一声大叫,弯着腰夹紧双腿。
四个侍卫将毫无反抗的耶律乞买押出大殿,在太监的监视下行刑。
殿内,孙蒙咂吧嘴:“可惜了,不能亲眼看看。”
大臣和使节们都不愿搭话。
所谓帝王一怒伏尸千里,合着您身为皇帝,看人家打板子就满足了?这追求未免也太低了点。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虽然昏庸,可人家那才是帝王该有的格局。
说句不好听的,你就是喜欢玩儿,也必须玩点祸国殃民的勾当,才算对得起你的身份——当然,大家肯定不会让你那么玩就是了。
秦行之不愿冷场,笑道:“陛下为高丽使节出头,这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国领导人应有的姿态。能动手就别哔哔,我们不谴责,我们来真的。”
孙蒙哈哈大笑:“奇怪,你说话朕就是爱听,这是为什么呢?”
会拍马屁呗,大臣们暗中腹诽。
金日光这时已经坐回自己的位子上,闻言连忙站起来躬身行礼:“外臣谢过陛下。”
孙蒙大大咧咧摆手:“没什么,契丹人欺负你们高丽,朕早看不下去了。以后有什么冤屈尽管和朕提,朕替你们做主。谁让你们是太祖御封的棒子,还送朕美人呢。”
说到这里,孙蒙问小道士:“对了,那俩美人在你家表现还行吧?”
秦行之摇头:“上当了,她们根本不会干活,贫道还得买下人伺候她们呢。陛下,我能退货吗?”
“想得美。”
两人几次闲聊,使节们看在眼里,逐渐品出了味道。这位御封的礼宾使,皇帝口中的“好朋友”,绝对是陛下身边最受宠的人!
瞧两人对话的态度,根本没有尊卑上下,这已经超出了宠臣的范畴,至于用什么词语形容他们的关系,抱歉,时代限制,使节们真想不出来。
别说大齐皇帝了,就是小小的大理国王,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臣子。这是个皇权至上的时代,皇帝理论上就不是人,那是龙,怎能和人类平等对话?
也许大齐皇帝比较奇葩,可再奇葩,他也是拥有无上权威的皇帝。小道士官位低怎么了,宠臣还不能看官位呢,何况是皇帝的朋友。
耶律乞买被押了回来。
准确的说是被拖回大殿的,三十廷杖下去,饶是契丹人皮糙肉厚,腿也软了。裤子上鲜血淋漓,被侍卫扔在地上趴着,嘴里不停呻吟,看着那叫一个凄惨。
孙蒙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到耶律乞买面前,皱眉:“这么不禁打?”
耶律乞买奋起精神抬头,用狼一般恶狠狠的眼神看孙蒙。
孙蒙叹口气:“朕还是心太软,不忍心见别人受苦呐!耶律乞买,今天你算来着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沓可疑的黄纸,找了找抽出其中一张,小心翼翼把其余的收回去。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拿出火折子点燃黄纸,扔在耶律乞买身上。
秦行之惊疑:“如果贫道没看错,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