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金大丫差不多,见到所谓的契丹都“城”,小道士一行人也被震住了。
二柱子喃喃道:“这都城也太寒碜点了吧?咱飞熊寨当初虽然混得挺惨,好歹还有几座木头房子哩。”
秦行之顾不上发表感慨,因为他已经看到一队契丹骑兵飞驰而来,最前面正是红衣黑马的阿朵儿。实际上,他们这一路都有契丹人陪同,契丹不可能让他们在境内随便乱走,因此使节团的行踪并不是秘密。
来到秦行之面前,阿朵儿轻盈的翻身跳下马:“秦闻道,你终于到了……她是谁?”
秦行之回头看了眼胡一菲,眼珠一转,立刻进入睁眼说瞎话模式:“她呀,记得上次和你提到过,她就是我的未婚妻沈怜儿。”
胡一菲睁大眼睛:“哈?”
阿朵儿蹙着眉上下打量胡一菲:“我听说南人有许多规矩,特别是读书人,最不愿让女眷抛头露面,你怎么会带她一起来?”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这人向来没规矩。”
“失望?”阿朵儿摇头,“不,恰恰相反,我现在很高兴!”
秦行之不解的看着她。
可惜阿朵儿并不准备解释,而是对胡一菲行了个礼,乐呵呵的说道:“欢迎怜儿姐姐来契丹做客。”
胡一菲搞不懂小道士的意思,但冒充一把沈怜儿绝对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又不是没冒充过。
“阿朵儿你好。”胡一菲露出矜持的微笑,一副大户小姐的做派,“小道士经常提起你,说你是有文化、有长相、有钱、有权的四有女青年。今日这么一看,何止四有,你还能骑马呢,比我家小熊……哦,就是熊六梅,你比那个傻娘们可强多了。”
阿朵儿眉花眼笑:“过奖过奖,其实您骑术也不差。”
何止不差,狐狸精妖力稍微泄露出一丝,别说骑马,就是骑头野猪,它也会乖得跟孙子一样。
两个人把使节团和骑兵晾在一旁,聊得火热。
二柱子妒忌得要命:“明知沈怜儿是原配,还能聊得这么投机……又是一个主动往坑里跳的,还他么是个公主,哪说理去?”
两个女人净说些没用的,秦行之觉得挺无聊,四下打量了一番,注意到骑兵中领头的家伙满脸焦急,好几次欲言又止,却始终不敢打断阿朵儿。
“老兄有事吗?”秦行之主动打招呼。
“@*#~%……”骑兵头领说了句契丹话。显然,他听不懂,也不会说汉语。
阿朵儿这才想起还有正事,对胡一菲歉意的笑笑,用契丹语吩咐了骑兵头领几句。
骑兵头领连忙来到秦行之面前,单膝跪地行了个礼,然后站起身,扯开嗓子……唱了首歌。
使节团成员面面相觑,包括秦行之在内,谁都不懂这是什么仪式。如果是边关守军,说不定能明白这是契丹特有的传旨方式,可大力营一直隐藏在山谷里,论见识还不如小道士呢。
要不是这人两手空空,秦行之差点以为他接下来会敬献哈达。
骑兵头领唱完退下。
阿朵儿见秦行之满脸懵圈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解释道:“刚才他是向你宣旨,我们契丹没有文字,因此传旨都用这种方式。”
秦行之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明白归明白,听不懂契丹话也是白搭,还好阿朵儿接着便化身翻译:“上次你答应来契丹出使,父皇许诺要封你为官。天子一言九鼎,当然不会食言。这道圣旨,就是封你官职的。”
秦行之顿时高兴了:“贫道平生最敬佩说话算数的人!不知你父皇给我封了个什么官?”
“左林牙。”
“……不懂,这是什么官,待遇高吗?”
“隶属大林牙院,主管文事,差不多相当于大齐的翰林学士吧,主要负责替皇帝拟旨。”
秦行之迷惑:“替皇帝拟旨……别逗了,今天我才知道,契丹传旨都靠唱的,之乎者也恐怕用不到,有必要拟旨吗?”
阿朵儿摇头:“当然有必要。要知道,皇帝的旨意不一定适合唱出来,大林牙院的责任之一,就是把旨意变成朗朗上口的歌谣。”
“作曲家?也不对,按贫道对这个时代的了解,少数民族的歌谣曲调也是固定的。因此正确的称呼,应该是作词家。阿朵儿,你父皇是在忽悠贫道吧,这种文官,怎么可能拥有牧场?”
“为什么不能?”阿朵儿不解。
“别以为我不懂,契丹以实力论高低,一个文官没有兵权,就算拥有牧场,早晚也得让别人抢去。”
阿朵儿笑了:“谁说林牙是文官?所谓文官武将,那是大齐的规矩,契丹可不讲究这些。林牙同样可以拥有部将,只要你养活得起他们。
说到这里,就不能不提父皇赐给你的牧场了。有了它,你才能招收牧民放牧牛羊,才有足够的财力养活招揽来的勇士。”
“真的?那我的牧场在哪儿?”
“等你去看过就知道了。”阿朵儿并不准备回答。她心想,别说你秦闻道只是个陪皇帝读书的小官,就算官再大,在大齐也不可能有封地。就不信你见到那么辽阔的一片草原,还能不心动。
秦行之也没追问,皱眉沉思起来。
都说专注的男人最有魅力,小道士认真思考的表情,立刻让阿朵儿和胡一菲怦然心动。
胡一菲也就罢了,立了心誓的妖精没人权。
阿朵儿其实挺冤的。一开始她对秦行之真没什么想法,可是小道士接二连三装逼,又是吟诵长恨歌,又是张狂到没边地指点耶律宗全,最后还借着酒劲“不小心”露了一手书法,再加上耶律宗全和孙蒙有意撮合,她闲着没事的时候,难免要浮想联翩。
比如现在,她仿佛能看到,秦行之最终留在契丹,两人在草原上纵马飞驰,跑累了,找块松软的草地,相拥着吟诗作画……这简直是梦幻般的生活!
“咳咳!”秦行之的咳嗽声惊醒阿朵儿。
阿朵儿想象的画面已经到了某个不宜描述的阶段,但她被惊醒后并没露出羞涩。契丹风俗不同,女子遇上心爱的男人,主动去追一点都不丢人。阿朵儿喜欢汉人文化,可她终究还是契丹人。
阿朵儿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小道士。
秦行之想通了,他来契丹,打的是搂一耙子就走的主意,官职、牧场什么的,根本不重要,他又没打算一辈子住在契丹。皇帝赐予的牧场,应该很值钱吧?到时候找个机会卖掉,绝对能大赚一笔。
嗯,不知道官职能不能卖呢?
小道士根本不明白,拥有一处牧场,而且还是皇帝御赐、受皇帝庇护的牧场,有多么宝贵。
可以这么说,只要付出很少的一点努力,他就能毫无风险的创建自己的部族,成为说一不二的族长。
当然,即使他明白这点,估计也不会改主意。契丹的物质条件摆在那里,和大齐京城就没有一点可比性。再说了,族长在自己部族内固然有绝对权力,终究得听皇帝的,耶律宗全可不是孙蒙,不会任凭小道士瞎胡闹。
“阿朵儿,我们去见你家父皇吧。”
使节团在骑兵护送下,进入契丹都城临潢,一个没有城墙,由大大小小帐篷组成的所谓城市。
契丹也有类似馆驿的地方,毕竟再蛮不讲理的国家,它也得接待使节。骑兵引着其他人去安排住处,秦行之则在胡一菲的贴身护卫下,和阿朵儿一起来到皇帝的大帐。
大帐开口朝东。
走进大帐,只见契丹大臣一南一北分列两边,最里面,也就是正西方,巨大而华贵的地毯上,耶律宗全席地而坐,斜靠在一张巨大的桌案后。
见秦行之进帐,耶律宗全坐直身体,目光炯炯看着他,但并不主动开口说话。
大臣们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小道士。
耶律宗全拿主意赠给大齐一万多青壮奴隶,说实话这些大臣多少还是有些怨言的。
要知道,耶律宗全自己不可能拥有这么多奴隶,每个部族都需要往外交人。在契丹,奴隶和牛羊金银一样都是财富,都是大家流血流汗好不容易抢来的,谁往外白交能不肉疼?
然而契丹皇帝权威极重,做出的决定不容置疑。大臣们甚至不敢表露心中的抱怨,否则如果皇帝发怒,不仅奴隶得上交,说不定自己部族也得变成奴隶。
可对于前来接收奴隶的大齐官员,大臣们就没必要待见了。
秦行之上前几步,冲耶律宗全躬身打稽首:“大齐使节秦行之,参见契丹皇帝陛下。”
“大胆!”
一名大臣怒喝:“见了陛下,为何不跪?”
“陛下,这汉人实在无礼,臣提议棒杀他!”
“五马分尸!”
“臣要求和他决一生死,替陛下雪耻。”
有了开头的,其他大臣当然要凑个热闹。也不能算无理取闹,一般使节来契丹都行单膝跪地礼,尊重民族传统嘛。像小道士这样的,至少耶律宗全登基以来还没出现过。
秦行之看了眼桌案后的耶律宗全。
耶律宗全眼中带着笑意,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
秦行之哈哈大笑:“哟呵,汉话都说得挺溜嘛。你们神经病呀,道爷不仅是使节,还是道士哩,打稽首就是我们的最高礼节。我们道士跪天跪地跪祖师,跪凡人是害他,我敢跪,你们皇帝敢接吗?”
众人看向皇帝。
耶律宗全微笑:“朕胆子挺大,你不妨跪一个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