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小人有话要说。”
护送着朱养瑞的一个小厮突然开了口,打破了死寂的氛围。
朱养瑞听了,略带怀疑转过脸来:“难道你有良计?”
小厮拱手道:“小的记得您有一位朋友,现在确山任职县丞,何不前去暂避?”
“还是你这小子记性好!”朱养瑞眼前一亮,笑嘻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但可惜的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小厮表情茫然:“那……老爷还有何意?”
“不必多问,你随我到那儿就知道了!驾!”只见朱养瑞调转马头,打了一记极响的鞭子,驰马而去;众奴才见了,急忙追赶,亦不能及。
“老友!许久不见了啊!怎么来得如此匆忙?”
县丞被仆人们用几盏灯笼围着,自内院里慢步走来,向气喘吁吁的朱老爷作揖,顺势打量了他几眼。
朱养瑞把马鞭交给从人,勉强带着笑容:“出了一点急事,故连夜相投。”
县丞听着不太对头,便斥退了身旁众人,只将朱养瑞一人延请上堂,追问缘由;养瑞随即将所遇情形与之言尽,并说了来奔之意。
县丞大惊失色,锁着眉道:“既是上差执意捉人,我这里恐怕也藏你不久,兄弟还是另寻他计为妙。”
朱养瑞却笑道:“贤弟勿忧,我仅在此住上三四日,绝不会牵累你。不过需托你办件事情:带我去见知县。”
“见知县?”县丞无奈地叹了口气,“您还是安定一点,暂且消声灭迹,避避风头不好吗?
朱养瑞道:“如今省内的形势,已被我看了八分,只要能争取时间,和上头的人搭上线,一切都好说;可若一味胆怯,必死无疑。”
县丞拗不过他,只好连连答应,先给他安排了一间屋子睡下;到得次日天明,才叫上养瑞同往衙门。
可县丞又怕知县无心相救,便将养瑞留在外面,独自进去,向县太爷禀明公务,同时提及汝宁被查之事。
知县听了,略带不悦:“朱乡绅乃是我汝宁的贤人,由他维持乡务,我大小官员都可放心。上司说要来追查逆党,却无故抓起他来,也不晓得是什么意思。”
“但……”说到此处,他停下手中的笔,好奇地望了眼县丞,“这件事我此前丝毫不知,你也没出去办差,是从什么人的口中听说?”
县丞紧张难答,而门外就传来几声大笑:“县老爷果真机警呀!实不相瞒,就是我这位亲历者告诉他的!”
知县急忙起身,见朱养瑞捋着胡须,站在门口,顿时有些发怔:“请、请坐。”
“大人,”朱养瑞坐在一旁的圈椅上,“我听您方才的话,您似乎对万羽之的决定很不解。”
“是的,叶党与您貌似也无冤无仇。”
朱养瑞苦笑道:“我看未必。他叶党一直致力于新政,如今大举追查田亩,矛头必是冲着我们士绅来的。”
知县略加沉思,突然兴奋地睁大双眼:“若是追查蓝党,按着皇上的旨意行事,我等便束手无策;若是追查兼并,则不在他的职权之内。倘上书与朝中清流,由他们趁机弹劾,您的朱家就可保全了!”
朱养瑞点点头:“正是此理。所以我想求县老爷派人去通知府台,让他和陈党那边的人搭个话,早日将消息报入朝廷。”
知县深以为然,即叫了两名书办来:一人飞速往信阳通知汝宁知府,另一人去汝宁探看局势,顺便讨一个拘捕文书回来,以为证据。
汝宁知府被万羽之一连宴请了三日,心中既觉自在,又觉得意,情愿在此多住几日,巴结上这位手握生杀大权的上司,并无返程的打算。此日他带着微醺回舍,却见一人立在门口,喝问是谁,那人旋即通了名姓,道了来历,将朱养瑞所托之事与他讲明。
知府全然不信,摇着头说:“万主事此来信阳,专为搜捕异己之人,我等与他无冤无仇,他岂能无端生事!”
信使没办法,只好在此留到了傍晚,等到汝宁那边的人来了,才把拘捕文书拿与他看,并道:“万羽之若抓了朱乡绅,下一步就是要抓您了。早谋生路,时犹未晚。”
知府的脸色顿时惨白,慌忙按着他们的要求,写了一封亲笔的书信,将那份文书也塞入其中,交二人带去巡抚衙门,向某个陈党报信。几经辗转,消息终至朝廷。
“看了吧,我当初说得可有错?”
陈同袍将拘捕文书望桌子上轻轻一放,眯起眼睛微笑。
“大人真是妙算,”湘人表现出少见的处变不惊,“下一步是不是就该上书发难了?”
“这件事咱们不能冲在最前头,”陈同袍捏着指头说,“毕竟我等与叶党本就争斗多年,纵使持公心弹劾,陛下也会疑为党争。应找一个未参与过党争……且又不怕事的人。”
“曾粱?”过湘人脱口而出。
“还是思兴你机敏!”陈同袍倍感惊喜,抚膝笑道,“那陈某就劳烦老弟出马了。”
曾粱一个人歪坐在书房的窗前,一边捧着一本账簿,一边掰弄着手指,不知精打细算些什么,口中还不停嘟囔着:“余下十万八千三百二两……再扣去一万……”
“曾尚书!”
“什么人?”曾粱吓了一跳,忙抬起眼,见过湘人已站到了面前,静静地望着他。
“哎呀,我想得都出神了……”他立刻正襟危坐,“都没发觉你来了!坐,坐。”
“曾尚书啊,最近您好像变平和了,一直闷头在这里办事,朝会上也不言语了。”过湘人打趣说。
曾粱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笑道:“老夫毕竟不是御史官,除非遇着紧急大事才行弹劾,不然岂不成了藐视朝廷法度?
过湘人皱眉道:“可您眼前就有一桩紧急大事,却从不见您发声。”
曾粱一怔。
湘人便又义愤填膺地说:“如今叶党猖獗,在朝中胡作非为,大人为何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