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地一咬牙,孙大米的神情像要吃人,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衣领,咆哮着道:“你再说一遍!”
雷霆般的吼声雨中回荡,没传出多远,就被雨声和雷声彻底的吞噬了。
那名捕快又将刚才的话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他没有开玩笑,没有传达错误,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坚定,却又给了岳栗和孙大米无尽的绝望。
身体的自然反应,使得岳栗的脚步开始移动,他朝着茂林村的方向跑去,却在路过大米叔的身旁时,被大米叔一把拉住。
苍白无血的神情并没有比岳栗好多少,雨中大米叔的吼声依旧。
“跟我去衙门后院,骑马过去。”
漫天的雨水顺着脸颊向下流淌,分不出岳栗的脸上到底是水是泪,他恍惚地点了点头,被大米叔拽到了衙门后院,随意挑了两匹骏马。
“架!”
两人当即策马朝着茂林村的方向狂驰而去。
天地乌云密布,为之一色,云中不断攀沿的雷鳗,持续照亮两人前进的道路,岳栗死死抓着缰绳的手,指甲已经抠进肉里,痛觉仿佛已经传达不到他的脑中。
泥泞的地面随着马蹄踏过溅起了水花,十里路的路程,转瞬即到。
刚刚踏入村口,岳栗的瞳孔骤然紧缩,前方流淌的雨水中满是鲜红,顾不得其他跳下马冲了过去,转角处,两位大婶嘴唇泛白的斜靠着墙角,她们的胸口处都有一道极深的刀痕,足以致命。
“李大娘!周大娘!你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冲上去摇着两人,结果两位大娘身子一歪,直接栽进了身旁的小水潭中,俨然已经彻底没了气息,岳栗的心中极痛,这些大娘平日虽然喜欢嚼舌根,但对岳栗也是真的好啊。
那些絮絮叨叨的日子中,岳栗能真正感受到她们对自己的真心,泪水再也不受控制的滑了下来,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抓了一下,痛彻心扉。
用衣袖狠狠擦了脸上水花,岳栗狠咬着牙继续朝着村内跑去。
每隔一段距离,岳栗的心就会狠狠的痛一次,那些昨日还鲜活的容颜一张张变得惨白,他们的尸体就这样倒在水中,冰冷的雨点毫无怜悯地拍打着他们,“吴大叔!”“小李子!”“刘奶奶!”一声又一声绝望的呼喊,在这个雨天显得是那样的无助。
岳栗多希望他们都还活着,希望无论如何还能救活他们,可那一个接一个断绝了生机的身体,无一不在狠狠击打那颗未想过放弃的心。
一间无比熟悉的屋舍前,岳栗看到了门口有血。
他抬起准备迈入的右脚颤抖不已,一步步的走了进去。
地上一名老妇趴伏在血泊中,岳栗尝试着双指并拢,探了一下颈脉,也只能痛心疾首地闭上双眼,起身后,他还看到了经常找他按摩的孙大爷,同样侧倒在了床上,结果这次,岳栗探到了微弱的脉搏。
“孙大爷,你坚持住啊孙大爷……”一把抓过床上毛毯,岳栗企图用毛毯帮孙大爷止血,他在努力跟孙大爷说话,想让孙大爷清醒,声音已经泣不成声:“孙大爷,孙大爷,你不是还要阿栗帮你按摩吗?你快醒醒啊……”
“咳咳……”咳了两声,孙大爷逐渐模糊泛白的双眸微微移动,不清的视线中他还能可以认出岳栗,颤巍着向岳栗的脸庞抬起手,岳栗心领神会,当即将孙大爷冰冷无比的手,放到了自己满是泪水的脸上。
“咳咳……阿栗,孙……孙大爷的时间不多了,你听我说……”
“孙大爷你别说了,你别说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呜呜……”岳栗不知如何是好,还在强行想要帮孙大爷止血,可那血液就像决堤一般,浸湿了岳栗衣衫,除了紧紧地抱着孙大爷,岳栗绝望的做不了任何事情。
哀,莫大于心死。
声音虽然非常微弱,但孙大爷依旧顽固地道:“阿栗,大爷此生无儿无女,幸……幸得晚年有你孝顺,大爷……没什么东西给你,神坛后面有个暗格……是我早年做生意……赚的一些养老钱,大爷将它们给你,一定……一定要过得幸福!”
强憋着最后一口气,交代完了最后一句遗言,孙大爷彻底停下了所有动作,那浑浊的双眼书写的父爱,定格在了岳栗眼前。
“啊啊啊啊啊啊……!!!”
岳栗痛苦至极的咆哮盖过了漫天狂雷,痛入骨髓地响彻在了天地之间,痛到了难以复加。
满眼泪花的岳栗跪在床前,给眼前的孙大爷磕了三个响头,回忆过往,孙大爷又何尝不是对岳栗极好,他抱起了地上的李大娘,放到孙大爷身旁,这对夫妻生时无儿无女,但他们却携手走完了一辈子,在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世界中,谁又敢说这不是真爱的体现?
响头磕罢,岳栗没有任何耽搁,重新朝家跑去,心里很慌很慌,甚至出现心悸,不想看到最坏的结果出现,不愿意看到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倩影离他而去。是她,给了穿越到这个世界时只有15岁的岳栗第一缕曙光,她是岳栗决心想守护一生的家人,她的温柔婉约和善解人意,更是岳栗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天堂或是地狱,正在煎熬着岳栗的灵魂左右摇摆。
茂林村并不大,岳栗很快冲到了家门前。
入眼的一幕让他不敢上前。
他和雪儿的家已经彻底塌了,残垣断壁,满目疮痍。
身体害怕得不住颤抖,岳栗终究鼓起了勇气上前,他开始翻动那些屋瓦碎片,沉重的墙体被用尽全力推到一旁,顾不得雨水的浇灌,更顾不得身体的疲惫,以及双手被碎砾刮蹭冒出的鲜血,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千万不要看到雪儿,千万不要看到雪儿……
泪,已经不知流了多少,心,却始终悬在尖刀之上,刀尖已经扎破了他的心房,鲜血正在朝外涌出,但他没有放弃,也不想放弃,不断重复的告诉自己,雪儿不会有事,雪儿不会有事……
痛觉已经彻底麻木了,在这天地不悯的暴雨中,岳栗竟像一株孤独的杂草,悲伤,且又坚韧。
“堂妹!你坚持住啊堂妹,很快就有人过来救你了,你一定要坚持住啊……别说话了,把气留着,千万不能睡着!听懂了吗?你千万不能睡着?”隔壁,传来了孙大米各种急迫且富含引导性地话语。
岳栗则继续拼尽全力翻着废墟。
这时远端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
博县的其他捕快到了。
刀,依旧插在刀鞘当中,但杨捕头朝前挥舞的动作带着决然和杀意,他的双眸四下扫过,看着那一具又一具的尸体,神情已经变得无比阴沉。
其他捕快得令当即下马,冒雨开始寻找每一个还可能救活的生机。
岳栗家的屋舍不大,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寻遍了每一个地方,他的心,也终于暂时从尖刀之上挪开,雪儿不在,这无疑给岳栗绽放出了一丝曙光。
抹了一把脸上淤泥,岳栗转身跑到了隔壁孙大娘家。
此时正有一名捕快们带来的医者,正在给孙大娘进行紧急治疗。
“大米叔,孙大娘的情况怎么样了?”刚一进屋,岳栗就看到了手忙脚乱的大米叔,问道。
“大夫说她现在很危险,身上的这一刀伤了她的心脉,好在不深,能不能活,得看天意。”额头上满是汗珠,大米叔的神情看起来并不乐观。
岳栗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其实很想询问孙大娘,知不知道雪儿去了哪里,但孙大娘都已经这样了,他又怎么可能问得出口?
“照顾好孙大娘,我去找我娘子。”岳栗赶忙说道。
孙大米了然地点了点头。
岳栗转身又冲入了雨水中,刚才回家,他就发现他家门口附近的尸体特别多,这种情况类似姑苏王家和姑苏慕容来的时候一样,加上没有找到雪儿,岳栗愈发怀疑凶手的目的就是雪儿,王家和慕容家不太可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那么凶手又是谁呢?
云中鹤?
欧阳克?
岳栗只能将怀疑对象暂时锁定在两个淫贼身上。八壹中文網
同时也引发了一个非常紧迫的问题,雪儿被人拐走凶多吉少,时间拖得越久越是凶险,岳栗现在真的等不了一分一秒,必须快点找到雪儿。
“杨捕头,我怀疑我的妻子被人拐走了,您是博县名捕,有找到凶手的线索吗?”冲到杨捕头的面前,岳栗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当即一脸焦急地询问道。
左右看了一眼,杨捕头摇了摇头:“这雨水把线索都冲掉了,连判断贼人的逃跑方向都做不到,不过你放心,除了衙门里的兄弟,我还像孙大人要了一百兵丁,他们正在扩散式的朝外搜索,一有线索,我们即刻追去,抓捕人犯。”
眸中的阴霾并未驱散,岳栗紧握手中的刀,没有打算浪费时间,也投入了救人当中,兴许能从哪个知情人的口中得到线索也不一定。
而刚才他跟杨捕头的对话,也被不远处赶来救援,恰巧迈出一间房门的赵敏听到。
那双机灵的大眼左右一动,赵敏朝着村外的一个方向默默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