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打了绳结,这一次,他们套住了自己的脚。
若是不找出暗处的人,那下一次,绳结很可能会套在自己的脖子上,一点点收紧,直至窒息!
“你认为,藩王之中谁有野心?”
朱允炆低沉着声音,满含杀机。
汤不平瞪着眼,连忙叩头,不敢言语。
这种事,谁敢说?
且不说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也不敢直接说啊,没个山路十八弯,说出来那就是找死,一个挑拨皇室关系的罪名,足够自己侍奉太祖了。
朱允炆突然想起什么,从桌案之上拿起了一份奏折,道:“张显宗在临安时遇到一个老船工,船工言说起洪武二十四年黄河夺淮之事,说此事虽有天灾,亦是人祸所致,甚至还提到了周王。”
汤不平心头一震。
周王?
他不是在河南开封吗?
就算他手再长,也伸不到九百里外的凤阳府定远去吧。
朱允炆也有些难以理解,但就目前来看,藩王之中能有谁有野心,有实权?
最危险的朱棣现在已经臣服,而且没实际兵权,就算是有点动作,也逃不出安全局的眼睛,除了朱棣外,最有能力的便是宁王朱权。
可他在大宁,东北那旮旯,怎么都不可能跑凤阳府来闹事。
从空间上来看,距离凤阳府最近、实力最强、能力最突出的,也就只剩下周王朱橚与齐王朱榑两人。
朱榑数历塞上,以武略自喜,性情凶暴,动不动就殴打下人,是个典型的暴力狂,朱元璋曾训斥其数次,在朱允炆上位之后,朱榑还算是老实。
不过朱允炆感觉齐王为人粗狂,让他明刀明枪的打架可以,但如果搞阴谋,那估计早就成路人皆知的阳谋了。
阴谋这个行,虽然进入门槛不高,但出成绩的门槛很高。
谁会搞阴谋?
朱棣会!
只是,他亲弟弟会吗?
朱允炆不知道朱棣在和朱橚玩泥巴的时候,有没有教弟弟两招……
从目前来看,有人提到朱橚与黄河夺淮有关,而且定远也出现了朝廷制式刀具,虽然朱橚在研究医药学,看似老实巴交,但老实人要起命来,是真要命。
“你们不能只在定远待着,还得去开封走一趟。”
朱允炆不知道朱橚是不是与白莲教徒有关,只秉承“举报即受理”的观念,让郁新去查一查洪武二十四年的黄河夺淮之因。
“汤不平,既然雄武成给你请功,说你武艺不凡,那朕便再给你一个任务,若是办成了,升同知。”
朱允炆看着汤不平,严肃地说道。
“皇上所令,属下万死不辞!”
汤不平心中一喜,高声应道。
朱允炆微微点头,安排道:“朕希望你进入开封,调查周王府是否与白莲教有关。但你要记住,你这一支人手,只能暗中调查,不可显露在外。除了薛夏与你带去的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在开封。”
汤不平吃惊地看了朱允炆一眼,保证道:“属下绝不暴露身份!”
朱允炆背负双手,目光中带着几分忧虑,道:“薛夏去开封,以他的身份,必会被有心人盯住,他只能在明处牵制,而你负责暗中调查,朕要知道白莲教在开封内外的情况,明白吗?”
“明白!”
汤不平肃然回应。
朱允炆挥手,让其起身,嘱托道:“你且去找薛夏,筹谋此事,待朕给郁新拟旨后,你再返回定远。”
汤不平行礼退出大殿。
朱允炆仔细翻看了几遍郁新的奏折,喊来双喜,道:“将这份奏疏,拿给内阁审议,抄送一份给翰林院,让他们拿出个章程来。”
双喜刚刚答应,便想要离开,又被朱允炆喊住,道:“告诉解缙,皇子虽小,然仍需教导,朕分身乏力,让其拟提一份名单,入东宫,作皇子之师吧。”
“遵旨!”
双喜笑着离开。
太仓州,刘家港。
“杨帆,开航!”
一声声呐喊,此起彼伏。
沈一元站在福船之上,看着远处的船队,不由地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
海!
我沈一元终于可以出海,可以远航南洋了!
福船之上,有着熟练的军士充当船员与护卫,外围更是有全副武装的战船护卫,安全绝无问题。
只是,跟着自己来的伙计,可就受罪了。三十名伙计,能站起来的不到一半了。
晕船是个大问题,听军士说,晕着晕着就好了,不过从南京至这刘家港,走走停停,已经晕了七八日了,若不是自己出价高,恐怕他们早就下船回家了。
又一个呕吐的……
沈一元微微摇头,站在船舷旁,看着越来越远的海岸线,目光中透着憧憬。
“喂,沈兄,过来喝一杯?有要事相商。”
对面福船之上,站着的是盐商黄发财、典当行商伍堂。
沈一元爽朗一笑,高声道:“这才刚出港,你们就喝上了?要知前路遥遥,两位不怕沈某把酒给喝光了啊。”
“哈哈,只要你来,管够。”
黄发财招着手。
沈一元答应一声,转身便想去换乘小船,却不料与一伙计撞在一起。
“你没事吧?”
沈一元看着摔倒的伙计,连忙问道。
这些人跟着自己出去闯荡,可不敢出了意外。
“我,我没事,呕……”
伙计避开沈一元的目光,又开始呕吐。
沈一元微微点头,也没多想,便准备从一旁下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看去,只见那伙计的身影,似乎很是熟悉,就连刚刚的声音,也有些奇怪。
“你是谁?”
沈一元走到伙计身后,沉声说道。
“啊?”
伙计猛地转身,看了一眼沈一元,连忙把头别过去。
“润,润娘?!”
沈一元瞪大眼,看着女扮男装的润娘,几乎怀疑是梦中。
“你,你怎么来了!”沈一元惶恐不安,连忙转身喊道:“王头,掉头,返港!”
王头,脚下福船的船长。
王头正在掌舵,回头看了一眼沈一元,指了指张开的风帆,道:“若是返港,可就跟不上船队了。你想好了再作决定。”
“我不回去!”
润娘坚定地喊道。
沈一元愤怒地喊道:“你胡闹!海上那么危险,是你一个妇人家能来的地方吗?我差人用小船送你回去!”
“正因为危险,我才在这里!”
润娘咬牙道。
“你如此,孩子怎么办?素日里纵容你也就罢了,如今你竟然做出这种事,万一有个闪失,我如何给老爷子交代?!下船!”
沈一元又是气愤,又是担忧。
润娘微微摇头,倔强地说道:“我已经安排人将孩子送回婺源了,也给老爷子去了信。我来这里,是怕你找不到回家的路,到那时候,至少我可以陪你一起迷路。”
沈一元看着脸色苍白的妻子,看了看大海,无奈地说道:“到广东阳江后,你下船,我去南洋,你等着。这是我最后的底线,若你再胡闹,我宁愿不出海,也不会让你冒如此风险。”
润娘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只是转身,抓着船舷,看着大海道:“我是第一次出海,海,太大了,大到没有尽头。”
“一定会有尽头的。”
沈一元走到一旁,轻轻揽着润娘,叹道:“哎,罢了,且允你胡闹一次,走吧,我们去赴宴。”
“我不去,这样子如何能见人?”
“就这样,免得他们妒忌。”
沈一元拉着润娘,通过小船,攀着绳梯,便上了黄发财的船只,上了船之后,润娘都有些手软,这爬绳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没想到弟妹竟也来了,哈哈,失礼失礼。”
黄发财笑得很是开怀。
在明代,并不存在女子不能上船一说。
历史上郑和下西洋的船队,也有着数量不小的女人,不过多是中年妇女,主要负责做饭,洗衣,打扫卫生,嗯,还有稳婆,接生个孩子什么的……
需要说下的是,稳婆可不是给大明船队造人准备的,而是给西洋国家准备的,旨在宣传大明的接生技术……
船员是不会带女眷出海的,商人就无所顾忌了,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沈一元见黄发财布置的酒宴够大,不由问道:“可是还要其他人要来?”
伍堂微微点头,道:“三十六家,一并请了。”
“如此大局?”
沈一元有些意外。
黄发财微微点了点头,道:“有一件大事,需要一起商议下。”
沈一元安静的等待着。
没过半个时辰,其他船只的管事人也纷纷到了。
此番南洋之行,有二十商人亲自登船,只有十六人因身体、生意等诸事,不得不选派最得力的子侄或掌柜全权负责。
人齐之后,黄发财举杯道:“诸位,今日邀请大家来,全因有一要事相商。想必大家在刘家港也听闻到,凤阳府境内三水齐发,怀远被淹,受灾百姓众多,朝廷为了赈灾,已动用了京师储备粮库,委派内阁大臣,亲往赈灾。”八壹中文網
众人点头,这件事乃是国事。
黄发财叹息一声,道:“我等商人,历来地位卑微。然自新皇登基以来,屡破桎梏,推行新商之策,前有辽王、珉王从商,后有代王朱桂估价黑金,而今我等随使臣前往南洋,更是开了商旅先何。然诸位也知,朝廷百官并未接纳我等。”
王忠富等人摇头叹息,黄发财所言没错。
无论是朝廷百官,还是地方布政使与衙门,对商人往往并无好脸色,一句“不事生产,却谋巨利”便让商人跌落在了深渊之中,挣扎了几千年,也没混出个光耀门楣。
黄发财看着众人,肃然道:“黄某思虑再三,认为朝廷之所以抑商、厌商,除我等不事生产,四处游走外,更主要的是,我等没有给朝廷带来好处,没给这大明江山带来好处。眼下有一机会,可以让我等一改朝廷态度,只是,不知诸位是否愿意齐心,办成此事。”
“黄兄你说吧,若可以让朝廷给我们松松绑,付出点代价也是值得。”
秦亨言道。
黄发财看向众人,缓缓说道:“三佛齐等南洋之地,有三熟稻,粮食堆积如山,从不愁吃。若是我等腾出一半船舱用于存粮,返回时供给朝廷,到时,百官会如何想?皇上会如何想?百姓又会如何想?唯有改观天下,方可行商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