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燕王府。
朱棣正在翻阅兵书,频频点头。
兵法之道,虚虚实实,变幻无穷,只这《孙子兵法》,每翻一次,便有新的感悟。
此时,丘福敲门走了进来,递上一份文书,道:“王爷,京里人传来消息,皇上已下令将齐王朱榑的尸体烧成灰烬,撒入长江口。”
朱棣接过文书打开看了两眼,便丢到一旁,道:“挫骨扬灰,皇上还真下得了手。若本王起兵,怕也是这个下场吧?”
丘福脸颊微微一颤,连忙说道:“属下的命永远只属于王爷一人。”
朱棣哈哈笑了笑,摆了摆手,道:“本王可没有争霸之心了,当初答应太祖守护大明边疆,那就守护到底吧。”
丘福后背发凉。
眼下确实不可能再起事了,朱允炆已经立足脚跟,京师又有正、副三大营,还有无敌的水师船队,就算是朱棣有通天手段,打下了整个江北地区,也无法在水师船队之下,越过长江打下南京啊。
想想都可怕,朱榑四万余人被打得惨败,自己都被淹死了,结果大明水师都没什么损伤,传闻中水师装配了一种威力巨大的火器,也不知道到底多厉害,能一口气打败二百余艘战船。
“炽儿还在济宁吗?”
朱棣问道。
丘福回道:“三日前收到消息,世子正在监察会通河,还抓了几个欺负百姓与匠人的官吏。眼下好像正在学习制作什么,混凝土石板……”
“混凝土石板?”
朱棣眯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北平城外的混凝土道路,是谁在负责修筑?眼下延伸到哪里了?”
丘福想了想,方说道:“具体是谁负责,属下并没有调查。但北平的混凝土道路,分三个方向,南下保定、河间,济南,通向京师,这一段刚到新城。西面朝向大同,这一段也刚到白羊口所位置。还有东北方向,接辽东,这一段施工速度最快,听说要修到山海关,眼下已到通州,据说蓟州那边也有人在修路。”
朱棣在脑海里盘算着这些混凝土道路的方向,问道:“为何东北方向最快?”
丘福摇头,道:“听说最初主修北平到大同一线的混凝土路,但后来不知为何,东北方向汇聚了更多人手,进度也最快。”
朱棣皱着眉头,道:“或许关外不太平,最近可有宁王的消息?”
丘福摇头。
眼下朱棣在北平并没有三护卫,本身也不再是北方军队的统帅,无权接触军情军报。
控制北平城的平安,显然没有主动提供情报的觉悟。
朱棣在房间中不断踱步,皇上已经公开下旨,裁撤藩王护卫及官属,听听,是公开下旨,不是秘密下旨。这说明裁撤藩王护卫已成朝廷共识,已成人心所向!
在周王被处死,齐王被挫骨扬灰之后,相信任何藩王都不会再与朝廷对抗。
毕竟朝廷的实力在那摆着,加上朱允炆不是个善茬,能囚禁的直接杀死,已经死了的,还要烧成灰,若是有人想要造反,必须得掂量掂量,下场能不能超出这两种之外……
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庆王、肃王、鲁王、蜀王等藩王都在被裁撤之列,唯独不见宁王,朱棣不认为是朱允炆忘记了朱权,恰恰相反,更像是凸显朱权。
皇上如此刻意,朱权到底在大宁做了些什么,他不会真的与朵颜卫勾结,割裂关外吧?
朱棣一想到存在这种可能,心头就有几分凉意。
“不行,你去把平安叫过来。”
朱棣有些不放心。
在众多兄弟中,朱棣唯一能看得顺眼,唯一平视的,除了已经亡故的朱标,也就只有朱权了。
现在朝廷实力与日俱增,二炮局更是出了不少锐利火器,若朱权效仿朱榑作乱,那他的下场将会更为凄惨!
好歹兄弟一场,朱棣不想他日兵戎相见,生死相搏。
大宁城北百里。
安全局千户杨成躲在马肚子一侧,一根箭矢咻地从马背上掠过,杨成一抓缰绳,身体一动,几乎完全趴在了马背上。
“杀!”
身后三十余骑朵颜卫人不断追击,弓弩不断射出长箭。
杨成吐了一口血水,咬了咬牙,从腰间摘下短剑,对马匹低声说了句“抱歉”,便将短剑刺入马的臀部,马匹吃痛之下,撒腿飞奔。
朵颜卫的精骑似乎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杀掉杨成,马鞭子不断挥舞。
一座山丘上,刘长阁躺在草丛中,听到动静,便坐了起来,拿起望远镜看了看,便吹了个口哨,山丘后,二十骑兵缓缓出现。
“一个不留!”
刘长阁将口中的青草吐掉,抓过安全局人递过来的缰绳,飞身上马,飞奔而下。
杨成想要控制住马匹,但马匹显然不受控制,直奔上山丘,一溜烟就带着杨成跑了……
刘长阁没有管杨成,而是手挽长弓,瞄准了对冲而来的朵颜卫骑兵,为首的朵颜骑兵也看到了刘长阁,长弓引开,对着刘长阁。
距离在不断拉进,三百步,二百步,一百五十步,竟都没有一人先出手。
眼看着已拉进到百步以内,弓弦声陡然响起。
刘长阁眼神一凝,手一松开,长箭便破空而去,三棱箭矢在空中旋转飞行,一支支箭擦着飞过。
朵颜卫骑兵阴笑着看着刘长阁等人,明军本就不善骑战,况且还只是二十骑,也敢与自己三十骑对冲?
“盾!”
刘长阁高喊一声,手一伸,从背后取下一个不算大的盾牌,长方形,正好足以护住前身,箭矢咚咚钉在盾牌之上,刘长阁直接丢下盾牌,骑兵此时已距离对方不到五十步。
“火,火铳?”
朵颜卫骑兵呆住了,刚刚拿出的箭还没搭上弓弦,刘长阁的骑兵已经端着火铳,一铳打来,一堆钳子弹飞了过来,直打在脸上。
很疼,还有点热乎。
这是朵颜卫骑兵最后的知觉。
刘长阁倒转火铳,冲着已经接近的朵颜骑兵就是一铁“榔头”,噗一声,脑袋顿时开了花,谁家的脑袋也经不起二十几斤铁锤砸啊。
经过三轮打击,安全局以轻伤三人的代价,全灭了朵颜三十骑兵。
这个时候,杨成终控好马匹赶了回来,对收拾残局的刘长阁说道:“大事不好,朵颜卫脱鲁忽察儿已经勾结了瓦剌王哈什哈,哈什哈自杭爱山起兵,带精骑五万,已在东征途中。”
刘长阁驱马看向远处,正有一股骑兵朝着这里杀来,至少五百骑,便回头道:“带走马匹与弓箭,割下人头,我们要快点返回大宁城。”
杨成换了一匹马,与刘长阁等人一起朝着大宁城的方向前进。
一路奔波,至深夜一行人才抵达大宁城,勘验好身份之后,才被吊入城中。
刘长阁与杨成找到盛庸,通报了哈什哈起兵东征的消息。
盛庸得知之后,也是惊讶不已,再三确认,才明白此事为真,极为凝重地说道:“哈什哈乃是瓦剌王,名副其实的北元统治者,又是能征善战之人,他率部东征,定会联合鞑靼、朵颜卫一同进攻大宁,以大宁城中兵力,即不能战,也不能守!”
大宁远离城关,一旦被包围,便会成为一座孤城。
刘长阁清楚盛庸说的对,大宁守军当下只有四万,即便是调兵助防,面对北元倾巢而出的精锐,大宁也很可能守不住。
战?
算了吧,城中守军一旦出现在野外,就这点人手,绝对会如羔羊一般,被瓦剌、鞑靼等猎狗撕得粉碎。
想要在野战中正面打败北元骑兵精锐,那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别以为朱元璋将北元打得来回搬家,就认为北元不够强大,即使是洪武时期有着一大批天才的将领,朱元璋几次北伐,还是没有彻底消灭北元。
而蓝玉的成功,多少有些“运气”的成分,若不是那一场沙尘暴,若不是那一场宴会……
但蓝玉打击的是鞑靼为主的北元正统,哈什哈可是瓦剌王,而鞑靼的阿鲁台等人休养生息多年,也恢复了元气,他们一旦闹事,可不好对付。
“给朝廷发急报吧。”
盛庸清楚,若没有朝廷的旨意,哪怕是大宁打烂了,自己都不能离开大宁,否则一个弃城而逃的罪名,一定会让自己全家老小都见太祖爷去。
刘长阁在盛庸拟好文书之后,交给杨成,命他派最可靠的人快速递报京师,同时将哈什哈起兵东征的消息告诉关内的瞿能、北平的平安、济南的耿炳文。
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要在大宁大打一场,那就必须有关内的全力支持。
毛整、和允中看着紧张起来的都司府衙,两人盘算许久,发现也没多少胜算。
毛整提议道:“盛都司,往年中胡虏进犯,皆是宁王带骑兵精锐,克敌百里。此番情势危急,何不遵朝廷规制,将兵权交给宁王指挥?”
刘长阁当即反对:“你说的是洪武朝的规制,建文朝早就修改了。宁王没有统御大宁军士的权利,包括他手中的卫队也已划拨都司所官。身为指挥同知,这点都不清楚吗?”
毛整见此,当即闭嘴。
虽然刘长阁没资格在都司里面说话,但这个人身份实在是特殊,首任安全局的指挥史啊,手中握着通天权利,与他作对没什么好下场。
盛庸是可以理解毛整的,他提出让朱权率领军队作战,并不一定是他与宁王存在利益关系,而是因为宁王是真的凶猛,曾几次带兵冲杀敌阵,手舞马刀砍杀胡虏,敌人为之丧胆。
在很多军士眼中,宁王可以说是一个不败的战神。
在这种危急之下想到朱权,实在是理所当然的事。
只是盛庸不知道朱权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清楚朱权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他虽然待在宁王府中,但暗中小动作不断,也正是在他参加了脱鲁忽察儿的生辰之后,朵颜卫才与鞑靼走得更为密切。
若说朱权没有在其中发挥作用,盛庸是绝不相信的。
盛庸沉思许久,缓缓说道:“让宁王领兵守护大宁,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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