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雪似乎是不会停了。
呼啸的狂风吹上修道院,雪花拍打在窗户上,整个屋子都飘摇欲坠。
外面的气温很低,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给众人整添了几分温暖。在摇曳的火光之中,救治孩子的工作沉默紧张地进行着。
轻度烧伤的孩子,需要细心地清理创面,消毒以防止感染。
中度和重度烧伤的比较麻烦,需要补液,打预防病毒的抗生素,补血……玛莲修女的家里常备的药品没有那么多,蕾娜修女连夜敲开了另外几个修女的门,将她们请了过来帮忙。
情况比较严重的,比如休克的小茉莉,后期肯定需要植皮……更严重的,还有可能引发全身性感染,肺部并发症,应激性溃疡,脑水肿等并发症。
夜还很漫长。
新横滨这座超级繁华的城市,因为火灾,东边的天空异常的明亮,红光燎亮了半边天际。仓惶逃窜的鸟儿在夜间飞行,下面的世界犹如无主之地般凄惶无比。
影子把人放下后,又溜出了修道院,往火海方向赶去。
南斯刚替一個小男孩清洗完伤口,旁边的蕾娜修女凑过来,递给小男孩一块糖果,然后笑着揉揉他的头:“睡一觉就好了,乖孩子……”
“她的情况怎么样?”南斯朝玛莲修女看过去。
玛莲修女正在给小茉莉治疗,刚要回答的时候,小女孩已经将眼睛睁开了。她的左眼肿得不成样了,身上烧伤的地方,看着颇为凄凉。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南斯,她的小脑袋乱糟糟的,下意识就开口说道:“唔……大叔?我现在是伤者,你、你这时候不能找我要钱……”
南斯怔了下。
呆滞了片刻,他伸手握着她的小手,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小茉莉挣扎着笑了笑,问他:“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呜,大叔你闭上眼吧,记得我以前的样子就好……”
“没事的,肯定没事的。”蕾娜修女靠过来,眨着泪眼,“明天醒来一点事都没了,相信我。”
瞧见她过来,小茉莉“呜”的一声哭了出来,喊着“蕾娜妈妈”朝她怀里爬过去。蕾娜修女轻柔地抱着她,嗓音温柔地在她耳边唱起了经常在新横滨街头响起的童瑶。
“a呀b呀c,维呀他命d;脂肪在肝中,鳖鱼在海里……”
——这首童瑶唱的是新横滨贫困家庭的孩子们对营养的渴求。
南斯打开破坏引擎,连接上网络,看了看网上对火灾现场的播报。
现场传出来的画面中,火势仍然在蔓延,即便在远处拍摄也依然能清晰听到火海无情吞噬一切物体的声音。
将军澳贫民窟是新横滨最大的一处贫民窟,五六十万人聚集在20多平方公里的地方,建筑密集到抬头根本就无法看见天空,只有蜘蛛网般纵横交错的杂乱电线。
火是从晚上八点多开始烧起来的。
也就是欢迎杜先生舞会开始的时间点。
消防队在起火的两个小时后,才慢悠悠地赶到现场,据说是领导们都在舞会上唱歌跳舞,延误了出警的时机。
这时候再想灭火,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一直到现在,已经烧了四个多小时,半个居住点的房屋已经被烧得干干净净。
从高空往下看,火焰的分布就像一直燃烧中的火凤凰般,火势以凤凰的躯体为中心往四周散去,往没被波及的地方蔓延,湮没。
许许多多行动不便的老人,妇女,孩子在火海中挣扎,悲凄地死去。
废墟之上,没了家的人,流浪汉,小偷等在夜色下四处寻找钱物。烧焦的尸体就在脚边,却没人低头下来,看上哪怕一眼。
南斯关掉引擎,微微叹了口气。
因为雪灾的缘故,新横滨本就聚集了上百万的难民,周边的难民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城里跑。这一下的火灾,不仅是把难民的一处落脚点毁灭了,更是一下子新增了将近五十万无家可归的贫民。
可以预见的是,接下来除了会治安问题频出,还将再度迎来一波物价飞涨的过程。
第一个飙升的,自然便是价格本就坚挺的粮价。火还没烧起来之前,已经有大量的粮食被囤了起来。
市政厅又没有制定平抑物价的政策,而且就算制定了也没个屁用,粮价只会涨得更疯狂。
其次是相关的生活用品和御寒用品。
间接受益的行业,还有医疗制药以及安保。
在这轮灾难中受到波及的中小企业,也会迎来一波被兼并和被侵吞的商业大潮。
还有股市……
在灾难中股价逆市上扬的相关企业的股票必然会吸引大量热钱涌入,股价持续推高,只会跟风的散户们必然赶着把钱送过去。等到股灾到来时,又不知道会有多少散户被割去所有积蓄
这样的混乱要持续好几个月,等到饿死或者病死一波没有任何收入的人后,囤积的粮食才会在高位出货,物价逐步恢复到正常水平已经是明年春末的事了。在这个漫长的冬天中,人的三六九等会非常清晰地划分出界限,只有极少部分人不会因此危及到生计。
作为不相关的小官员,南斯自然接触不到帝国政坛的高层,不知道他们面对加州灾情的时候会有怎样的想法。身处新横滨这个漩涡中心的他,只是多少感受到了一点山雨欲来的气息。
可无论他是打算从中谋取利益还是明哲保身都好,他还是不免对某些大粮商的做法感到生气。
这可是饥荒啊,是上百万生死存亡的生命,怎么能在这种时候一门心思想着赚钱……
屋外的风雪大得吓人,壁炉里的柴火爆起一个个火星。
流浪儿们的救治工作完成,修女们各自回房休息了,夜色深沉。玛莲修女伸着懒腰,嘴里嫌弃地说道“我讨厌这些小孩臭烘烘的味道”,然后从房间里拿出换洗的衣服,找蕾娜修女要了她屋子的钥匙,说要去她那边睡几晚。
明明刚才救人时很卖力来着。
——玛莲真是个嘴硬的坏修女。
蕾娜修女忙活了一整晚,全身上下都被汗打湿透了,也就和她一起回屋子洗澡去了。房间里头安静下来,稍稍有些压抑的气氛中,克莱格靠过来,小声和南斯说起了话。
“阿德尔课长。”
“什么?”
“谢谢了。”
“这话就不必说了。”南斯拿着一瓶水,小口喝着,“这些孩子都是你救出来的吗?”
“不是的,是一个影子,流浪儿的首领。”克莱格耸拉着脑袋,语气非常低沉,“我如果有影子小姐的能力,肯定可以把母亲救出来了……”
原来影子是去救人了……南斯叹了一口气,安慰道:“节哀。”
炭火燃烧,克莱格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南斯说道:“有怨气可以发泄出来的。”
“和您发泄有用吗?”克莱格问。
南斯无奈地笑了下,嘀咕道:“基本没用……”
“对啊,和谁说都没用。”克莱格低声说道,“如果你是个有用的官,照章办事,公正严明,还我们一个公道,我的怨气自然可以化解。可你不是……真正当权的官,都是以势压人的官。我去告了一点用都没,心中的怨气无法消除……”
他说完这话,南斯沉默片刻,问他:“所以呢?慢慢的,你的怨气越积越多,就要杀人,就要造反,或者煽动去杀人,造反?别误会,我不是指责你,法律也不会因为一个人有违法的想法但未实施就给人定罪,有什么不妨大胆说出来。”
“我只是在想,一个社会的总怨气越小,症状更轻,世道也就更好……”
“这是必然的。”南斯承认他这说法。
“如果大家都没有欲望,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
“不可能的啊,人性总是会驱使人类追求更好的。”南斯和他说道,“你吃饱了,就想穿得更好;穿得更好了,就想有个女孩陪伴在身边;有个女孩了,你就要更大的房子更好的车子;社会发展是和人的欲望并肩齐行的,这东西压制不住……”
“真的没法让大家都没欲望吗?”
“……唔,物理性革除?”南斯不太确定地说,“比如说意识数据化,大家都成了计算机里的一串代码,自然就可以摒弃肉体的需求了。当然我也是瞎说,你别认真。变成数据的世界也太无趣了,和毁灭了没什么区别。”
克莱格皱起眉头,思考片刻后,才点头同意:“是很无趣。”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没想好。”
“如果生计有问题,可以来第九课,帮忙打一下杂。”
“……我想干点别的事。”克莱格眼眸闪烁,视线在交谈中第一次看向南斯,“我知道自己毫无长处,我不是企业家,不是官员,不善于掩饰自己的感情,知道自己并非珠玉……可我心中又存着一丝希冀,不甘于一辈子与瓦砾为伍。”
“我是瓦砾?”
“哦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非常对不起。”
“开玩笑的,别那么紧张。”南斯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手碰到他肩膀时,才发现他的身躯是在微微颤抖着的,这个年轻画家的体内想必是积攒了旁人难以想象的苦痛。
南斯收回手,看向他被生活折磨得毫无锐气的脸盘:“具体想干什么?”
“……我想从政。”
“呵。”
南斯露出复杂的笑容。
“我已经想好了,从现在开始收起自己的软弱,做一个不动声色的人。”克莱格的眼神随着话音,逐渐变得狠厉起来,“不准再情绪化,不准再回头看过去,抱着必须成功的信念去开启自己的新生活。”
“打算从哪开始?参选街道议员还是参加基层公务员选拔?”
“和那些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搞好政治?”
“所以呢?”
“我要自己组建政党!”
“……”
炭火燃烧声中,谈话逐渐到了尾声。
“我还要回去帮忙救人,阿德尔先生,告辞了。”克莱格起身告辞,南斯便送他出去。外面的杂树林间,星光照亮着积雪,四周白晃晃的一片。
又互相说了句道别的话,南斯笑了下,说道:“今年雪大,事情也多,愿来年天下太平。也希望你能干出一番事业,有什么事可以来找莪商量……”
“……冬天会过去的。”克莱格闭上眼睛,嘴唇呼一口白气。
等南斯往回走,背影消失后,他才转身朝海鲜运输车走去。但他没直接上车,而是走到了一棵树下,四下静谧无人,只有雪花轻飘飘落地的声音。
心中的疲累和痛苦涌上来,他缓缓地跪倒在地上。
低沉的抽泣声中,眼泪流出来,挂在脸颊上。他张着嘴,发出艰难的喘气声,抡起拳头猛砸了一通雪地,然后脑袋撞在面前的树干上。
“砰~”
积雪簌簌掉落。
连续撞了好几下,额头渗出血迹来。
克莱格咬着牙,用拳头去砸树干,片刻后拳头和额头一样变得鲜血淋淋。砸累了,没力气了,他抱着树干,双目通红地哀嚎。
男人压抑到极点后爆发出来的哭声并不好听,扭曲得如同疯子一样,断断续续的持续了好久……没什么是不能做的,他心想,反正这已经是个烂透了的世界,再怎么也不会更烂了……
※※※※※
月光的边缘,南斯看着树下疯了一样的男人,看了好久才转身走回去。
这一夜除了他,还有许多人在哭。
未被表达的情绪永远不会消失,它们只是暂时被活埋了,有朝一日,一定会以更丑恶的方式爆发出来。
可那又能怎样呢?
时代的一粒沙,落在每个人肩头上,都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啊……
独自穿越杂树林,回到玛莲修女的家门前。
远远望过去,院子里亮着灯,蕾娜修女坐在廊檐下,沉思着什么。
耀眼的柔顺金发,刚洗完,还冒着热气。整齐的刘海,碎花白裙,外面裹了件棉大衣。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双手握成拳头,放在膝盖上,给人一种很紧张的感觉。
宁静的月光洒下来,落在那温柔的脸蛋上,圣洁动人。
南斯看了好一阵子,她的眼神动了动,这才发现他回来了,马上就站起来朝他扑来。夜风吹拂着刘海,月色与雪色下,她的身体好像比平常更娇小了。
“我还以为你出去了……”
声音中带着些许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人跑了过来,站到南斯身前,脸上露出一贯温柔的笑容。南斯直接伸手,将她拉入怀中,抱住她的后背。
“诶?”
蕾娜修女的脸一下子又红了。
一天要抱多少遍他才会满足啊……妈妈也不是不让,只是很害羞的说。
身为女子,蕾娜的身体在夜色下看着有些单薄,被更为健硕和高大的南斯搂在怀里的感觉,倒有几分娇小妻子蜷缩在丈夫怀里的感觉。
“你在想什么?”蕾娜修女轻声问道。
“感觉有点难过……”南斯柔和地笑了笑,稍稍低头,看着怀里纯洁修女的脸蛋,“一夜之间,几十万人流离失所,这是我从没亲眼见过的灾难……以前在历史书上看到过这样的描述,战争啊,饥荒啊,总觉那些描述过于空泛。现在亲眼目睹了,才发觉任何的词语都不足以把这份沉重的苦难描述出来……”
蕾娜修女轻轻踮起脚尖,双臂搂着他的脑袋。
用自己刚洗过的,香喷喷暖融融的肌肤抚慰了他好一阵子,蕾娜修女才轻声说道:“……我也好难过,我最看不得的,就是这些孩子遭受苦难。”
南斯望着她素白娴静的脸蛋:“这些孩子经常来修道院么?”
“对的啊,修道院偶尔会有些小活给他们干,比如说修修花草,喂喂牛羊什么的。”蕾娜修女边回忆边说,“工钱不多,活也不重,主要是想以此吸引他们过来聆听圣音。他们真的很乖巧懂事……”
是个孩子在你眼里都乖巧懂事对吧?
别人先不说,就那个小茉莉,哪里乖巧了?
哦对了。
就连南斯这混账在她眼里都很乖,那么别人也乖,似乎不是很难理解的事。
“诶,南斯,你认识小茉莉?”蕾娜修女忽然好奇地问。
南斯眼神古怪地笑了下:“和她买过一朵花。”
“嚯,这么巧。”蕾娜修女微微笑了笑,“这些孩子里,我最喜欢她了。”
看着她单纯的笑颜,南斯觉得吧,还是别把那小女孩的另一面说给她听了,他希望这傻修女可以一直这么单纯下去。那些邪恶黑暗的事,就留给他去面对吧。
蕾娜修女笑了几秒,脸色忽然一黯。
“南斯,她们的家没了……”她在南斯怀里侧过脸,看向市区的方向,那边漫天风雪,霓虹闪耀,“你分析一下,这城市会不会乱起来?”
她依偎在南斯怀里,南斯搂着她,抚摸着她脑后柔顺的发丝:“乱是肯定会乱的,程度就不好说了……不过你别太担心,这世道不可能大乱,军队手中的高科技武器对上拿着老旧武器平民将是一场无差别的乱杀,热兵器时代的造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那样只怕会死更多人……”
“我会保护好你和时崎的。”
蕾娜修女抬起头看着他:“嗯?”
“可爱的蕾娜妈妈哟,我最想保护的就是你了。”南斯的下巴搁在她头顶上,温柔惬意地说,“纯洁的小绵羊最容易吸引大灰狼了,我可不会让你被别的狼抢走。”
听到他这样的话,原本还只是偎依在他怀里的蕾娜修女,终于战胜了内心的羞怯。她缓慢地伸出手,像是在做试验般,悄悄地抱住他的腰,把侧脸埋在他胸膛上,像是要听清楚他的心跳声一般。
过了一阵。
她笑了笑,莫名有些顽皮。
“其实吧……”她贴着南斯的胸膛,“蕾娜妈妈是三阶的战士哟,应该比你能打。”
“……”
南斯的老脸有些红。
讲道理啊,他很努力在变强了,只是时间真的太短了啊……不过南斯你不要泄气,起码有个女的你可以随便欺负……悄悄地,他把目光转向蕾娜修女的屋子。
那灯光昏暗的地方,静悄悄地有个脑袋浮在篱笆上。
坏修女在偷窥!
作为一个战斗力一般的奶妈,玛莲修女实在是太合适拿来欺负了。而且她又嘴硬,还诡计多端,越欺负她就越有感觉……
“诶,南斯,妈妈和你说个事。”
“什么?”
“你和小时崎谈恋爱好不好?”
“蛤?”
“我是觉得,时崎长大了,也应该有人替我照顾她了……”蕾娜修女脸埋他胸膛上说话,语气似乎很认真,“她从小就在我眼皮底下长大,没有别的亲人了,我实在放心不下她一个人。你和她在一起多好,你们既是上下级关系,又是相互扶持的一对,呜,一想到你们好好的,和和气气的生活,妈妈心底里就感到安慰……”
月色朦胧,偎在怀里的纯洁修女说的话,轻轻柔柔的,听起来含有很真挚的感情。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南斯眼神古怪地问。
蕾娜修女不解的抬头:“有问题吗?”
“话是没问题,从你嘴里说出来也没问题,但在这种时候说出来问题就很大了。”南斯哭笑不得的说,看着怀中懵懂的大龄圣女,看着她晶莹的目光,实在没忍住,低头亲在她的眉宇,呢喃似的说:“你现在才是和我谈恋爱的人啊,笨蛋……”
“什么?”
蕾娜修女惊了。
“不,不对,我……”她双手抵着南斯的胸膛,磕磕巴巴地说,“我什么时候,和你、呃,和你谈恋爱了?”
“都这样抱着了。”
“妈妈拥抱孩子啊……”
“你见过这样的孩子吗?”说着,南斯又低下头,在她嘴唇上轻轻吻了下,“这么大的孩子,是不能吻妈妈嘴唇的,只有男女关系才可以……”
“呜~”
蕾娜修女浑身一震。
黑夜掩盖了许多动作,南斯大着胆子,把嘴唇贴在她可爱娇嫩的脸颊上,一寸一寸地吻过去。蕾娜修女心慌意乱,神不守舍,任由脸蛋印满他的唇印。
什么?
我这是在和他相恋了吗?
纯洁的修女在心里问自己。
“我有了爱情?我,一个虔诚侍奉天主的修女,居然在和小时崎的上司相恋……这也太疯狂了,我对这个青年到底怀有什么样的感情啊,呜呜,不知道啊……”
蕾娜修女又一次被热情冲昏了头。
她还是第一次接受这样的吻,这使得她一下子就忘记天主是谁了,一个年轻的男人正抱着她,给她带来了有一丝丝背德感的欢乐。她沉浸在一种与她性格不合的,模糊而甜蜜的梦幻之中,轻轻地拥抱着他极令人觉得喜爱的脑袋。
恍恍惚惚地听到,远处的积雪在树梢上跌落,不知道哪个修女家里的狗在院子里吠叫……
蕾娜修女合上了眼了。
今年三十多了,她恍惚间觉得到目前为止自己简直没有好好生活过。脑海里想起以前在帝都时,偷偷在女佣间流传的下流放荡的小电影。那些色色的令人感到脸红心跳的画面纷纷涌进她的想象之中,竭力要玷污她在心里为南斯勾画出来的可爱听话的形象,把他变成一个凶狠的不知道怜惜她的坏男人……
南斯慢慢移开嘴唇。
有女王在背后盯着,他不敢太投入。
其实他也发觉了一个定律,如果他是怀着比较功利的心情的话,女王大概是懒得搭理他的,比如说和玛莲在一起就没事。但如果他是单纯怀着享受的心情的话,别说干些什么了,就算是多看美女两眼,女王都要跳出来找他麻烦。
对着蕾娜修女他是真功利不起来了。
所以吻只能浅尝辄止,南斯松开蕾娜修女,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替她拭去刘海上的雪花,语气轻松地说:“……我和时崎的关系你不用太过操心,你只需要享受自己的生活就好。”
“……”
蕾娜修女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她的理智有些被搅乱了,刚才她还尝到一种未曾体验过的幸福,现在却有些不安。修女是必须要纯洁的,终身不能和男人有私情……她现在谈恋爱了,是会被天主唾弃的。
自己正在犯罪的念头折磨着她,仿佛第二天起来,就要被拉到修道院广场上示众。胸前还要挂着一块牌子,上面用大大的字体向教徒们说明她和男人通奸的事实。
呜呜,太可怕了……
南斯一看她那担忧的脸色,就知道她在胡思乱想。
“听着,蕾娜!”他抬了抬握在一起的手,目光严肃:“别想太多,也不要顾虑太多,大不了不当修女了。”
“?”
蕾娜修女显然没想过不当修女的事。
“我是有些私心的,在别人面前可以隐瞒,但在你面前不会。”南斯笑了笑,再次将纯洁的修女拉过来,抱在了身前,“不当修女的你,就可以去第九课了,生活在我眼皮底下。不然我真的会不安的呀,你这么傻,万一被别人骗走了该怎么办……”
风雪中,两人的身体依偎在一起。
蕾娜修女睫毛微微颤动着,思考不当修女是不是一条可行的路。南斯靠着她的肩膀,闭眼许久,睁开,吐出一口白气,目光恢复冷静与理智
头一次面对巨大的灾难,觉得难过和情绪低迷是人之常情,但所处的位置和身边伺机而动的危险,使得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消沉。就算没有蕾娜,他也会迅速调整好心态,去迎接自己要面对的命运。
但蕾娜的这份温暖,有没有是两个概念。
有了蕾娜妈妈,他可以更快走出消沉,同时可以有更大的信念去对抗荒谬的命运。他慢慢松开蕾娜修女,和她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去洗个澡,你要去看着孩子们吗?”
“嗯。”
蕾娜修女迷迷糊糊地点头。
“那就去吧,自己也要注意休息。”南斯转过身,“我去你的屋子洗澡,然后睡一会,下半夜我过来和你换班。”
“不,你今晚很累,好好休息。我守一夜问题不大的。”
“好。”
目送着南斯走进自己的屋子,蕾娜修女才回过头,满心纠结地朝孩子们那边走回去。她那张温柔高贵的脸上,浮现出自出生以来最大的难以抉择的痛苦。
不当修女自然是可以谈恋爱……
可自己是与当今太子有婚约的,当初自己就是不想成为政治联姻的工具才选择当了修女……如果自己不当修女了,婚约怎么办呢……
要南斯和皇室对抗吗?
那显然有些难为他了。
“唉~”
“我的命就是这样的了,怎么好再害他……”
壁炉温暖的火光中,蕾娜修女有些冷似的,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压制住内心蠢蠢欲动的情愫,她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下定决心要维护自己身为修女的贞洁——下次再见到南斯,一定要表现出彻底的冷淡态度!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很容易说服自己的。
但第二天和南斯到了滑雪场,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她顿时又把这晚所做的决定抛到了脑后……在树林里,在小时崎的眼皮底下,被他欺负了一番。
※※※※※
南斯来到蕾娜修女的屋子,在浴室里洗了澡。
这里没准有他的换洗衣服,于是他只能用浴巾围着下身,把带血的衣服洗了一遍,拿到院子里挂着。等到了明天,把衣服上的冰渣敲碎,就可以继续穿了。
晾好衣服,转身走回屋子,把门关好。
漆黑当中,里间的房门轻轻打开,穿着宽松红色睡衣的玛莲修女,赤足无声地靠着房门。瞧着南斯直直朝自己走过来,她微微皱了皱眉,声音有些发悚:“你走来我这边干嘛……睡你的沙发去,别想和我挤一张床。”
屋内光线不足,但借着窗外雪地折射的月光,南斯还是能看清她半透明轻纱睡衣下的身材,里面是真空的。
她身材比一般女子稍高些,大腿丰腴小腿笔直,浑身上下匀称得很完美,看不出半丝赘肉。
南斯径直走到门口。
玛莲修女一把伸手拦着他,摇头道:“才和蕾娜亲热完转头就来找我?死一边去。”
但南斯连解释都不解释,直接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回到床上。
她还气鼓鼓的,双手抱着胸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但随后她被南斯抓住了手腕,听到他命令:“分开,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说。”
重要的事非得在床上说吗……玛莲修女内心狂吼,僵持了一会后,还是温顺地张开手。
但等南斯一贴过来,她的双手猛地一箍,似乎是想勒死南斯那样圈着他的脖子,威胁道:“你要是狗嘴里吐不出好象牙来,我就让你知道一个吃醋的修女有多可怕!”
脖子被勒住,南斯还真就感到了一股窒息感,有些艰难地问:“你有没有认识什么大粮商?”
玛莲修女怔了下,手上的劲忽然加大:“……你想都别想!”
“你干什么,咳咳……”
开始以为她是说着吓唬人的,但南斯没想到她居然就真不管不顾地使劲掐起来。
治疗型修女的力气小,不至于掐死他,但全力之下,他也被掐得直咳嗽。
“松手……”
“就不……”
“别这样。”
“与其让你去送死,还不如我直接掐死你。”
“……你先听我说啊。”南斯好不容易才掰开她的手,一边咳嗽,一边说,“我只是问问,好心里有个底。具体要不要干,等明天我见过杜先生,问一问他帝国高层的意思再做决定……”
“你这人,真的,真的……做事怎么这么幼稚!”玛莲修女气的胸口都哆嗦了起来,转过身,背对着他,气呼呼地骂道:“粮价的事,是一整个本地利益集团在背后推动的,你一个小小课长能干什么!天真,你太天真了……”
听着她的埋怨,南斯捂着脖子,嬉笑道:“玛莲好狠的心啊,我差点被你掐死。”
“死了最好,省得我看见你就烦。”玛莲修女骂了句,觉得气不过,又回过头来使劲踹了踹他,“……我看你就是故意为难我玛莲修女,让我陪你一起去送死。”
委屈,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她,脸上满含着成熟女性的娇媚、忧郁和明艳。南斯定定看着她,漆黑中的雪白肉体,就像一只蝴蝶在暗夜中飞舞,妖艳而美丽。看了一会,他伸手将坏修女抱在怀里。
她润滑而柔软身躯,充溢着二十多岁女性所没有的甜美。
“玛莲啊,你听我说,身处社会秩序濒临崩溃的时代,我们每个人都是落向广袤大地的众多雨滴中无名一滴。”感受着她的她的体温和血液的流动,南斯声音越来越低,“可即使是一滴无名雨水,我们也是亲历者,不能眼睁睁看着世界崩坏……我会斟酌局势的,情况不妙,我不会强来……”
说着说着,话音消失了。
他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洗了个热水澡后全身舒服,疲惫感也如潮水般涌来。抱着坏修女温暖柔软的身子,他只是稍稍抵抗了一会儿,就快要被睡意击倒了。
倾听着他浑厚的呼吸,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动。
坏修女稍稍贴过来,像只小猫钻那样钻进他怀里,惬意地眯上眼。
“就你这混蛋,还想当英雄,做梦去吧……不过呢,我要是肯帮你,也不是没可能。”一片漆黑中,坏修女懒懒的声音响起,她那微微开合的嘴唇,犹如春阴时节在风中散落的花瓣。
南斯一下子睁开眼:“一言为定!”
“?”
玛莲修女愣了。
眼睛眨了又眨,那眸子在漆黑中燃起一团羞恼的火焰。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说着,坏修女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她那愠怒的样子着实可爱。南斯的的手臂一下滑进了她的睡衣底下,玛莲立刻躲闪,已来不及了。
两人在床上搅成了一团。
直到后半夜,疲惫不堪的南斯,才在她温暖的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隔天,天空放晴。
明媚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漏进屋内,照在洁白的床单上。
玛莲修女睁开眼,视线朝外头看出去,修道院的尖尖穹窿灿烂地闪光,钟声也格外响亮地从那里传来。
这钟声提醒着人们,新的一天来临了。
“啊~”
玛莲修女打了个呵欠,微微挪动身体打算起床。
臀部在挪动间,忽然感觉被什么热烘烘的东西抵住了,她花了好几秒钟来思考,才后知后觉地尖叫一声,回头一脚朝着从背后搂着她的南斯踹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