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斯做了个旖旎的梦。
在那幸福得不愿醒来的梦里,他舒舒服服地躺着。
有点对不起副官小姐呢……
当然了,那毕竟是梦,不能因此责怪南斯。
这个晚上对他和蕾娜来说,大抵上堪称一场考验。
蕾娜是懵懂害羞,期期艾艾。
而他嘛,有心无力。
两人心里都不平静,弄得很晚才能睡去。
隔天,蕾娜修女早早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时,窗外光线昏暗。
盖着厚厚的被褥,她整個人被蜷缩在南斯的怀里,光滑的脊背贴着他软软的胸膛……感觉好奇怪啊。她静静躺着,一动都不动,眼神介于半睡半醒间。
睡梦中南斯,一只手忽然从后方抱过来。
被搂住上身后,她也顺势抱住南斯手臂,心头酥酥的。
昨晚的经历对她来说,是有特殊意义的,温暖幸福的感觉,羞涩与期待的感觉都很好。可惜他现在不是真身回来,不然应该会有更多的可能性……
脑子乱糟糟起想着事,享受着温暖的被褥,蕾娜修女甜甜的鹅蛋脸红了又红。
作为贵族世家的大小姐,她自然不会真的不懂那些事。从下人间流传的小视频和母亲的“太子妃教育方案”中成长起来的她,对那些恼人的,似懂非懂又让人害羞的东西,自然有过了解。
只不过在进入修道院之后,她就没再思考过那些事了。
又或者说,在必须要“纯洁无暇”的修女道德束缚下,爱情这个字眼在她的心目中就意味着下流淫荡。她再也没有接触外界的男人,对异性的探究几乎为零,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无知少女。
但也幸亏这种无知,她首次接触爱情这玩意后,才会感到十分幸福,满脑子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心里没有丝毫对自己的责备。
天色微微亮了点。
阳光从窗帘缝隙照进屋内,蕾娜修女的视线,望向墙壁上挂着的神龛。
房间里半明半暗,神龛前面点着的两盏长明灯幽幽照亮神像轮廓,神香发着沁人的幽香。
蕾娜修女翻身下床,把白裘披在肩膀上,走到神像前做早祷。
“天主在上……”
“被赞同的向往,被欢迎的向往;”
“被喜欢的向往,被赞美的向往;”
“我不但要信仰,更要实践;我不但要宽恕,更要爱人;愿天主和圣母赐予我们神圣万能的庇护……”
可爱的小嘴唇微微蠕动着,虔诚祈祷的修女,露出皓白的牙齿和亮晶晶的眼睛。
祷告完后,她时坐在安乐椅上,时而捧着“祷告书”,时而在神龛前面跪下来。她感到诧异的是,祈祷并不能平息她的激动心情,于是她只能和自己说起了话。
房间里的动静,让南斯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视线朝前看去,修女祷告已经结束,正在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哦,行,就应该这样,请快一点实现!”不知道身后人已经醒来的蕾娜修女,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流露在脸上的快乐微笑,继续给自己打气,“是的,因为现在的我是幸福的,这才是人生,这才是幸福!……以后呢?不管,我一定要,我一定要,懦弱从蕾娜身上滚开吧!”
“……哈哈。”
“?”
那甜美的鹅蛋脸上,表情顿时陷入呆滞。
南斯赶紧捂住嘴巴,把余下的笑声咕地全部咽了回去。
慢慢地,僵硬地,生无可恋地,蕾娜修女抿着嘴唇,失去高光的眼神回转过来,呆滞地与他对视。
曾经温柔与善良从她脸上遁去,余下的,只有灾难般的惶然。
“蕾娜妈妈继续。”南斯忍着笑,把脑袋缩回到被子里面。
外头安静了许久,然后,才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他又把头钻出来,看到蕾娜修女蹙起眉头,秀丽的眼睛失去了活力,俨像一只下垂尾巴的小狗。
她站着不说话,脸上现出了羞怯的,无地自容的扭捏神态。
南斯书率先反应过来,拉着她的手回到床上:“早上好,蕾娜妈妈。”
重新躺回南斯的怀里,她身上带着股神香的气息,清淡怡人。
她是那种会让人愈发感觉舒心的女性。
虽然妆容和衣着有些朴素,但五官非常精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
时常穿着严严实实的修女服,不多的话语以及总是带着羞怯的举动,总会让人觉得她不想让人看见自己漂亮的一面,像是住大森林里害怕见到生人的精灵一样可爱。
她从不大声说话,聊天时总保持着缓慢而令人愉快的语速,性格直率而坦诚。
一句话概括:和她在一起时,南斯会觉得很放松。
“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好不?”他搂着蕾娜修女,逗着她,“就那句‘懦弱从蕾娜身上滚开吧!’,有种魔法少女一样的可爱感。”
蕾娜修女微缩了缩脖子,身子僵硬,喊道:“你、你坏,看我笑话……”
她的声调已经含有埋怨的意味,小嘴唇不高兴地撅起来,一种冬眠的松鼠被打搅了似的可爱表情。
南斯揉了揉她的柔顺的大波浪金发:“我不但要看蕾娜妈妈的笑话,还要每天都欺负蕾娜妈妈。”
“不要喊我妈妈了,你从来就没诚心把我当成妈妈,狡猾得很……”蕾娜修女转了转身子,额头抵在南斯的胸膛上。
枕在脸颊上的东西,比自己小很多,她微微有些得意地眯起眼睛来。
过了许久,才听她说道:“南斯,你……会不会,呃我这样会不会不好?”
“怎么这么说?”
“其实……我想让时崎和你谈恋爱的……我很关心小时崎,希望她有人照顾。但现在,我和你,呃……昨晚我和她说过了,不嫁给你,所以你还是和小时崎好点……”
“时崎怎么说?”
“小时崎要我嫁给你……”
“她自己呢?”
“她说跟着我。”
“这不正好吗?”南斯搂着她,乐道:“娶一送一,亲上加亲。”
“亲上加亲?”
蕾娜修女疑惑地眨眨眼睛。
南斯凑过去,吻着她的小耳朵,打趣道:“以后你们就是同杆共苦的一对了。”
怀中的纯洁修女当然听不懂他下流的话,抬起头望了望他,懵懂地眨眨眼:“可我和小时崎从来都没苦过呀,和你在一起后,怎么会苦呢?”
“以后你喝过就知道了。”
“喝过?”
“嗯。你要实在想知道,也可以问问玛莲。”
“哦,还有玛莲。”蕾娜修女稍稍朝睡得正舒服的玛莲看去,用那清脆悦耳的嗓音说道,“这么说来,蕾娜和玛莲岂不是同杆共苦的姐妹了?”
南斯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候,本来还睡得好好的玛莲忽然睁开眼,狠狠踹了南斯一脚:“死变态,滚一边去!”
“看来你是忘记昨晚的事了。”南斯毫不客气地扑过来,一只手直接揽住她的脖颈,另一只手拉过被子盖到头顶上,“被打几下就去了,你既然这么敏感,想好以后的退路了么?”
“松……松开,滚回你的南湾镇去!”
“让你长长记性再回去。”
“等一下,唔,没,没刷牙……”
玛莲如今终究处于弱势地位,稍有些反抗也会被很快制服。
打闹了一会,两人的身体从被子里露出来了许多,拂晓的幽暗中,那雪白的肌肤分外柔嫩。
他也会这样对蕾娜吗……蕾娜修女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不仅仅是亲嘴,还有昨晚对玛莲做的那些事,她想起了玛莲昨晚的表情,肌肤越烫了。
过了许久,南斯才从被窝里钻出来。
“赶紧滚回你的南湾镇去,把特蕾西娅还给我……”玛莲修女骂骂咧咧道,把脸埋在枕头上,暂时不想抬头见人。
昨晚实在太丢人了,她需要在内心重铸自己的尊严,才能从容地算计蕾娜这只小绵羊。
南斯拿了套睡袍披在身上,系好腰带。
看了眼懵懂地缩在床头的蕾娜修女,他笑了下,走过去用一只手撩起她额前的发丝,吻了吻她光洁饱满的额头,“我准备回去了。”
蕾娜修女闭着眼睛。
等他的嘴唇离开,没有后续动作,可爱的声音才从她嘴里传出来。
“蕾!娜!才!不!关!心!你!”
“……”
南斯愣了半晌,方才无奈地摊了摊手。
亲玛莲不亲蕾娜,所以蕾娜生气了……这种闹别扭,就好比一位最风流的公爵夫人眼馋马夫锅里的炖肉,出于女人的本性,非要得到满足不可。
他不是不想亲蕾娜,只不过现在是别人的身体,不好乱亲。
玛莲和秘书熟悉,并且朝夕相处,他才会拿来亲玛莲。
但秘书和蕾娜妈妈又没关系,怎么能让她的嘴碰雷娜妈妈可爱的小嘴,就算同为女人也不行啊。
“我亲爱的蕾娜妈妈,不要生气,等我回来好么。”南斯扶着她起来,拥抱着她,微露笑容开始安慰她,“别管玛莲这坏女人说什么和做什么,你是不同的,等我从南湾镇回来再说。诶,对了,蕾娜妈妈闹别扭的样子真可爱,怎么舍得让别人碰。”
“哦。”
蕾娜修女这才睁开眼。
拂晓晨曦一闪,阳光泄漏出云间,南斯又捧起她的脸颊,吻了下额头。
“以后也要那样亲蕾娜……”她勇敢但是声音非常小地说出了这句话。
还记得以前说的话么?
她柔软和灵活的肢体,就像一只美丽可爱的猫崽。
现在这只猫崽即将要长大了,她开始活跃了起来,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她伸出柔软的脚爪霍地跳起来,要开始和喜欢的人类一起玩游戏了。
面对那洋溢热情与眷恋的蓝眸,南斯点头:“必然的。”
“说的是实在的话?真的?不是在哄莪对吧?”蕾娜修女一边追问,一面飞快地弄平衣服和头发。
“真的啊!”
南斯笑道。
于是她也笑了起来,站起来说:“我要回去换衣服,准备去将军澳了。”
“我送你出门。”
“我现在非常快乐!”
“看的出来。”
蕾娜修女拍掉白裘上的绒毛,两颊通红,迈着轻盈而快活的步子走出门。
外头的天色不是很好,凛冽的北风刮着漫天雪花在山岭间呼啸,大雪不知折断了多少树木。
南斯把蕾娜修女送出玛莲家的小院,她忽然抓住南斯的双手,踮起脚尖。她大胆地将身子前倾,嘴唇凑近了他的额头,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般一触即走。
“我感觉自己被骗了,你似乎不如我想象得那么听话乖巧……”蕾娜修女脸红得发烫,颤抖着喉咙低声道,“……所以你快点回来,让小时崎审问你……”
说罢后,她捂着自己的脸,低着头,逃一般地朝着杂树林另一边跑去。
南斯觉得自己整个人骨头都酥了。
蕾娜妈妈永远都是那么温柔,轻声细语的,哪怕是责备也让人觉得幸福……他摸着额头,看向往自己家跑回去的修女,风雪吹拂起她的金色卷发,活像个和情人约会完后生怕别人撞见而一路小跑回府邸的妃子。
嗯!
瞧你那心急的样子,是觉得对不起独守空房的小时崎了吧?
南斯转回到房间,玛莲修女正在穿换衣服。
依序扣好衬衣,套上黑色的修女服,最后坐在床沿穿上黑色长筒袜。
动作流畅得体,充满美感,
穿罢所有衣服,她用指尖往上撩起长发简单地盘在脑后,于是房间里的空气焕然一新。
本来是庄重肃穆的黑色修女服,包裹着那么丰满的身子,硬是穿出了色气感。当然了,也和她今天的精神面貌特别好有关。
昨晚得到满足后,她如今整个肉体都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鲜嫩感,简直就像施了肥的大白菜。
——适合被猪拱。
“你还不滚回去?”玛莲修女忽然说道。
“这里,”南斯拍拍自己的脸颊,“踩一下再回去。”
“迟早有天踩死你!”玛莲修女恶狠狠地说道,紧裹着长袜的优美小腿抬起来,重重一踩。
被南斯抓住小脚的片刻后,她又忍不住提醒一句:“有时间就去医院检查下。”
“……唔,好,好的。”
偏远的屯门地区,灯光逐渐熄灭,沉睡的世界在逐渐舒醒过来。
特蕾西娅逐渐睁开眼睛。
这是她非常熟悉且心心念念的房间,墙壁上挂着神龛和写生画;火焰渐灭的暖炉、床头柜的烟盒与剩下的半瓶白兰地,摆满书的书柜……玛莲阿姨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徐徐跷起腿来。
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表情很镇静、很平常。
特蕾西娅眼神转了一圈,才想起自己昨晚莫名地在包厢里晕倒了,再醒过来就是在这里了。她稍稍起身,觉得身体微凉,低头看了看。
睡袍贴着曲线玲珑身体上,双腿优美修长,里边什么都没穿。
“玛莲阿姨?”她疑惑地出声。
“你昨晚晕倒了,我把你带了回来。”玛莲修女淡然地回答。
“那我的衣服……”
“顺便帮你洗了洗身体。”
“……我,”特蕾西娅的表情激动起来,“我昨晚是和玛莲阿姨一起睡的是吗?”
何止睡,玛莲修女眼角微微抽搐,不耐烦地哼出一句:“快去洗漱,今天很多事情要做,别浪我时间。”
“马上就去!”
秘书小姐欢呼着从跳下来,赤着脚冲向了洗漱间。
她满脸通红,内心被极大的幸福感包裹着,眼睛放射出明亮的光彩。唯一令她遗憾的,是昨晚的事她完全会想不起来,但这并不妨碍她傻傻地乐了好几天。
……可怜的小外甥女啊。
玛莲修女幽幽叹了声,踩着湿漉漉的小脚离开房间。
简单吃过早饭,两人一同乘车前往环球,在路上到时候,玛莲修女和特蕾西娅交代了三件事。首先,是去稻川会商谈合作成立新公司的事;第二,去岛村夫人那洽谈新项目的开发;第三;接手稻川会送来的俱乐部,尽早改造,重新营业。
“和他们一起屯粮?”秘书小姐有些迟疑。
玛莲修女靠着椅背,懒懒地瞥她一眼,于是她就再也不说话了。玛莲阿姨想来是说一不二的人,在整个加西亚家族的地位,和女王差不多,而她又是玛莲阿姨的头号迷妹,对玛莲阿姨的任何命令都不会有异议。
车停在环球,特蕾西娅下车,玛莲修女独自前往将军澳。
延绵的招牌下方,是皑皑的白雪,从远处看过去,犹如整个新横滨批上了新衣,洁白素净。天地换新装,本应是一件美好的事,但此时的新横滨依然被混乱所笼罩着。
若是没有足够的救灾粮,数百万的灾民,都要陆续死去……
在死亡面前,法律的威慑力,会极大程度地降低,直至于零。大大小小的恶性案件,轮番在新横滨旧区的各条街道上演,其中当然是以将军澳最为混乱。
警察署根本就没足够多的警力维持治安。
如果是别的州,可以请军方调遣军队帮忙维护,但加州特殊的政治环境下,军队只能用来抵御外敌。若是敢随意出动军队,就是一顶“违宪”的帽子扣下来,就连皇帝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有钱人可以花钱去雇佣安保公司提供的服务。
钱不多的,等着被抢吧。
将近百万人失去了一切,只能选择掠夺来维持生存。
人人都被饿得皮包骨,不少地方草根和树皮都已经被啃光,不幸死去的尸体也只能随意地遗弃在垃圾场里无人处理。
玛莲修女的车开进将军澳。
修道院的赈灾营地就在眼前,她即将要开始忙碌的工作,但拐进营地前的路上,有个被众人围着的年轻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他年纪不大,二十多一点,头发乌黑浓密。
破旧的灰色长款外套,打着条黑领带,头上戴着圆顶的报童帽,脸颊上还留着青春痘的痕迹。
玛莲修女认出他了。
克莱格,年轻的落榜美术生。
因为做事勤快,人也比较可靠,这些天一直在修道院的赈灾营地帮忙打下手。他本身就是从将军澳贫民窟长大的,火灾那天奋不顾身地救出了十多个孩子给众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有不少报纸都报导了他的英雄事迹。现在帮着修道院一起赈灾,在这片残垣断壁里,他俨然成了不少人拥护的对象。
透过车窗,玛莲修女打量着他。
他这身装扮,很明显是刻意在模仿南斯,所以她注意到了他。
修道院赈灾营地的门口,是一片清理出来的小广场,对面就是四大粮商邦吉公司的赈灾营地。这群衣衫褴褛的灾民围在一起,似乎是在争论什么。
克莱格站在一张桌子上,居高临下看着众人。
周围是喧器,哈哈大笑、质疑的嘀咕,清晰可闻。
“克莱格,我们虽然尊敬你,但你不能认为自己说的就是对的啊。”有个人喊道,旁边马上有人接过话,“对啊,就是这么个道理。人家邦吉公司每天都免费发放那么多粮食给我们,你怎么能骂他们是吸血鬼呢?”
空气在躁动,整个城市也都在躁动。
克莱格的目光冷冽而悲凉,像是把满世界的冷静,都装在报童帽之下了。
“我的朋友们,兄弟们!”他昂首挺胸,视线笔直地望着对面才刚刚打开门的营地,“他们之所以免费发粮,要的就是你们替他们说话,明白吗!”
“只要有得吃,替他们说话又何妨?”有个年轻人大声嚷道。
这话引起了大多数人的赞同,纷纷点头附和,顺带劝说年轻画家几句,免得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面对众人的反对,本性沉闷的克莱格,却一反常态。
他的表情坚定,平静,他以前从不会这样。以往这种被生活折磨的颓废消极不翼而飞,换上了精力饱满,随时准备行动和反抗的奋进光彩。
车窗里的玛莲修女,看到他弯下腰,揪着那个说话的年轻人,怒吼着质问:“我打断你的一条腿,再给你一副拐杖,你是不是要谢谢我?”
“什么?”年轻人有些莫名其妙。
“没有我的拐杖,你连路都走不了。”
“……可我的腿是你打断的啊?”年轻人纳闷道。
“没错,腿是被人打断的,不是生来就跪着的!”情绪迸发的怒吼声中,克莱格松开年轻人的手,缓缓站直腰,“你们有没有谁生下来的双腿就是跪着的?”
面对质问,众人都沉默下来。
阳光微微照来这边,克莱格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诸位,你们有多久没去买过东西了?有谁知道一公斤米多少钱,有谁知道一袋面包多少钱?”
还是没人回答这话。
“你们回答不出来,因为你们身上一个便士都没有!”克莱格握紧了双拳。
照过来的冬日的阳光并不温暖,他停片刻,语速再次提高一个调:“一公斤米的价格将近150便士,秋天的时候还只是15便士……一袋面包快要400便士,你们工作一天都买不起!先生们,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这样?”
振聋发聩的质问声,换来一片沉默。
克莱格深呼吸了几下,低声道:“是有人屯粮啊,先生们……”
底下传来嗡嗡嗡的讨论声,他眉头逐渐蹙起来,渐渐的,目光开始变得凶戾和严肃。
“先生们,我站到这里,就是想让你们清醒,想让你们知道,你们不仅仅是资本眼里的消费符号,不仅仅是一群仅知道张嘴等投喂的懦夫!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一袋面包,而是生存下去的希望!是的,生命很重要,但这世界上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先生们,我告诉你们,比生命更重要的,是尊严!你们有尊严吗——”
当然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别人欺辱我们,我们只会求饶,这就是没有尊严的体现!这样的人生是低贱的,我们应该用震耳欲聋的声音,让他们知道错误!我们要用生命和热血,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只懂得摇尾乞怜的懦夫!”
“好!”
已经有不少人在鼓掌了。
“我们在这个地方,是新横滨,是远离政治的边缘地带。”克莱格的目光,直直落在对面的营地门口,用带着讥讽的语调说道,“这事情,我以前一无所知,心里也不去想它。现在我想知道,帝都到底有没有关心过我们新横滨!”,他停顿一下,继续说道,“我将代替每一个挨饿受寒的国民,背负着每一个死去的人民,在法庭上向那些高官讨一个公道!”
说罢,他跳了下来。
围在前面的人,自动让开了通道。
他弯腰捡了一根木棒,径直朝营地门口走去,激情的声音响彻了整片废墟。
“或许我将背负恶名,永世不得翻身;”
“但如果和我所要拯救的东西比起来,恶名根本不值一提!”
营地门口,五六个守卫紧张不安地看着来人,他们身后并没有援助。此时的营地里荡然无人,只有乱七八糟地放着空酒瓶子、和满地的食物残渣……
有人赤手空拳跟了过来:“算我一个!”
“当心,不要受伤了!”另一人捡起了地上烧得漆黑了的砖块。
“要一把将他们干掉,不然,就要输了。”第三个人喊道。
“雅科夫,捡个酒瓶来,看我不砸死这群混蛋!”
场面逐渐失控了,人影在白色的废墟上涌动,带着模糊念头冲击营地。视野的远处,只能看到漫天风雪,但渐渐地有了穿着制服的警察过来维持治安……瘦弱饥寒的灾民,很快就与警察混战了起来。
呼啸风雪里不断传来吼喊,血液溅射,微不足道地点缀这苍白的大地。
鲜红的热血落地后,很快就会被白雪掩埋,变凉,被践踏……
“这年轻人有点有意思……”
玛莲修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她狭长的凤眸里,闪过一道精光。
打扮成南斯的样子,在她掐着点来的时候闹事,这只是巧合吗。以前一直还觉得你宽厚老实,忍着母亲被烧死的巨大痛苦,从火场里救出那么多流浪儿。现在看来,你也不是毫无心机的人……
玛莲这个人精,心里迅速算起了账。
如果前期投资,能拿到手的利益有多大呢?
哦对了,我家那小男人好像算得上是他半个人生导师来着呢,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