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药剂系和机甲工程系的学生们已经放假离开，偌大的学校像是猛地空寂了一块。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风拂过假叶片传出的沙沙声。
没有清润的尾音，听着就毫无生命力。
许久，尼克才再次开口，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沙哑难听。
“爸爸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看着陆杳杳，眼神里带着祈求的神色。
陆杳杳强忍着才没有转开视线。
“我不知道，那次意外之后我丢失了一段记忆。”
这句话说出口，陆杳杳算是变相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而且她没有说谎。
原主临死前的记忆非常混乱，可能是因为受打击太大，亲眼见证了父母的死亡，整个人的状态恍恍惚惚，视线中的人影都是模糊的。
“但陆老头说，他是为了救我而死的。”
话音落下，她看到了尼克因为隐忍而握紧的双手。
“我想，他应该是死在了星际海盗手里。”
“陆家给他们的战舰提前动过手脚，战舰里只有一艘能量不足的救生艇。”
“救生艇一旦被启动，整艘战舰就会直接爆炸解体。”
“他们都已经死了，成了金乌系宇宙中漂浮的垃圾。”
尼克的双手握紧了又松开，一双眼睛憋到眼眶通红。
陆杳杳不知道他会怎么看待自己，或许是同病相怜，或许是怨恨责怪。
但不管如何，她都照单全收。
“你想说什么？”
尼克久久没有回答，垂着眼，似乎在自己消化情绪。
良久，他终于开口。
“爸他给我看过你的照片，他说他要出一趟远门，或许会遇到危险，让我和妹妹不要担心。”
“他说，等他把照片里的女孩子接回主星，以后我和妈还有妹妹就能回家了，我们一家人可以一直生活在一起。”
尼克这几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
怪不得陆言景明知道本家人要对他不利，依旧选择去往3级星接原主一家。
大概是觉得，只要陆家换了新的家主，就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彼此为了财产而内讧，他和妻儿的安全也有保障。
陆杳杳没有忍住，干脆直言问道：
“事后，我拜托严上将查过事情的具体经过，资料上说，陆言景没有孩子。”
尼克点了点头。
“嗯，我和妹妹只是爸众多孩子中的两个，他资助了很多孤儿院，我和妹妹、我妈就生活在其中一所。”
“他真正生活在主星上的时间很少，每年都会在各个孤儿院辗转，这样就能抽出时间来陪伴我们。”
“所有的孩子都叫他爸爸，查不出来很正常。”
陆杳杳微微睁大了眼睛，她不知道真相是这样的。
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儿，陆言景可谓无比用心。
但是一切都晚了。
“爸死后，本家那群人想瓜分他名下的资产，这才发现他偷偷公正过的遗嘱。”
“他们原本是要对我们下手的，但我们生活的地方是爸精心安排过的，没有空子可钻，所以我们才被找了回来。”
“我想给他报仇。”
尼克眼眶通红，声音哽咽。
“从小到大，他陪伴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但毫无疑问他是爱我们的。”
“本家的人，或者说陆家主，你知道，他也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
陆杳杳点点头：“对，我知道。”
她从没想过要放过这个老家伙，但现在不是时候。
要是走法律程序，严家搜集的证据并不是合法取证，一旦上法庭，陆家没怎么样，严家就会先出事。
要是自己报仇，那现在就更不行了，主星上杀人，还是杀一个大家族的族长。
分分钟被查出来，废除异能发配到边缘星系挖一辈子矿。
“那你为什么迟迟不行动？严家难道会坐视不管吗？”
陆杳杳眼神清明。
“他们为什么要管？他们有什么义务管？我为什么要让他们为我冒险？”
“别的不说，我的身份一旦被揭露，严家就很难独善其身，他们已经为我担了许多风险。”
“我手里也没有合法取证的证据，告不了陆家。”
尼克激动起来，有些话像是已经憋了很久，颇有些口不择言的意思。
“我从很早之前就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爸他是长房唯一的继承人，他知道的家族秘辛不比陆家主少。”
陆杳杳没什么表情，心想，那应该就是她“进化系异能”暴露之后。
不管是陆家主还是尼克，确认她真实身份用的都是同一个标准。
“我没有揭穿你，我没有想好怎么和你说，但是我一直是相信你的，相信你和我一样，绝对不会忘记仇恨。”
“那你为什么不出手？就算不出手，你也不该和陆家做什么交易！”
“难道你现在还不够强吗？陆家的传承就那么重要？比杀死亲生父母的仇还要重要？！”
陆杳杳真的很烦。
同样的问题被陆家老货阴阳一次，还要被朋友问一次。
怪不得她走的时候陆老货没有叽叽歪歪，原来在这儿给她埋了个雷。
尼克不会做什么，也不能做什么，却能像现在这样被挑唆之后蹦出来恶心她一下。
现在她基本可以确认，她和陆老货见面的事就是他本人透露给了尼克。
很好，记仇小本本上又添一笔。
“尼克，你越线了。”
“我提醒过你，想好了再说话。”
尼克的眼神里有震惊有疑惑有不解还有不敢置信。
正如他所说，他一直是相信陆杳杳的。
也正是因为这份相信，他无法接受陆杳杳和陆家“沆瀣一气”，无法接受陆杳杳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我会报仇，我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的事要做。”
“有仇，你可以自己报，而不是转移给我。”
尼克控制不住地朝陆杳杳逼近一步：“可是……”
“没有可是，你现在不也回了陆家吗？难道你是因为想继承陆言景先生的遗产而加入陆家的？”
尼克有些茫然：“我不能容忍他们侵占父亲的东西，一丝一毫都不行，这些财产我可以不要，但绝对不能给他们。”
“怎么，同样的事，你能做，我就不可以？”
“你做了，就是韬光养晦，我来做，就是无耻？”
尼克再次沉默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就当你今天是没脑子发癫。”
“还有，劝你不要因为一时冲动用我的身份做文章。”
“别怪我没提醒你，一旦泄露出去，你绝对会死在陆家老货的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