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为一国之主,若是只为一己之私,天下焉能长久?”
嬴政听了,自然拧眉。
但是很快,他对扶苏的话却很是不屑,他当即冷哼一声。
这一声冷哼,倒是让扶苏心里一凉。
这出宫前,扶苏仔仔细细想过了。如果讽谏的结果是好,那么秦国的历史,从嬴政称帝之后就直接开始改写;即便嬴政改变的很微弱,但是对于一个刚刚诞生的帝国而言,嬴政一人的改变,已经足够改变太多。
而如果,讽谏的结果不好,对他来说,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嬴政不会忽的废太子。
“平身吧。”
嬴政忽的道。
扶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微微探头看了看嬴政,脸色还是铁青。
扶苏半信半疑的站起身来。
“谢君父”
嬴政忽的道。
“虽千万人,汝往矣。”
扶苏听了,肃然垂首。
嬴政看到他乖顺的模样,悠悠道。
“朕为政多年,鲜少有人批驳过朕。”
“君父有昭明之德,此乃朝中人人皆知的事情。陛下从前当着满朝臣子的面,闻国尉缭之缪言,不仅不怪罪,反而拜之为国尉;后来君父又听茅焦谏言,将扶苏祖母接回了咸阳宫,君父因此封茅焦为大夫。”
“此二者,均可看出陛下心怀天下,可纳万物。实乃千古少有之明君。”
嬴政闻言,嘴角微微抽动。
为帝王者,若是胸怀不大,岂不成了鼠目寸光之辈。
“是故汝藉此刻意挑战朕之耐心?”
扶苏再拜。
“非臣所愿,臣只是为了大秦帝国。臣以为,陛下若是不待天下百姓仁,陛下千世、万世之宏愿,只会变成一个梦。”
嬴政闻言,不由得心里一忌。
这小子,一心想着要如何治理天下。
天下岂能由父子共治哉?
从前不会有,未来也不会有。
“汝之意,假使汝为君,为政将优胜于朕?”
扶苏听了,也吓坏了。
“臣未有之,臣绝不敢生此想。请陛下明察。”
嬴政听了,很是冷静。
“身在权力的漩涡之中,有为乃罪,不为亦为罪。”
扶苏心里一阵感动。
“君父英明。”
“当日,汝言朕为暴虐之君,可朕事后深思自省,自问言行无过,何来暴虐之说?”
嬴政真的反思了一下自己。
他确实和纣王有些相似之处,都想做一番事业。
但帝辛未成功,反而被帝辛打倒。
齐鲁之地,荆楚之乡,更是隐患极多。保不齐,某一天就在这齐鲁之地,也会出现一个文王……
这样的后果,显然是嬴政不愿意看见的。
为了维护天下一统的局面,就算前面是千难万险,朕也要为之!
而当下,嬴政他也已经明白了扶苏王绾等人对他说的道理。
他可以用千兵万马踏平天下,但是他堵不上千万百姓的悠悠之口。
而这个收服天下民心的过程,显然不可以再用过去的法子。
看着嬴政冷静刚毅冷酷的面容,显然,他身上什么变化也没有发生。
嬴政真的自我反省了?
扶苏半信半疑。
如果是真的,那么会刺激他力要推着嬴政走一条正确的道路。
“陛下暴虐之名,其实早有。秦攻伐六国,铁骑所到之处,人亡城破,天下惧矣。如今天下一统,再无战事,陛下若是起了焚书之心,无疑是向天下百姓展示陛下严酷的一面。”
扶苏要说的,自然还是焚书之事。
当扶苏眼睁睁看着那个他陪伴了一年之久的嬴政,当他面对一件原本可以轻松稳妥就解决的事情,却运用了非常暴力的手段,而且还将这矛头直指士人。
此举自然要为天下人诟病。
嬴政只道。
“焚书之事,朕已决。书弗焚,私学必须禁止,但朕决意,收天下之书。”
扶苏嘴巴微微一张。
不焚书了。
看来嬴政真的做了妥协。
但是随即,扶苏又低下头。
收天下之书。
名义也确实好听,但是不就是征收强夺乡野之间的书吗
扶苏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一幕幕秦国士兵毁砸私学学堂,抢夺士人典籍的场面。
此举,必然闹的天下沸沸扬扬的。
扶苏又问。
“不知陛下可有想过,此事换个名目行之?”
“说与朕听。”
“天下千年之久,诸国更有五百年之国史。人皆有其情,若是收书,百姓自然弗肯。不若陛下以修撰补丁新法需要地方风俗人情俗志为由,向民间收书。又以充斥我大秦尚书台藏书为由,以金购书。百姓闻其利,必然纷纷捐书。”
嬴政听了,自然眼前一亮。
这倒是个好法子。
“此计甚妙。”
嬴政暗想,幸好,之前的诏书还没发出去。
扶苏又补道。
“陛下先前要废私学,臣以为,不若在废私学的同时,于天下各地建立小学。授其秦法,教其秦文。”
嬴政挑眉。
“教化百姓?向那些黔首彰显朕之仁义?汝岂不闻先师韩非之教诲,圣人之治不适今之天下。”
扶苏提了提心,怯怯道。
“君父当年先师提五蠹正是先师在韩国眼看韩国要亡于我秦弩箭之下。彼时天下还战火纷飞,而韩国弱小疲敝,完全不足以于秦一战。”
“先师乃韩之公子,忧心其国,故为此篇,以谋韩国强起以抗秦。是故此法,用于战时,而不适用于今之天下。”
“陛下如今一统七国,天下百姓皆臣服于陛下脚下。此等功业,三皇五帝不能及;统治疆域,周天子不能及;而天下诸侯,皆不如陛下。”
论拍马屁,扶苏也很在行。
嬴政听了,自然而然很高兴。
扶苏话锋一转。
“如今天下之局势,乃炎黄大地千古未有之局。先师既然已经说过: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那么儿臣以为,陛下时值千古未有之局,更应该不期修古。秦时旧有之制,多当变革,以应天下。”
“而仁义虽不适用上古之时,但今之百姓多有赞颂尧舜禹者,是故仁义之政,确有可取。而秦法,虽然严苛,但约束群臣,非法不可,故法不可不废。而仁义也未必就是一无是处。”
“陛下何不将此二者,合一用之。”
扶苏此言一出,嬴政忽自己全身都通达了起来。
仁义不就是儒道、而法不正是帝王之术吗。
扶苏忽的和嬴政不谋而合。
但是嬴政还是摆着冷面孔。
“两者相结合,说的可谓妙极,难道朕就没有想过吗。”
儒家和法家,嬴政确实在很长时间内摇摆过,他到底要选择哪一个。
而结合两者但是,说的好听,可是这要怎么结合。
“一个国家,只应该有一套治理的标准。同时用儒法之道,只会为国家日后动乱埋下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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