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翊坤宫住了一日,苟太医第二日前来,循例给苏真真诊脉,察觉到了脉象微弱的变化。
“你吃了裴敏的药?”
“嗯,他说能帮我恢复记忆。”苏真真并不在意。
“那你可知道代价是什么?”屋里并不冷,苟太医依然将手拢在袖子里,目光灼灼的望着她,比炭盆里的火还要热。
“知道,他都说了。”苏真真觉得热,又喝了一杯茶,“苟太医放心,我在做什么我都知道。”
连过七日,淑妃都去了趟勤政殿,苏真真依然在翊坤宫住着,没有要走动的意思。
直到云光送了消息过来,西北大捷,马不为斩落西北王的头颅,择日进京。
苏真真这才沐浴焚香,换了身衣裳,让王嬷嬷领路,朝着勤政殿而去。
有些事情,该提前商议了。
在勤政殿门口,苏真真遇到了谢营,只一眼,脑海里便浮现许多记忆。
她淡然的收回视线,门口等候的张玉立刻领着她进去。
谢营停下来,望着苏真真的背影,沉思良久。
勤政殿里很亮,书案后坐着的人正是陈祺,身边帮忙翻看奏章的人,苏真真也认识,是谢明芳。
见她来了,谢明芳说了声,合上奏折,告辞要退下。
苏真真抬手拦住:“不必如此麻烦,我过来,是想和陛下商量一件事。”
陈祺知道她的目的,饶是早就心理准备,还是难受到几乎窒息,沉默片刻,喉咙才发出晦涩难懂的声音:“你讲。”
“马不为立下大功,册封他镇守彭城。”苏真真说得很简单,但司马昭之心,不言而喻。
陈祺合上了眼睛,哪怕他什么也看不到。
“朕答应你。”
苏真真告退要走,身后传来陈祺卑微的请求:“那我能去看看你吗?”
“这里皇宫,陛下想去哪都行。”苏真真没有回头,走得坚决。
出了大殿,苏真真突然感觉很疲惫,仰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没由来的说了句:“又要下雪了。”
回了翊坤宫,进屋就看到了坐立不安的顾容儿,她见苏真真脚步虚浮,赶紧去扶她:“怎么了?”
苏真真喘着气,感觉不妙:“我不太舒服,去请苟太医来一趟。”
说完这些话,她就晕了过去。
醒来时,还没有睁眼,苏真真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两只小手牵着,耳边还有淑妃的声音。
“德妃姐姐,这可怎么办呀?她不醒,皇上非要守着,拖垮了自己的身体,太后那儿又有说法了。”
“妹妹别急,苟太医说大概率今天能醒,咱们先等等,你实在担心的话,去隔壁看着皇上就行,这里有我呢。”
“那辛苦德妃姐姐了。”
紧接着就是远去的脚步声。
苏真真便在此时睁开了眼睛,眼入眼帘的是陈光,他和之前在彭城郡王府的模样,已经大不相同。
“姐姐!”陈光惊喜不已的喊出声。
德妃闻声也转身过来,看到苏真真的那一刻,立刻吩咐小五子,去隔壁禀告皇上。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德妃坐下来,怜爱的望着她。
苏真真撑着上身坐起来,陈光将软枕给她垫着,活脱脱的是个小大人。
摸着陈光的脸,她心情莫名好了许多:“好多了。”
静默了几瞬,德妃才说起了今天早朝的事情:“西北传来战报,马将军斩杀了西北王,不日将进京受封。谢丞相提议,册立光儿为太子。”
第一件事苏真真早就知道,第二件事情,说起来也不算意外。
苏真真看向陈光:“今日读书,夫子可有夸奖你?”
陈光羞涩的点点头,没有解释,倒是德妃说了许多陈光的事情,从生活到读书,事无巨细,都安排得妥当。
德妃说着的时候,眼里在闪着光,苏真真不禁想,若是德妃有自己的孩子,必定是个极好的母亲。
窗外传来仓促的脚步声,还有淑妃着急的语调:“皇上慢点!不要着急!”
很快到了门口,陈祺不熟悉翊坤宫的布置,先是膝盖撞到了椅子,随后是进了里间,手肘撞到了桌角,绕过屏风,又被绊了下。
往前摔倒的时候,德妃和陈光都起身去扶他,这才避免扑在地上。
饶是如此,此时的陈祺也狼狈不堪,双眼无神,伸出手想要摸索着往前走,但被德妃和淑妃架住,动弹不了。
苏真真睡了很久,思绪已经清晰很多,和陈祺有关的许多事情,像是潮水般袭来,一桩桩一件件,披着深情的面具,几乎就要诱她入局。
“真真,你醒了吗?”陈祺的声音都在颤抖,眼前一片黑暗,习惯了一个多月,耳力愈发灵敏,可是他听不到苏真真的呼吸,心不由悬了起来。
“她在!她就在床上!”淑妃红了眼,扶着陈祺的手都在发抖。
德妃倒是冷静,带着陈祺上前来,在床沿坐下,然后牵着陈祺的手,抚在苏真真的手背上。
温热的触感像是沙漠降下来的甘霖,瞬间安抚了陈祺焦躁不安的心。
苏真真没有动,仔细端详着陈祺的表情,他的眼睛里面已经看不到任何情绪。
良久,她才抽回自己的手:“陛下,我没事,你回去勤政点吧。”
陈祺的表情刹那凝固,不知所措的搓了搓手心,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陈祺颤抖着起身,扶着张玉的手离去。
顾容儿又心疼又生气,忍不住回头质问:“苏真真!你怎么能这样对皇上!他为了你,眼睛看不见了!你不说安慰他,连坐都不要他坐了吗?”
陈祺背对着苏真真,情绪很是低落,但依然制止了顾容儿责怪下去:“是朕打扰她了,你别说了。”
他开了口,顾容儿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
等他们终于离开,屋里安静下来,苏真真兀自笑了笑。
察觉到德妃的目光,苏真真抬眸望去:“德妃娘娘,倒比之前冷静许多,向来是对宫外的事情有了许多了解,也看清楚了许多事吧。”
德妃牵紧陈光的小手,很是艰难的开口:“你真的变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