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舟尧的话无形中给了林俞很大一部分底气,林俞想起出发前他就说过,想做什么就去做。当然他也确实还没有穷到那个地步。
他们在山上耽搁了一整天,对接好了林柏从交代的所有任务。
林俞又用一天时间挑好了自己要的料,路程运费包括采买,还有买给家里所有人的礼物,一趟下来林俞是把自己的金库花了个七七八八。
这天晚上他们回到了冒山县城里黄师傅的院子。
林俞躺床上算账。
“算清楚了?”闻舟尧走进来问。
他刚洗漱完,就穿了件白色棉布衫。
林俞抬头:“你不冷啊?”他说着随手掀开旁边被子示意他上床上躺着。
闻舟尧走过来坐在床沿,林俞看着他脱鞋,一边问:“哥,你焦虑过吗?”
闻舟尧上/床坐到林俞旁边,伸手把他手里的本子拿过来翻了翻,随口问:“焦虑什么?”
“就各种,比如说你现在上高三同时兼顾着不少自己的副业,还要帮忙打理家里的事情,总有觉得无暇顾及的时候吧?”
“没有。”
林俞:“……”
行吧,他就知道自己问错人。
闻舟尧很快看完他手里的帐,把目光转向他,问:“怎么?紧张?”
“也不是。”林俞说:“就觉得心不定,可能要准备的事情太多了。”
五岁至今,他用将近十年的时间让自己成为了林家的余小师傅,改变了一些东西,同时也不断改变自己。到了今天这一步,算是他稳打稳扎这几年来的一次冒险。
是迟早要去走,也必须去做的。
他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也并非毫无经验,但他依然焦虑。
这种焦虑实际上如影随形这些年从未散去,也鞭策着他不断往前,不能停下。
他每一个决定都如同开辟一条岔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通往哪里。
他只知道终点始终如一。
可从很早开始,他就告诉自己任何一个判断决策的失误,都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代价,所以他必须谨慎再谨慎。
闻舟尧拿着手里的本子拍了下林俞的脑袋,说轻声:“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焦虑吗?”
“为什么?”林俞问。
闻舟尧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因为脑子够用。”
林俞觉得自己被骂了,斜眼,“影射我笨哦。”
闻舟尧又敲他的脸,没好气:“我的意思是你哥够聪明了,只要你哪天不想继续了,停下来,也没关系。”
林俞看着闻舟尧的眼睛,最后低声应了声。
“我知道。”他说。
只要是他说的,林俞就确信他会这样去做。
但林俞没说,他不能单单是上辈子那个走到末路了,等着闻舟尧迢迢赶来的林俞。不是那个把十年命运,把人生决定权毫无保留交到别人手里,被动等待宣判的他。
这一生他得做一棵树。
盘踞在名叫家的地方,枝叶延伸方圆十里。
他需要那个叫闻舟尧的人,就算穿过雨夜大雪,最后在他这里停留。
他说,只要你不想继续了,停下来,没有关系。
“哥。”
“嗯?”
“我会努力的。”
“你一直都在这样做林俞。”
他们在第二天清早六点返程,这个季节昼短夜长,天还未大亮,下着小雨。
他们需要从冒山县坐车去往市区赶火车。
黄师傅给他们找了辆有棚的小货车,方便他们带手里大大小小的行李。
临出发前,倒是有件小事。
黄师傅隔壁邻居家有个女儿,在市区上学,这次家里外婆生病请假回家探望,正巧跟着他们一起返回学校,路上搭个便车。
车子从冒山县层叠的山脉中渐渐驶离,天开始大亮。
林俞因为起得太早,在后车厢垫着包裹补觉。
林烁拉着林皓和那个女生在旁边打扑克牌,叽叽呱呱乱叫成功把林俞吵醒。
“到哪儿了?”他问。
林烁丢出王炸,随口应:“还早呢,怎么也得下午才能到。”
“我们几点的火车?”林俞又问。
这次是闻舟尧回的他,“晚上八点。”
林俞朝坐在门边的闻舟尧看过去,他一只脚搭在车尾,一只脚蜷起膝盖正看着手上的一条十字项链,正巧是林俞之前买给他的那条,昨天晚上给他的。
林俞挪过去,下巴垫在闻舟尧的膝头往外面看了一眼,打了个哈欠没什么精神问他:“既然火车还早,要不要约于师傅吃个便饭?”
“不用。”闻舟尧说:“我来的时候联系过他。”
林俞哦了声,也不强求。
蒋世泽的小报告也是于师傅告诉他的,林俞也怕吃个饭提起来没完没了。
“还困?”闻舟尧捏了捏林俞的后颈问他。
林俞舒服地眯着眼,半真半假道:“这趟花销不小,我心疼我空了的钱包心疼得一晚上没睡着。”
闻舟尧笑:“不是说可以借你。”
“我怕丧权辱/国。”林俞说。
闻舟尧挑眉:“这么没胆子?我都没说利息是多少呢。”
旁边林烁抢白:“林俞,我跟你说这点你绝对没做错,就前年,我为了一纪念版的游戏影碟找大哥借了点钱,今年利息翻了我两倍不止,有这么算账的兄弟嘛。”
林俞翻白眼:“别拿我跟你比。”
林烁气吐血,吐槽:“你以为你多特别啊。”
闻舟尧在旁边只是笑,没有插话。
林俞仰头去看他,也是够无聊,真的问:“打折吗?”
“你想打几折?”闻舟尧垂眸看他。
林俞想了想,“怎么也得五折吧。”
闻舟尧笑:“五折算什么,小俞一向是特别的。”
林俞险些磕到自己的舌头,然后就听见林烁大声说:“是啊,林小俞当然是特别的,特别烦人!”
林俞当即伸腿给了林烁的腰一脚。
“你今天是不是欠?”林俞说完他又看他一个劲儿催着人女生出牌,就皱眉说:“林烁林皓你俩差不多得了啊,人女生是要回学校去读书的,你们自己无聊能别带着人跟着你们一样不学好。”
那女生跟林俞差不多大,典型的南方姑娘。
皮肤细白,眼神灵动,倒是不怎么害羞,跟着他们几个男生搭车一路也能说说笑笑。
这会儿听见林俞这样说,打圆场道:“没什么的,我本来也会,就打发时间了。”
“听见没有?”林烁嘴欠道:“多管闲事。”
林俞只想给他两嘴巴。
林烁看他不说话,脑子一转,又突然张口说:“林俞,你别是喜欢人女同学又不好开口吧?”
林俞一愣,连女生也愣住了。
闻舟尧这会儿倒是转头扫了一眼林烁。
林烁没发现气氛不对,继续道:“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啊,我看你平常也不怎么跟女生来往,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你闭嘴吧!”林俞打断他,转头对着人女生说:“别搭理他,他脑子有病。”
女生反应过来,笑了笑说:“这有什么,我们班里早恋的人多了去了。”她说完意识到自己话里有歧义,又连忙解释:“我不是说自己也要早恋的意思。”
“我知道。”林俞说。
林俞转头警告林烁:“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告诉二叔你老毛病又犯了。”
林烁当初找了个初中部的女生,早恋从学校闹到家里,被二叔追着满院子打。
林烁:“最没劲的就是你。”
他想在闻舟尧那儿找认同,毕竟论起吸引桃花,家里谁能比得上闻舟尧。
结果林烁发现闻舟尧居然根本没注意他们,只是看着车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烁:“大哥。”
“怎么?”闻舟尧回头。
林烁八卦:“我们在说林俞谈恋爱的事儿,你知道他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林俞当场去看闻舟尧,因为他是家里目前为止唯一一个知道他根本不喜欢女生的人。
林家已经有三叔在前,至今瞒着所有人包括老太太。
林俞莫名心跳加快。
然后恍惚中听见闻舟尧说:“想挨打?”
林烁当场闭嘴。
林俞又觉得有些好笑。
性向这个东西始终是个沉重的话题,包括之前闻舟尧说他还在求证,但林俞在一两次草草试探后却始终也没有深入去探究的原因。
坦白的代价林俞承受过,又在如今他哥高三,他决定单独创业的重要阶段。
有些东西不深究才是最好的结果。
他们下午五点钟到达市区,离火车开车时间还早,他们先把人女生送回校。
下车之际,女生突然找林俞要联系方式。
在旁边林皓林烁哇哇乱叫的声音当中,女生大方道:“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我听说你们北方的中考题试卷是全国最押题率最高的,我只是想到时候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问你。”
林俞自然没有拒绝。
等人离开了,林皓立马说:“她肯定对你有意思!”
“这不废话嘛。”林烁接话道:“根据我的经验来看,交流学习是假,试探你的态度是真,林俞,把握住几乎啊,林家可没有怂人。”
林俞被苍蝇一样绕不开的话题烦够了,给了个白眼自顾自收了东西下车,跟走在旁边的闻舟尧说:“哥,饿了,先吃饭吧。”
“想吃什么?”闻舟尧问。
“诶说认真的呢。”后面那俩人追上来,林烁走到闻舟尧另一边:“这不挺正常的事儿嘛,什么年代了,大哥,你还真反对啊?”
几个人穿过人流走到一家家常饭店门口。
闻舟尧带头往里面走,一边说:“不然呢?”
“为什么?”林烁不解,“我还以为你一直都只是嘴上说说呢。”
就算林俞是内定林家接班人,可他已经足够出色,天赋有目共睹。
学习上家里并没有特别要求,长辈说是上学期间禁止谈恋爱,可这哪儿就那么死板了。
重点是林柏从那几兄弟,自己都是在很年少的时期遇到了现在的太太。
林烁自己没个定性,这会儿倒是替林俞规划。
“我看他也不像是能谈很多个的样子,现在恋爱,成年接手家里,事业稳定了,又到了法定年龄就盖个戳,完美。”
闻舟尧扫了一眼停在门口阴影处,正仰着头看人家店里宣传单的林俞。
最后对林烁说:“你我懒得管,但管他,你也轮不着。”
林烁愣了半天,问走上前的林皓:“你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对?”
“哪不对?”林皓莫名问。
林烁:“说不上来,好像哪都不对,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