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俞新开的一条售货线,请了李随声做方案指导,他答应得爽快。儿子有了正事做,不再动不动就给他说什么性别自由,爱情自由,李建雄对林俞那是千恩万谢,觉得林家小子本事的确大。
周末的华南路,林俞站在路边看着工人运货上车。
随手递了一瓶水给旁边的李随声说:“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能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一个弄不好,你爸到时候还觉得是我帮着害你。”
“能拖一天算一天吧。”李随声拧开盖子,走到旁边阴凉处站着,“一天三次相亲,他大概觉得找个女人后我就能正常了。不过,还是得谢谢你把店里的休息室借给我,没你这边的事帮忙遮掩,我现在恐怕连家里的门都出不了。”
林俞往身后的门看了一眼,转回头说:“我不常在这边住,休息室也一直空着,你想住多久都可以。再说,你的方案用处很大,如果不是知道你更喜欢新兴行业,我其实不介意长期合作。”
林俞说到这里冲他扬扬眉,“待遇从优。”
李随声笑了声。
这人笑起来气质显得很温和,转而眼里又带点狡黠。
“也不是不可以啊,免费都行。”李随声说:“前提是,考虑考虑我?”
林俞面上波澜不惊。
他说:“这种话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就显得特别没有诚意。”
李随声故作伤心,靠着柱子姿势懒散:“我还不够有诚意?我可是说认真的啊,这些天我也没见着你身边有人,怎么?我还入不了你的眼?”
林俞已经懒得和他扯这个了。
李随声身上有种介于游离和专注之间的矛盾感,如果你和这个人不熟悉,有时候很难分得清他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但熟悉后又知道,大多时候,他只是用看似轻松的问话,掩饰这个话题本身存在的问题。
林俞除了知道他是个同性恋,且遭到家里强烈反对之外,没有再问过他其他关于这方面的问题。就像李随声自己认定他们是同一类人,但除了这种似是而非的玩笑,也没有非要从林俞口中听到承认的话。
人都得学会尊重别人的隐私和秘密。
林俞近段时间的重心基本都在林柏从交给他的那个木雕项目的收尾工作上。关于意玲珑新路线的事儿,李随声有时候找不到他人,林俞会叫他直接去家里。
这同进同出的机会多了,街坊邻居也会觉得他面熟。
一开始还有人猜这是小姑林曼姝的男朋友。
小姑直到今年也没结婚,在报社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女领导了,整天忙着工作上的事儿。
但架不住街坊操心,觉得她再不找就得是老姑娘了,比林家自家人还要关心。
这天林俞和李随声正巧在院子里谈事。
隔着两道门,老远就听见林曼姝在前边喊:“林小俞!你有没有看见你四叔去年从国外寄来的那相机?我记得放你这儿了。”
话落就见着门口出现一窈窕身影。
时间给林曼姝身上添了不少魅力,唯独没有带来所谓的女人过了二十五就走下坡路的迹象。对比前世那个被命运折磨的女人,如今的林曼姝是典型的新时代女性,做着最实时的新闻,有着开放的思想和健康的心态理念。
偶尔休假了,老太□□排的相亲,也能换上温婉旗袍从容赴约。
喜欢她的人不在少数,但她说,就真的只是没有遇上有感觉的那个人。
林俞撑在石桌旁,往身后指了指,示意相机在房里,自己去找。
林曼姝跨进院子,见着李随声就调侃一句:“呀,我绯闻男友也在?”八壹中文網
“曼姝姐。”李随声打招呼。
林曼姝笑道:“我觉得你还是别叫我姐了,你比我们家林小俞也大不了几岁,叫姐差辈,那咱小俞可得吃亏。你爸我熟,你跟着小俞叫小姑。”
李随声顺势改口:“小姑。”
林俞很无语:“你这样明目张胆占人便宜不好吧?”
“那外面还说他是我男朋友,吃亏的不还是我。”
林曼姝说着从石桌旁边路过,伸手就往林俞的脸上摸了一把,还来了句:“皮肤真嫩。”
林俞百无聊赖般掀了掀眼皮,不动如山:“年龄大了开始化身女流氓?”
“你小姑我名门闺秀,除了吃你豆腐可不随便摸人脸。”林曼姝说着不经意往地下看了一眼,然后当即蹲下去,把冰盆端走。
还一边说:“林小俞你胆子大了哦,不怕你哥削你?”
林俞来不及拿,就很无话可说。
辩驳:“这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这是在院子里,作用等同于无。”
旁边的李随声听得云里雾里,就问:“怎么了?这冰有问题?”
“冰肯定是没有问题。”林曼姝朝林俞点了点下巴,和李随声解释:“他大哥不让他用。主要怪他自己,他小时候生病身体比较虚,耐不住热,到了夏天恨不得把冰贴身上,结果没有一次是不发烧的。”
林曼姝倒是没把冰拿走,只是放到了旁边较远的地方。
两分钟后,从林俞的房间里翻出相机,到门口叫了个人进来。
转头把相机递给林俞说:“这是我们单位新来的同事,他手里的那套设备坏了,这是进口东西他估计也不会,你教教他。”
林俞接过相机,看了看跟在林曼姝后边进来的人。
这人居然已经不算年轻了,起码三十好几,对林曼姝倒是热情,一口一个领导叫着。到了林俞和李随声跟前,也弯腰有礼,开口说:“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手里的那是老设备,这种时兴东西我也不会用,这次还得麻烦你们帮忙。”
林俞也没说什么,简单教了一下使用方法。
他学得倒是认真,学会简单操作后,拘谨坐在凳子上看了看院子,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般,开口说:“之前单位里还在传领导家不简单,今天到了这里,真的是……”
林俞不动声色,“怎么?”
“没什么没什么。”对方摆手道:“别误会,我也不会在外边乱说的。只是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平日里也很少接触像你们这样的人家,有些惊讶而已。”
“我们也就是普通人。”林俞截断对方的话,说:“没什么不一样。”
“是是。”对方附和。
等人走了,林俞才倒了杯水放到林曼姝前边,问:“这人以前不是做你们这行的?”
“还真不是。”林曼姝端起来喝了一口道:“听说他以前是在矿上做管事的,倒是读过大学。不过他们那矿上出事死了人,托人进的我们单位,还在试用期。”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行业,林俞眉心微皱:“那怎么让你带?”
“上边要求的。”林曼姝说:“这人有点裙带关系,我看他做事还算勤快,先看几天吧,有老婆有孩子,失业了也挺不容易。”
旁边李随声开了口。
他说:“这人以前做管事带人,证明该是个有些魄力的人。不过刚刚看他的样子,倒是不怎么像。”
“那种带着几个工人的小领导也就那样。”林曼姝说:“我们报社之前还做过他们矿上出事的报道,那次事故他有监管不严的责任,听说赔了不少钱。”
林俞不知怎么的,听到这里就有些不放心。
对林曼姝说:“他有裙带关系你也有,装得这幅老实模样我看就未必,要真的不适合,就别带了。”
“知道了知道了。”林曼姝站起来说:“你小姑我像是会忍气吞声的人?放心吧。”
林俞倒没把这事想得太严重,觉得那人就是有些表里不一。
但既然养着家,面上也过得去,就没真想让小姑在单位里得罪人。
但林俞怎么也没想到,两天后,就出事了。
他那天在做其中一小部分,也是最重要的那部分的木雕的最后两道工序,上漆和贴金箔。
一般的木漆常调入红色,为的是衬托金面,上好后还得需要放入湿房阴干,干燥天气得时常泼水,以至达到自然催干的效果。
而金箔薄如蝉翼,要求贴得丰满不留漆隙。
工作房里为求保持木质本身,对温度都有严格控制。
林俞拿着刷金箔的刷子,专注着手头上的事,汗水湿透了后背心。
直到林皓闯进来。
“你怎么来了?”林俞看着堪堪在桌前停住的林皓,见他脸色难看,气都喘不上来。随即放下手上的东西,“林烁在外地惹事了?”
林皓这两年有些胖,他比林烁早接手二叔手里的事儿,有时显得比林烁还要沉稳一些,鲜少有这么慌忙脚乱的样子。
“不是他。”林皓双手撑住桌子:“是、是小姑!”
警察直接找到了家里,现在所有人都瞒着老太太。
林俞听了全过程才知道,绑了小姑的人,就是前两天还刚找自己学了相机拍摄的那人。警察说这人因为矿上出事赔钱,现在还欠着好几万,估计是一时起了贼心,想要挟林曼姝拿钱。
但他不算聪明,也没什么准备,所以刚下手就被人发现报了警。
城郊矿山,天阴沉沉的。
明明上午的时候还艳阳高照,到了一两点就风雨欲来。
林俞和林皓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坡道上已经站满了人,因为小姑工作环境原因,来的还有不少扛着摄像机的人,现场警察在维持秩序,闹哄哄的。家里只有林柏从和林长春在。林烁返校了,三叔外出,杨怀玉这些女眷留在家里陪着老太太,防止老人家听到风声。
“爸、二叔。”林俞到了警戒带前叫了声。
两人回头,林柏从皱眉:“你们来干什么?”
林俞都没心思回,直接问:“怎么样了?小姑人呢?”
这个时候有位警察过来,林俞第一眼觉得他眼熟,过了两秒想起来几年前一中外面有人找他哥麻烦,林俞动手跟人打架和张家睿被带到警局,就是眼前这人负责的。
但对方显然没有把眼前这个穿着衬衣一脸冷峻的少年,和当初的他联系起来。
只是走上前问:“也是家属吗?先别激动哈,我们在想办法了。”
“现在什么情况?”林俞问。
警察说:“是这样的,对方是被警方追的路途中,慌不择路跑到这矿山来的。但是他本身对这边的情况很熟悉,现在带着人质躲在废弃的矿洞里。里面情况我们还没有摸清楚,暂时还不敢贸然解救。”
“那就一直这样干等着?”林皓也急,额头全是汗。
他才跟着二叔干多久,更别说遇上这种事。
警察无奈:“我们也着急。”
他提起手上的一透明袋子,里面装的是相机,林俞再熟悉不过。
警察说:“这相机是我们在出事点捡的,离报社很近,就是位置有点偏。这上面有血,我们怀疑人质身上带伤,所以得抓紧时间。但这矿洞光线不明,我们的人已经从下边靠近了。”
林俞伸手把袋子拿过来。
相机边角有一块暗沉的地方,血迹粘得透明袋上也星星点点。
耳边林柏从他们和警方交涉的声音都远去。
林俞攥紧袋子,心里烧起滔天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