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府的齐王行宫内，忧心忡忡多日的刘益只觉得自己霎时间苍老了许多。因为按照两天前的军报，滕戡与邓飞已经完全占据了定州，数万大军直驱真定府的滋水东岸而来。虽然他们暂时没有攻打灵寿县，可这柴进的嚯嚯屠刀，却已经是完全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不由得刘益不心急如焚。
漫无目的的在大殿之上来回踱步，脑子里却依旧是一团乱麻。
“报告大王……”
忽然，一个亲军将领急匆匆的在外禀报道:“徐枢密派人从稿城送来了急信！”
“什么？”
刘益现在就怕稿城也出问题，闻言吓得几欲昏厥，惊恐的道:“稿城被贼兵攻破了？”
“大王勿忧。”那将领连忙道:“稿城依旧固若金汤。”
说完连忙将信奉给前面的行宫太监。
刘益听说稿城还在，心头大定。急急打开徐文书信一看，不禁皱眉问那将领道:“徐爱卿直言贼势甚大，向本王请求率军退回真定府驻扎，你是军中素将，不知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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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将领连忙接过刘益递过来的书信，待看得仔细才开口回道:“大王，末将以为。徐枢密所言倒也在理。”
刘益急道:“可若是舍弃稿城，没有了牵制柴进贼兵的犄角之地，真定府不得被他们团团围困？”
“大王所虑甚是，可……”
刘益见他欲言又止，连忙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在吞吞吐吐，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亲军将领组织下语言，躬身道:“大王，稿城虽然可以牵制山东贼兵，但是毕竟城池低矮，比不得真定府王城高大，正如徐枢密信中所言:定州已如贼手，真定府便已经到了滕戡等人的刀锋之下，而我大齐兵马损伤太重，真定府中根本没有太多可用之兵……若是徐枢密护住了稿城倒是无妨，可万一被山东大军围而破之，咱们少了这两晚大军，谁还能来护住真定王城？”
刘益听他说完颇觉有理，可还是下意识问道:“咱们不是还有郦琼领着两万兵马在封龙山下吗？”
“大王，郦琼将军绝对不能撤啊。”亲军将领道:“封龙山隶属太行山脉，万一真定府实在不能再守，咱们至少还有借封龙山逃进太行山，以求将来契丹大军挥师南下，相助您重振旗鼓的可能。虽然逃进太行山也会过得很苦，但是却也是一条活路不是？”
刘益不比刘豫，他本就是个不通军伍的穷书生，现在被他那么一说，心里更是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
“你说得虽然有理，可本王觉得，以真定府内的粮草足够供养十万大军半年之久，咱们不如君臣同心死守王城，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将领见他这么说，知道刘益根本就没想过逃进太行山里当土匪这一条路，可他说的却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多了郦琼两万兵马，柴进若想夺城岂是容易的事？至于半年以后会不会等来契丹人打败金人的消息，现在也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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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忙躬身道:“大王圣明！”
……
刘益的书信很快便送到了徐文的案前，这让下定决心的伪齐枢密使大人，不禁在心头升起了一丝鄙夷。
此时李邺已经回去向柴进复命，而徐绩见他神色，忍不住开口问道:“叔父，他们准您回去了吗？”
“哼，他刘益本就是一介酸儒，若不是借了刘豫兄弟的名头，哪里可能会人模狗样的活那么些年？现在真定府已经四面楚歌，而我又提出回城驻守，他又岂能不准！”
徐文眼神里闪着寒光，在他的心里，现在的刘益已经是死人了。
徐绩接过那封刘益书信看了会，有些担忧的道:“不想刘益把封龙山这条唯一退路都给断了，这郦琼会不会坏咱们的事？”
“一个领军不过一两年的匹夫，虽然有些武勇可又有何惧！”徐文一脸自信的走回椅子上坐下，缓缓的道:“到时候他如果识时务万事皆罢，可若是给脸不要脸，便让他去给刘益做伴！”
徐文的话说得很自信，但你若是觉得他自大那就大错特错了。
作为伪齐的枢密使，一个统领整个伪齐兵马，又八面玲珑的人，他根本没有把郦琼这个临时起用的新人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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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咱们何时动身？”徐绩问道。
“越快越好，你现在便去收拢兵马，咱们早些赶回真定城。”徐文交代道:“记得把城中的粮草金银都带上。”
徐绩不解的道:“咱们还带这些累赘做甚？”
“你个傻子。”徐文道:“咱们乃是领军撤回真定，又非兵败，岂能只领兵马回城？如果不是担心被刘益识破进不得城池，我昨日又何必多此一举给他去信！”
徐绩闻言不禁连连赞叹，直言叔父想得周到。
徐文能够从一个鸡泽守将，一步步爬到伪齐枢密使的高位，靠的是运气，更靠的是与生俱来的自私与狠辣，当然还有聪明。
若不是徐文的心狠，刘豫根本不会在鸡泽城外死于霹雳火秦明之手，而刘益也不会坐上这齐王宝座。后来为了保守秘密，徐文把自己最心爱的副将也给偷偷杀了，不可谓是不小心。
……
这边的徐文已经把大刀磨快，可封龙山大营内的郦琼却为刘益突然的召回而眉头紧锁。因为他与冯长宁都没想到会让他舍弃封龙山这条将来可以逃进太行山苟延残喘的退路，反而选择全军死守真定王城，把希望全部寄托给遥不可及的耶律大石……
“刘益此举，我真不知道该说他是破釜沉舟，还是胆小如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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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就没打算回去的冯长宁摇头苦笑，可是这也让二人斩杀徐文的计划有了更好的解决办法。
“郦琼将军，原本咱们或许还要费些周折，可现在既然让您领军进了真定城，想来事情应当更好办了。”
郦琼依旧面无表情，微微点头道:“这样也好，省去咱们许多麻烦。”
忽然看向冯长宁道:“您的人面太熟，怕是不能一起进城了吧？”
冯长宁摇头苦笑道:“李邺的事情已经办好，可我的事情却还差点意思，冯某又岂能半途而废？到时候我乔装打扮一番，徐文又如何能在众多兵卒中认出我来，您尽管放心。”
郦琼见说，知道这也是个想尽一切办法要在柴进面前争取机会的主，便也不好再说。何况有他在，将来万一有个差错，也好有人分担一二。
……
这些事情，河间府里的柴进自然是不知道的，何况就算知道了他也根本不在意。他现在虽然想快速平定河北之乱，可却更想以最小的代价来换取最大的利息，而他所给出的筹码，甚至小到连王进都觉得有些苛刻。
只不过，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感受到了这个结义兄弟的变化，那是作为一个掌控天下的帝王，该有的果断与冷酷。
“兄长是不是也觉得我给冯长宁与郦琼的考验太难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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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进没想到刚才自己的思绪已经被他看在了眼里，连忙躬身道:“末将不敢。”
柴进笑着挥了挥手。
“其实我就是想折腾折腾他们。”柴进淡淡的道:“他们几个跟着刘豫兄弟俩做了太多的错事，我不能那么轻易的对他们与梁山泊的兄弟一视同仁，他们若想让我高看他们一眼，就得想办法，证明自己值得！”
王进正要说话，却见门外现出了李纲的身影。
“李伯纪，我可是好些天没见着你了。”
李纲闻言，连忙行礼道:“微臣去清州之前可是向圣上禀明过的。”
柴进一拍脑门，笑道:“怪我怪我，一下给忘了……如今清州事物如何？”
“回圣上，河间府临近州府皆受金人欺压多年，百姓们过得苦啊。”李纲道:“微臣今日前来，就是想请陛下，是否可以从朝廷府库中拨付一些银钱粮秣救济一二。”
柴进点头道:“这是自然。当日他豹子头把河间府的田地烧毁之后，我便知道此地今年若不想办法，这个冬天怕是过不下去，已经差人送信回山东与汴梁，让他们安排……”
忽然有些歉意的对李纲道:“只不过如今年年战乱，朝廷能拿出的东西也是有限，所以只能慢慢想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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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纲自然是知晓实情的，躬身叹道:“如果现在咱们大军能攻占真定府，这王城当有粮秣养活百姓。”
柴进无奈的摇了摇头。
“刘益虽然搜刮了很多粮草，可是真定府的百姓却也被他弄得民不聊生，就算打下来，里面的东西能救济真定周边县所我就知足了……”
话说一半，柴进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回头看向一旁的王进问道:“兄长，这么久都过去了，他混江龙一直没有消息送来？”
王进摇头。
“回圣上，不仅登州的李俊兄弟没消息传回，连胶州湾、海州等地的几位水军兄弟都没有任何回音……”
柴进闻言，不禁紧锁眉头，一脸的不可思议的道:“不至于啊，莫非真让他们给溜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