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
澜庭镇临山环水,遍野竹翠,风景和名字一样清雅,是远近闻名的风情度假小镇。
晨曦第一缕沐光才露天边一角,早市已有不少小摊贩开始沿街叫卖。
一个少女,宛若火场里逃难出来的,蓬头垢面,从头到脚都是烟熏火燎过的痕迹,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就像是混在羊群里的稀有品种,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哪儿来的小乞丐!滚滚滚!别影响老子做生意!”
卖包子的胖头大哥,嫌恶的瞪着面黄肌瘦的女孩,抄起擀面杖,就要撵人。
一旁的妇人发话了:“当家的,你跟一个傻子计较什么!?她听得懂人话么!这傻子是镇西边,满月客栈老板的外甥女,精神有问题,是个智障!不过,她这舅舅也不是个玩意儿,不给吃不给喝的,瞧,这姑娘都流落街头捡破烂了。”
妇人说的自己都感动了,忙从泔水盆里拣了一个包子递向女孩。
胖头大哥不乐意了:“给她了,咱家大黄吃啥?”
妇人瞥了一眼树底下呼噜阵阵的狗子:“大黄胃口刁的很,这包子是前两天剩下的,馊了的,就是给它也不吃,不如给这傻子,省得浪费粮食。”
女孩掀了掀眼皮,凝着妇人手里生了霉点的包子,语气淡淡的:“多谢,这肉包……我怕吃了得狂犬病,嘴里不干不净,咬到人就不好了。”
语落,她扫了一眼树上唧唧喳喳吵的她头疼的一群麻雀,一缕深蓝色的光自眸底一闪而过。
下一瞬,那群麻雀炸窝似的轰然惊走。女孩也默默地转身离去。
“哎呦!你这小乞丐拐着弯骂谁呢!!”
“死婆娘!别叭叭了!刚切的一盆鲜肉,咋沾了鸟粪嘞!”
“好在这是咱低价收的病猪肉,值不上几个钱,算了,倒给大黄吧。”
“你这败家娘们!会不会过日子?去去去!把鸟粪挑出来!浪费食物是可耻的!”
夫妻俩的低声窃语,虽隔百米,女孩听得一清二楚,系统也骂骂咧咧的上线了。
“宿主,这对夫妻真是黑心烂肺!吃了你的教训,还不知悔改!你这外星人就是牛叉,自带金手指,简直是爽文女主本尊哇!”
女孩神情寡淡:“说重点,任务呢?”
系统:“宿主,开启初级任务需100功德值,只要做好人好事、让犯错的人向你道歉,或是自愿为你掏钱,单次任务可获取10功德值。”
“……”
苦逼的打工人!
女孩抬头,望天。
她想回家,回到她的家乡——织女星球。
她叫秦掌珠,是织女星科研局,最年轻的天才教授,只因吃了不知哪个二傻子下属,殷勤献上来的一碗臭烘烘的粉丝,不幸过敏,“猝”。
so,她那具还没凉透的“尸身”,就被素来和她不对付的鸟上司,葬入了苍莽星海间,成了一名飘零在外太空的孤魂野鬼。
无意中,她卷入一个时空漏洞,然后……就被一道天雷劈到了地球上。
不仅穿越了,还重生在一个陌生的女孩身上,绑定了一个名曰牛郎,编号666的系统。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原主是一个无权无势、无名无钱、以捡破烂混温饱,卑微到尘埃里,任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蝼蚁。
概率上,活不过三集的那种炮灰。
秦掌珠叹了一口气:“牛郎,我还能回家么?”
牛郎:“这个世界与你原来的世界并不在同一时空,它拥有自己的时间线,系统会优先绑定和原主同名同姓,且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因此,选中你,皆是机缘,只要你完美的走完原主的人生历程,攒够功德值,换回你的灵魄,就能回去喔。”
秦南笙脑瓜儿一耷拉。
好吧!
且先活着吧!
也不能搞行业歧视,捡破烂的怎么了?
不偷不抢,劳动人民最光荣!
自我催眠式的妥协,她决定先回到原主家,却看到街对面,一个男孩莽莽撞撞的横穿马路,眼看就要和右边驶来一辆劳斯莱斯幻影撞上。
千钧一发时刻,车速突然降了下来,一个漂移,调转方向,撞上岔路口的花坛上,刹住了。
那男孩已经吓傻了,一抬眼,已经被秦南笙护在臂弯里。
男孩和她年龄相仿,比她高出很多,皮肤很白,五官生得极其秀气,眼睛是天然的扇形内双,眼尾微垂,好似憨萌憨萌的麋鹿眼,人畜无害的很。
男孩刚想开口,秦南笙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拉开一些距离,直白的俨然一个打劫的,语气却淡薄的无一丝攻击性,“谢谢就不必说了,给感谢费吧。”
“……”
受了惊吓的男孩,脸色有些刷白,楞楞的点了点头,然后,将裤兜翻了个底朝天,又朝她摇了摇头,又同时比划了一些她看不懂的手势。
秦南笙:“……”
是个哑巴。
瞥了一眼他身上的病服:星河精神病疗养中心。
还是个精神病患者?
秦南笙眸色一敛。
这单任务有点亏。
果然,系统提示,只获得见义勇为10功德值。
正欲离开时,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女人跑了过来,一把将男孩扯了过去,用戒备的眼神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不大走心的道了一声谢谢,就忙拉着男孩走了。
紧接着,不远处,幻影的主人下车了。
对方是个很帅气的年轻男人,穿一身白色西装,顶着一头奶奶灰的微卷发,戴着一副质地不俗的金边眼镜,鎏金的流苏链子垂散下来,华丽又贵气。
明明一副白面书生的斯文皮相,偏生一双风流多情的狐狸眼,眼尾上挑,看人时,总像是蓄着那么点不正经的痞。
纨绔、张扬。
这么个二世祖,还能是谁?
财阀世家,白家老幺——白胤臣。
帝都出了名的风流浪荡子,风花雪月吃喝玩乐无一不精。
最是没规没距。
他先是检查车况,然后才走到女孩面前:“你,”对方一双漂亮的狐狸眼,上上下下打量她,“碰瓷的?”
“不是。”秦南笙捡起地上的麻袋:“我是捡破烂的,”
说着,她从袋子里掏出一个酒瓶子,朝男人面前一伸,声音很凉,平铺直叙的没有起伏,“你,收么?”
“侮辱人是不是?小爷我从头到脚一身金贵,哪点看起来像个收破烂的?”白胤臣盯着女孩貌似火堆里熏过的一张小脏脸,鄙夷道:“讹人的套路还挺新颖,得,不就是要钱么!”
说着,从钱夹里掏出一叠钞票,甩给女孩:“拿钱快滚。”
说完,转身就要走。
却不想,袖子被女孩拽住了。
她说:“你刚才差点撞死我,你需跟我道歉。”
只有他道歉了,她就能获取功德值。
“你是有什么大病吧?”白胤臣抬手,拍掉袖子上那只小黑手:“小姑娘,碰瓷也要有职业素养,拿了钱,再纠缠就是贪得无厌,再说,刚才是你突然蹿出来的,小爷我直行,就是交警来了,也是你全责!我凭什么给你道歉?”
“嗯……那就公事公办。”秦南笙指了下旁边路牌上的字:“‘人行线,请礼遇行人’,地球人都知道的规则,先生,你无知不代表别人眼盲。”
“……”
白胤臣心下咯噔,忙回头看车。
车轱辘下明晃晃的一排白线,瞬间啪啪打脸!
可他白胤臣自打娘胎里出来就是个金疙瘩,从来只有别人跪舔他的份,让他跟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道歉,不可能!绝壁不可能!
“胤臣,道歉。”
这时,一道低沉慵懒的男人嗓音传来,再次打了他的脸。
那祖宗!
白胤臣瑟瑟发抖!
秦南笙循声望去。
一双修长的大长腿盈了满目。
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不知何时下了车,姿态闲淡的靠在车门上,穿着一身质地昂贵的蓝黑色高定西装,深色衬衫,雅正稳重的很,连衣服上的每一道褶皱都严谨的没有一丝不妥帖之处。
雍容华贵、冷艳绝尘的气质,宛如一个高高在上傲视万物的王者。
连缓慢看过来的眼神都矜贵的令人惊艳。
许是她打量的眼神过于直白,眸光流转间,男人的视线缓慢地落在她身上。
眼神寡漠且慵懒。
第一印象,女孩脏兮兮的。
头发乱糟糟的,很长,几乎拖地。
许是长期营养不良,小脸瘦到脱相,竟堪堪比不得一只巴掌大,身材干柴羸弱,一眼望去,弱巴巴的那么一小点儿,枯槁萎靡的没有一丝精神气。
唯独那双眼睛,很耐看。
眼尾上扬,一粒泪痣,如神来之笔,平添两分丽色,瞳仁像是泼了最浓的蓝墨色,宛若深夜沙漠里的星空,纯澈明亮,苍冷又灼目。
是极美的一双瑞凤眼。
男人的目光略停了两秒,掠过女孩受伤染血的右手上,微微怔了一下,而后,看向白胤臣,懒洋洋的调,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命令:“白胤臣,别让我第二遍。”
白胤臣:“……”
这么连名带姓地喊他全名,让他发慌的人,这世上唯独一人。
——帝都政商两界的顶级贵族,宋家二公子,宋厉霂。
世人只知他高贵冷艳、不食人间烟火的一个禁欲系美男,三步一咳五步一喘,常年缠绵病榻,是个病秧子,却不知这祖宗性情偏执乖戾、病娇疯批起来无情又狠厉。
他哪敢惹宋厉霂不快?
不就是道个歉吗?
宋祖宗开心就好!
于是乎,白胤臣特别硬气且不情不愿的道了歉。
“小丫头,抱歉,可以了吧!奉劝你,下次碰瓷的时候先洗洗眼睛,我这车刮破点儿皮,修一下至少十万➕,把你卖了也赔不起!这次,小爷我就不与你计较了,遇上我这么善良的,算你命好!”
“哦,既然先生如此善良,”秦南笙抿了抿嘴角,似是经过认真思考,说:“不如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我捡来的废品还卖你,如何?”
“哈?”白胤臣有被侮辱到,一股火直冲脑门,气得都结巴了:“你你你……你,过分了啊!”
秦南笙一副懵懵的表情:“呃……你不愿意?那便不强人所难了。”
说完,秦南笙一副丢了个大客户似的,表情丧丧的走了。
只是经过宋厉霂时,脚步略微顿了一下,复而又走了。
“……”白胤臣石化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从一脸懵逼中缓过神来,扭头,看了看一脸看戏表情的宋厉霂,然后,指着女孩渐行渐远的背影:“她她她……她把我当什么了?”
“不明显吗?”宋厉霂脸上难得露出除了冷漠以外的其他表情,抬步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个尚未开化的小傻子,很认真的把你当成了大傻子。“
“宋……宋厉霂,小爷我……我不要面子的么?大老远的,我给你当司机,你就这么戳我肺管子?”
白胤臣有气没地儿发,上车时,车门都快甩飞了。
宋厉霂重新窝回座椅里,神情懒散的很,咳了几声,没什么力气似的,又阖起眼眸,似睡非睡,“此次来澜庭镇,本是宋家私事,不宜再生事端,你却不管不顾,非得闹上热搜不成?”
白胤臣切了一声,逮住挖苦宋厉霂的机会,兴奋的一下子不结巴了:“知道知道!你说,你家祖墓偏修在这穷乡僻壤破落地儿,这下好了,也不知招了什么忌讳,被一道天火砸出了一个大火坑,哈哈哈!”
宋厉霂:“……”
白胤臣继续忘形的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蹦跶:“看新闻说,这天火实则是百年不遇的流星陨落奇观,要不,趁此机会,把你家祖墓迁走,然后建个摩天观景台,没事你就登高望远,对着星星许许愿啥的,没准儿哪天你的病就好了,哈哈哈!”
宋厉霂扶额,脑壳儿疼,接连咳了好几声,气息都不稳了,抬腿,踹向驾驶座,“白胤臣,皮痒了?”
白胤臣敷衍的掌了一下自己的嘴,狗腿哄人:“不气不气!要不,明儿个,我就刨了我家祖坟给您乐呵乐呵,可行?”
宋厉霂无语:“白家有你这样的孝子贤孙,怕是能气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