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黎市最大的一所医院,有着一定的历史,高高低低的一片楼被围在一个偌大的院子里,有早期的矮房,也有后来新建的大楼。分工不一,错落有致,其中最高的那栋住院部总共18层。顾琰看着那栋楼上星星点点亮着灯光的窗户,就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法把这里所有的角落都转个遍,自然也就没法吸收全部的魂魄残片。
他也不是个贪心的,他只打算在这晚绕着整个大院转几圈。把院子里碰到的那些残片都给吞噬干净。至于那些楼里的,以后再说。
不得不说,医院这种地方的资源确实异常丰富。单单是院子里边边角角残留的那些,就已经抵得上平日好几天的量。
在吞完大院里最后一片残片之后,顾琰甚至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力量的变化。他垂下头,盯着自己轮廓变得清晰许多的双手看了很久,突然有些怀念先前变大后,脊背和地面相贴时的触感……可惜在变回现在这样之后,他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再变回去,不知是不是缺少了先前那样波动的情绪,亦或是他还没掌握自如控制变化的门道。
不过,在吞噬了如此多的残魂,浑身力量都相当充沛的现在,会不会即便没有变大,也能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触感?
他抬起头,看了眼面前的院墙,犹豫了片刻之后,试着伸出了手。
在指尖靠近墙面即将要点上去的时候,顾琰简直要下意识屏住自己并不存在的呼吸了。他先顿住了动作,微微蹙着眉,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指尖之上,生怕自己一个疏忽就错过了那种不太明显的感觉,然后才继续将手朝前伸去,他看着自己的手指贴上墙壁,然后缓缓地……
埋进了墙体里。
别说触感,甚至连一点凝滞的阻碍都没有。轻松得一如当初从苏困家滚进隔壁一般。
顾琰盯着自己露在外面的手腕沉默了片刻,不死心地又继续朝前飘了飘。
数秒之后,左半边身子在墙里,右半边身子露在墙外的顾琰原本稍稍有些表情的脸再次瘫了下来:“……”还是没有一点感觉。
他保持着这种半面人似的诡异状态,默默地从墙这头,飘到了另一头,又从另一头,再次飘了回来。
这种常人完全做不到的踱步方式,在他看到苏困从急诊大楼门口出来后,终于停住了。
从墙面里钻出来,顾琰一边朝苏困的方向飘,一边伸出拇指抹了抹唇角,以免再有东西没擦干净,惹得苏困用那种生吞了一匹马噎得说不出话似的表情看着他。不管怎么说,他可以接受因为任何原因导致的疏离和畏惧,唯独介意被人当做妖怪,尤其是对他来说有些特别的苏困。
虽然他现在的状况确实和妖物没什么两样明明已经死了,却依旧游荡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明明早已没了心跳,却依旧抱着重获性命的妄想。但是他不喜欢被人用目光和眼神提醒他牢记这件事。
这大约就是,所谓的痛脚吧。
苏困在耿子墨和车主的搀扶下单脚蹦下了门诊楼前的台阶。那车主见他站稳便松了手,拎着车钥匙去了停车场。
这家医院在黎市是出了名的忙碌,从挂号到付费到拿药没有一处不需要排队。那车主原本认定了苏困就算不是个故意碰瓷的也绝对是个想不开损己害人的。谁知苏困也好,同行的耿子墨也好,不但没有开口问他要一分的医疗费,反而好几次赶他走,让他该回哪儿回哪儿,别跟着乱晃。
本性里大约有些抖m性质的车主,不但没有追究耿子墨有些嫌弃的语气,反而对苏困他们改了观,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大约是误会人了,于是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帮忙排队、搀苏困,甚至主动提出最后开车送苏困和耿子墨回家。
那车主刚走,被遮挡住的视线便开阔起来,苏困几乎一眼就看到了正朝自己飘过来的顾琰。
张福权在处理了他身上大大小小被划伤的口子后,接了个电话,便和苏困道别,先行回去了。苏困左右看了两眼,此时他的周围除了耿子墨之外,没有别人。
于是,他刚准备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也跟着过来了?”就感觉自己胸口一阵清凉。
苏困下意识地低头,只见一只短短小小的手没入了自己的白色t恤里,从微敞的领口,还能看见那半透明的爪子按在了那枚玉坠上。
死基佬苏同学默默扭开了脸:“……”尼玛这小鬼袭胸的技能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本着只要是食物,就一滴都不能浪费的观念,顾琰即便吞了整个大院的所有残魂,也依旧没有放过苏困这枚玉上沾染的。不过这玉坠上的数量也不算少,比起平日要多得多,这和医院本身的性质脱不了干系。
随着玉坠的凉意慢慢减弱,终于转回头的苏困总算发现,那小鬼的透明度又变了,不只是比前几天,甚至比先前在马路上都亮了许多,线条也没那么虚了。
这让苏困不禁想起了之前的那一幕变大了的顾琰样貌比他缩小的样子要深刻得多,轮廓清晰,看起来和正常人的差别并不算大。如果不是那冰冷的体温,和完全没有起伏的胸膛,苏困几乎要被那种真实的触觉骗得以为他又活了过来。他被拉拽的惯性弄得仰倒在地,生生给苏困当了把肉垫,周身的肌肉硬得有种饱满感,虽不柔软,却比起直接摔上地面,要舒服很多。他因为动作的拉扯,整个衣服的领口前襟都变得松垮起来,隐隐地露出了恰到好处的胸肌……
等等!好像想到奇怪的地方去了!:3」
死基佬苏困急忙遏制住走向不对的思绪,咳咳两声正了正神色,对将车开到台阶面前的车主道了个谢,便拉着耿子墨上了后座。那车的窗户上贴了层膜,里面看得见外面,外面却看不清里面,苏困一边被车子行驶时微微的摇晃弄得有些犯困,一边肆无忌惮地看着窗外那面无表情跟着车一路朝家飘的小鬼发呆,脑中似乎纷纭繁杂,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不知是医院的药不错,还是苏困本身小强般的体质自愈力比较强,他只在家养了两三天就彻底消了肿,可以正常行动了。
这两天也幸好碰上了周末,耿子墨在家,基本上可以照顾到苏困的很多事情。不过,洗澡之类的高难度动作找人帮忙也就算了,苏困不大习惯连那种琐碎小事都得求助于人的感觉。所以,诸如在电脑桌抽屉里翻副耳机、去客厅茶几那拿下指甲剪这种小事,他大多还是自己蹦跶着进行。
殊不知,他的这些行为动作,在顾琰那里产生了不小的情绪影响。
自从顾琰在马路上顿悟“苏困是个不同寻常的人,为了让自己能更多地感受到生命的存在,无论如何要保住他”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的内心发生了一些的变化。
准确地说,他并不算是个多热情的人当年,他满腔的热血都洒在了战场马背之上,以至于在没有战事,远离那片乱地时,他就像是终于沉静下来的水,难得能被撩起一丝涟漪,有时候甚至显得太过冷心冷情。而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也一样,除了对那昏君的恨意之外,他甚少会有情绪的波动。
只是这两天,当他看着苏困抬着一只包得跟猪蹄似的脚,一路蹦着在房间进出的时候,他难得地产生了一丝古怪的感觉。当然,没到怜惜和心疼的程度,只是突然觉得有些遗憾:自己倘若能碰到物体就好了,这样偶尔也能搭把手,省得看这人过得如此费劲。
这从侧面加重了顾琰对重获实体的期望,也间接导致了他开始变本加厉地对苏困实行“袭胸”之举,越来越熟练的动作,让不解其中原因的死基佬苏困在无奈的同时略略觉有些别扭,因为他在家养脚的这两天三夜,几乎天天都梦见成人版的顾琰,顶着张和小不点状态时有些肖似的面瘫脸,毫不犹豫地将爪子伸向他的胸。
这真是……
太他娘的恐怖了!qaq
不过让他庆幸的是,这样的梦境并没有持续很久,就伴着他脚伤的痊愈,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脚能行动的当天,苏困就闲不住了。又开始接着捣鼓那八九不离十的创业大计。只是那天碰到的那只婴灵让他不得不对豆沙屋的老板张福权产生了一丝疑虑。尽管在医院的时候,张福权大致给苏困解释了他知道有东西追着他的原因据说是今年清明节回老家公墓上坟的时候没注意规矩沾惹上的。一开始没发现,后来老家出了事情,才觉察到不对劲,于是只得请了高人帮忙。而他请的高人,正是当天在私房菜馆和他一起吃饭的那个男人。
可苏困依旧有些将信将疑。
不过,那小鬼已经被顾琰吞掉了,就算有什么更深的隐情在里头,估计也无法得知了。于是,苏困只得把这个疙瘩暂时放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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