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苏困看了看大师,又看了看白无常,问道:“那、那我原本是谁?”他的语调听起来有些急切,但是尾音轻飘,似乎又有些犹豫。
白无常苍白清瘦的食指在簿子上点了点:“孤儿。”
“孤儿?”苏困轻声重复了一句,“没有父母?”
“有,不过据这簿子上记载的,不足两岁父母就都已亡故了。”白无常从簿子上挪开视线,抬眸看向他:“怎么?你不会是想去找你原本的家人吧?”
苏困愣了一会儿,他似乎还没从恍惚中完全回神,半晌之后摇了摇头:“啊?不是,我就是问问。”
白无常点点头:“过去了就过去了,不用纠执于过往,你在这簿子上都已经换了身份换了命,这就是你的路,无须想太多。”说完他也不去管苏困了,而是转头冲房东他们道:“收的鬼呢?”
大师担心地看了苏困一眼,然后掏出一个布兜,递给白无常:“收到的都在这里。”其他的都被某个鬼吞了……
打开布兜扫了一眼,白无常挑了挑眉,然后似笑非笑地朝顾琰投去一撇,然后重新收紧兜口,冲众人简单地拱了拱手:“劳驾,若无其他事,我就先走”
“啊!那什么……等、等一下!”苏困如梦方醒般地急忙开口,但是又不知道怎么称呼白无常,于是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白无常:“……怎么?”
苏困从脖子里掏出那枚跟了他二十年的玉坠,问白无常:“大师他们说,这个坠子好像是你的……真的?”
“是我的。”白无常笑了笑,他甚至连看都没怎么看上一眼,就给了苏困肯定的答案:“刚才一进这间屋子,我就感觉到了。”
“那你不拿回去?”
白无常摇了摇头:“不必了。确切说来,这是我百年前在人间的那几十年戴着的,只是重回下界的时候不小心丢了。不过我现在也用不上了,你继续戴着吧。”
“这玉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弄丢了你没找吗?”苏困不解。
“丢了自有它丢的道理,该找到的时候也自然会找到。”白无常朝苏困的方向点了点:“这不就让我找着了?”
苏困:“……”这些人究竟是消极还是豁达啊。
“况且这玉本身并没有什么大的效用。”白无常道:“它只能驱邪避灾、安魂定魄而已,不过道行高一些的凶煞厉鬼它就应付不了了。你就当个半吊子平安符吧。”
苏困捏着玉坠看了看顾琰又看了看白无常道:“但是它好像还会吸魂啊……”
白无常愣了片刻,然后摆了摆手:“那是因为我带了几十年,这玉沾了些无常的特性。”
“无常的特性?”苏困第一次听说这个,瞪大了眼睛。
这个可不用白无常解释了,大师冲苏困开口道:“苏小子你这就不懂了吧?你以为无常收魂拘魂都是一个一个地去找吗?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当然,也有些特殊的不愿入轮回的需要去抓,但是大多数正常的魂魄都是自己被无常引过去的。他们对一定范围内的魂魄有种吸引力。就好比火和飞蛾,魂魄会不自觉地想靠近他们,然后被他们所捕捉带领回下界。”
白无常点了点头:“差不多就是如此。”
一旁的顾琰听了,想到最初自己看到苏困的时候,总感觉他身上有股暖流,不自觉地想靠近他,大概也是因为如此。而之所以其他魂魄会被那玉坠吸走,他却没有,一是因为那时候他虽然没什么修为道行,却也能算得上是凶煞厉鬼,二是因为他吞下了那玉的另一半。
见他们这回真的没有问题了,白无常这才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先走了,只不过在他的身影变淡消失之前,他又回头冲着苏困和顾琰的方向笑道:“待到你们用不着这玉的时候,记得还我。”
“诶?你不是顺其自然,丢了也不管的嘛?”
“那是已经丢了的情况下,现在既然知道在你们这儿,自然是要嘱咐一句的。”说完,白无常的身影便同他清冷冷的声音一起,没了痕迹。
想问的事情都问完了,苏困这会儿又想起自己离奇得不能再离奇的身世,又有些犯蔫。
一向缺心少肺的人突然变得心事重重没精打采的,众人都有些不大适应。而这几个人又都不大擅长安慰人,况且苏困这情况也真心没法安慰,于是气氛一时间变得沉默严肃起来。
最终还是大师突然开了口。
有时候安慰人最好的方法不是费口舌哄着,而是直接岔开话题,转移人的注意力。而大师说的这句话,极大地调动起了苏困的好奇心,从而让他从半死不活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大师捋了捋胡须道:“哎呀,老夫翻无常君那簿子时,无意间看见了小苏你前几世的信息。”
苏困虎躯一震,回光返照般瞬间坐直了身体,眼巴巴地看着大师:“我前世是啥?玉树临风贵公子?”
尽管前世这种事情虚无缥缈,同现在的生活也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很多人还是忍不住对前世自己的身份经历而感到好奇,有些魔障了的,甚至尝试各种靠谱的或是不靠谱的方式去探寻。苏困虽然没有魔障,甚至他平日也没有对前世之类的东西产生过什么幻想。但是大师这会儿主动提到了,他的好奇心还是被勾了起来。
“你想多了……”大师抽了抽嘴角打击他。
“那是啥?”
大师嘿嘿笑了两声,捋着胡须道:“连人都不是。”
苏困不死心:“……那再上一世呢?”
大师继续打击:“也不是人。”
苏困怒道:“上上上世总该是了吧!”
大师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连着三世都是猫,不过你也挺稀奇的,人家每世投胎都换个地方,你总盯着一处。”
苏困一脸被雷劈了的样子:三辈子都是猫?还定点空投……老子做的啥孽啊qaq
不过既然都已经问道这份上了,也不介意多问一句,苏困欲哭无泪地看着大师:“我那三辈子都投哪儿了?”
大师掰着指头:“前两世是应天府、接着是江宁府……这可不都是一个地方么,名字换了而已。具体地方我就记得第一个其他俩都没看……好像是玉带街西头一个什么园子。”
“沉香园?”一直皱着眉似乎在想什么的顾琰突然开口接了大师的话。
“啊对!就是沉香园!”大师冲苏困道:“哎呀,总之差不多就是那么个地方,问得再清楚也没什么用啦,这不都不知道哪辈子的事了。”
苏困一脸沧桑:“老子都当了三辈子的动物了,好不容易捞到一辈子当一回人,还这么曲折……太过分了!”tat
“不对啊!”大师扭头看向顾琰:“刚才就老夫翻了那个簿子,你又没看,你怎么知道?”
顾琰的神情有些古怪:“因为我曾经的府宅就在玉带街……和沉香园只隔了两间宅子。”
“啥?”苏困猛地扭头:“这么说来咱们指不定曾经是邻居啊!”
这特么就是传说中的猿粪啊!
苏困满脸兴奋,刚准备说些啥,结果又泄了气似的瘫下来:“是邻居你也铁定不认识我。满大街猫那么多,谁知道哪只是老子。”嘤qaq
顾琰一脸复杂地看着苏困:“……”或许还真见过。
他在听到大师说到猫的时候,脑中就莫名浮现出当年在他宅子里混吃混喝的那只巴掌大的小东西,当大师说到具体的地址的时候,他都觉得好像太巧了些,会不会真的就是他院里的那只。
不过苏困说得也对,满大街的猫那么多,谁知道究竟是其中的哪一只呢。
毕竟这些都不重要,前世早已过去,他们现在生活的这一世才是最重要,最值得珍惜的。
被大师这么七七八八地打了一顿岔,苏困果然好多了。其实那事儿要想开也并不难,正如前世之事无可追寻一样,他的身世也早已在二十多年前就被改了。原本的那个孤儿没了魂魄必定是没命的,亲人也无从找起。而养了他这么多年的,是他后来的父母家人。
而且,在他父母长辈那些不知情的人眼里,他就是他们的孩子,从躯体到魂魄都是。
要亲情有亲情,要血缘有血缘,至于魂魄,他被换的时候连记忆都没有,和原装的也没什么区别……这么一想,苏困觉得自己压根儿没有纠结的必要。
于是,缺心少肺的苏困同志,在难得为一件事忧郁了不到一个小时后,再次生龙活虎活蹦乱跳地恢复了昂昂生机。
他指着墙角装着清元的麻袋道:“很好,老子再也不用纠结要不要给他烧纸钱了。”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一干鬼怪默默扭脸:“……”这娃太好养活了。
又晚了qaq我错了
ps:谢谢素锦妹纸的手榴弹!!╭╯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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