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城人每一次对任一的反抗,都进行着全城的直播。而一次次反抗的失败,都提升了他神的威信和真实性。
那些无神论者用他们生命的代价,却给任一带来了更多的信徒。在升华教里,没有天堂和地狱,人间即是天堂,人间即是地狱。
"我是最后的反抗者了。“唐胜出现在了画面里,他看起来很是憔悴,嘴唇都微微泛白。
任一也有些吃惊,但他已经习惯了故作深沉。
“我敬佩你,任一,我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一定有你的原因。我还知道你肯定做一件大好事。"他低着头,断断续续得说着,"但是,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即使我知道,我没办法改变什么。即使我知道,我今天就会死。即使我还知道,鹿城现在除了这荒唐的信仰外,人民素质、民风、社会环境,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没有办法,我无法袖手旁观,我无法熟视无睹,我无法罔顾事实——不正当的手段,就是不正当的手段。”
他叹了口气但眼神还是那么坚定,"如果你靠这种方式让鹿城变成一个表面上的乌托邦,那么这跟吴文斌在位时,用阶级固化、控制舆论的方式让鹿城安宁,又有什么的区别?"
任一心里一惊,内心那块柔软的嫩肉似乎被唐胜拨弄了一下。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唐胜,那坚定地眼神,那份无法言说的痛苦,让他好像在照镜子一样,这是这面镜子,在他走出法院的时候,就被摔得粉碎。
"我是神。"任一没有稳住了心神,没有去理会唐胜,他平静如水的重复着这句话"你不是!你只是一个人!“唐胜咬牙切齿,他不明白任一怎么了,但他知道,任一分明是个活生生的人,“你的行为是一种压迫!我不能理解你,但你的行为,是一种时代的倒退!牛鬼神蛇,封建迷信!”
任一冷眼看着激动的唐胜,内心五味陈杂。
唐胜啊唐胜,为什么是你啊。
"我就是神。"任一石头一般坚定的心上,有了鲜血的浇灌,变得更加的冰冷和不可动摇,任何人都不可能阻止他的造神计划。
"你有着对我的尊敬,但这份尊敬,只是来自于我曾经的行为,而且,你对我毫无畏惧。这让你,陷入深深地危险。”
唐胜大笑,“陷入危险?我从来没从危险中脱离出来,又何谈陷入?"
任一攥紧了拳头,这是人类的行为,这也是对唐胜最后的认可了。微风拂过他的脸庞,那遮住脸的长发随着风飘了起来,露出他微微发红的眼睛。
"今天下午,15.21分,你的一家将会团聚。”
“你说什么?"唐胜不解。
"14.36分。你的电话该响了,打给你的是你的妻子。她会告诉你,你的孩子被那些信徒们带走了,她的声音可以达到125分贝。”
唐胜猛然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任一,又望向手边的电话。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整个视频里面安静得像是网络断线了一般,这令人室息的安静一直保持到了14.36分的时候。
“叮。”
唐胜的手颤抖着,他拿起电话,那边是她妻子歇斯底里的哭喊,而直播室的声音监控显示,这无助的喊叫声达到了125分贝。
"老公!孩子!孩子被人抢走了!“她边哭边喊,跟全天下失去孩子的母亲一个反应。
任一继续说道,“14.38分,剧烈的情绪变化让你脑供血不足,手臂出现麻木症状。14.39分,电话将会脱落,电话从办工桌旁脱落,电话线连带着座机,摔在地上解体,变成三块。"
唐胜感觉自己的手从手指开始麻木,直到整个胳膊都失去了知觉。他感觉无法掌握住自己的手臂和手指,电话从他手掌脱落,咋在办公桌的角落,往地面弹去。
电话线带着座机,摔在了地上。座机在碰撞之后,变成了两个部分,外壳和连着电路板的底座。
"绑架是你安排的!分贝也可以通过直播后台调节。"唐胜瞳孔放大,悲痛中带着欣喜,“但你控制不了这个,你错了,你错了!它摔成了两半!你不是神!这世上没有神,你所做的一切,虽然看似在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但根本上,它就是一种压迫。”
“你有你这么做的理由,我也有不接受压迫的权利!”
他拿着那个外壳摇晃着,突然间他看到直播的弹幕开始刷屏,一行一行的滚动着。
"9不见了!"
唐胜惊愕地偏过头,他的脖子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极不情愿却无法阻挡地一寸一寸地挪动着,直到他看着手里的电话外壳。
拨号键上的"9"空在那里,他的目光呆滞,缓慢地移到了地面上,看到了那个键,安静得躺在对面椅子下面。
任一心里想着,如果可以通过其他手段,自己有何乐而不为?如果鹿城以外的世界里,多一些像他这样,偏执于真相,偏执于正义,追求自由和平等的人,那么自己也不必在这无尽的绝望中去寻找希望。
任一双目微微闭上,“对我的信仰,是个人的事情,强加在别人身上,违反了三字经中的做人条例。绑架、杀人、要挟,都是另一种亵渎。”
唐胜死死盯着任一,即使他明白任一的话是在救他的孩子,但他还是不愿意妥协。
他沉默着。
画面出现了一个分屏,一辆面包车歪歪斜斜得看着,靠近路边还没停稳的时候门就已经开了。从里面被推出来一个小男孩,小男孩跌倒在地,不过看起来没受什么伤。
他哭哭啼啼地走着,而旁边的车,一溜烟就弹射出去,好像被人追杀一般。
"14.48分,在和平路的路上,这辆车子会爆炸。”
唐胜一边打电话给妻子,一边观察着那辆劫持他儿子的车辆。
"老婆,去向阳路接儿子,就在向阳路路东三百米的地方,你直接导航去北方人家饭店,在那附近!”
他挂断了电话,看到那辆车子上了高架。
"不可能的,那辆车子不可能会在和平路爆炸的。"唐胜自言自语,他是个称职的局长,对于鹿城的道路,他很熟悉。
“从这里上了高架,就不会经过和平路的。"拓本想说出来,但任一诡异的预测让他有些动摇,不敢再多说话。
他紧张的盯着那1/4的直播屏幕,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虽然这车子里坐着的全是该死的绑架他儿子的恶徒,但他居然在祈祷着这些人不要出事。
车子上了高架,看起来平稳很多。
但车速依旧很快,他们似乎在逃避着命运的追逐。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那些疯狂的弹幕此刻都停了下来。这辆简陋的面包车上,居然凝结着一百多万人的目光。
车子走在高架三车道的中间车道,一马平川的行驶着。
正当所有人都准备放下揪住的心的时候,画面传来一声巨响,车子爆胎了。
面包车左摇右晃,车身整个的偏着,右边的两个轮子悬在空中。
司机咬着牙死死得把住方向盘,眼看就要控制住的时候,车子另一侧的胎再一次爆了。
那辆面包车,像是个旋转的易拉罐,在高架上翻转着,翻越了中间的绿化带,在高架的边缘停了下来。
车子里面已然血肉模糊,破碎的玻璃上满是血迹,阻挡了人们进一步的确认。
那变形的车整个翻了,一半悬空,一半还留在高架上。
风一吹,那车子就开始轻轻的摇晃着。
所有人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
对面车道行驶过来一辆白色的轿车,那车子的发动机轰鸣着,速度早就超过了150。
唐胜突然间眼睛瞪得老大。
"不要!"